2 見面就掐

大客廳內，容善青打量着裴修，笑意盈盈地說：“裴修都長這麽高了，得有一米八了吧？”

“還差兩厘米，明年應該有一米八多。”長輩跟前，裴修一向乖巧。

門口的陸漓打心底冷笑一聲：嗯，是是是，三阿哥又長高了，明年就跟天花板這麽高了呢。

裴家老爺子回望了一眼陸漓，說道：“長再高也沒什麽用，剛才一看到小漓，就說話不分輕重，惹小漓生氣。”

容善青搖着頭說：“沒辦法，他們這兩個累世冤家，最好不要見面，一見面就互掐的。”

陸漓心底的哼聲，更響亮起來。

當年在小姨韓秋的婚禮上，她穿着淺粉色的紗裙，興高采烈地提着小花籃子做花童，結果被身後同樣做花童的裴修用彩紙筒撩起了裙子，全場賓客都見到了她穿着的卡通小內內……

她哭得梨花帶雨，半個小時也沒止住眼淚，最後在切婚禮蛋糕的時候，極有骨氣地把一盤蛋糕砸到了裴修身上，把他的小西服毀了，這才平衡。

雖然當時她才三歲，但是屈辱歷史能記一輩子，何況婚禮攝影師把這一切都記錄了下來，每每看到視頻裏的場景，陸漓心底的憤恨就增加一層。

盡管裴修再三解釋，小裙子是他意外撩起的，陸漓也想過，自己當時才三歲，沒有人會笑話她，但是，心裏就是有口氣沒有出。

後來兩個人見面準沒好話，裴修每次都給她取各種綽號，她也毫不示弱地回擊，或者去跟大人告狀，不贏不罷休。

容善青看着裴修：“我聽說，你家在澳洲置業了？”

“是的，購置的海景二手別墅，重新裝修後，在那裏過的年，才沒有去給韓爺爺和您拜年。”

“這沒事。”

裴爺爺則說：“上次想讓我們兩口子也去，我覺得過年吧，還是在家裏過安心。”

裴家奶奶問容善青：“現在韓秧是調到京裏了？”

“是呢，剛落好腳，都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容善青嘆了一聲，“現在的孩子有自己的世界，我們也老了，管不了。”

裴正鳴看了一眼裴修，對容善青說道：“不要說他們大的，就是小的，也管不了，我們致遠說把裴修就近換個學校，讓我看管，我看就他這頑劣的個性，到哪裏都要惹禍，我能管得住？”

容善青：“可是我看他挺有禮貌的，人也長高了，模樣也越來越英俊少年了。”

裴修立刻順着話回答：“是啊，我可沒惹禍。”

“你幹的那些事，哪裏是一個高中生該做的？我都懶得說穿你。”裴正鳴氣不打一處來，“按你爸的意思，挑家寄宿學校讓你讀，我也好省省心。”

他幹的那些事兒，陸漓隐約有聽說。

他爸裴致遠是集團董事長，身家不菲，最頭疼的就是兒子的叛逆問題。裴修小時候或許只是調皮，青春期時卻格外離經叛道，初中就開始學人抽煙，課外混進網咖去學打電競，打電競打到一半打起了架，砸了網咖數臺電腦，再後來又迷上了改裝摩托車……

陸續還在來客人，梁家客廳裏賓客雲集，熱鬧不已。

陸漓溜達到了二樓的讀書角，這兒偏安靜一些，她坐在一張乳膠座墊的青色沙發椅上，跟玩伴袁湘湘通話聊天。

電話那頭的袁湘湘說道：“鹿，郭琪想約我們明天出去見個面。”

陸漓的眼眸一張，但很快收斂并且面無表情地問：“她想通了？”

“不知道想沒想通，但應該不是因為那次沒有叫她，她才生我們的氣。”

那次去小姨的工作室玩沒有叫郭琪，本來就事出有因，後來想彌補她也不領情，反而漸漸疏遠……氣得陸漓感覺自己識人不明，交了個塑料姐妹。

陸漓哼了一聲：“如果她是想對我們說聲抱歉，我是不介意去見她一面的。”說話時，瞥見書架上有一本《佛羅倫薩雕塑欣賞》，起身把它拿了下來。

“嗯，那我去探探她的口風。”袁湘湘說道。

“去吧，我跟我外婆來一位老先生家裏賀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她翻了翻放置在腿間的畫冊。

“我下午要陪我媽媽去逛街，想買上次你幫我看中的裙子。”

“是那條淺藍細白條的麽？”

“是的。”

“适合你的，買下來的話，我明天見面可以穿同個品牌的橘白格子蝴蝶結腰帶裙跟你搭。”

“真的嗎，太好了！”

……

挂掉電話，陸漓心情稍稍變好，即使是塑料姐妹也是自己拉來的，得認。

低頭繼續翻閱那本畫冊。

這一頁介紹的是聞名遐迩的米開朗琪羅創作的《大衛》，它被認為是西方美術史上，最值得稱贊的男性雕像之一。

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幅赤果果的雕像照片了，陸漓并沒有覺得有多驚訝。

倒是看賞析的時候，發現一行文字介紹說大衛的眼睛呈現愛心形，是因為米開朗琪羅為了讓大衛的目光更有神，在眼珠上處理了一個高光，使得眼睛看起來便像愛心形狀。

陸漓饒有興趣地翻回到了首頁，舉着畫本，仔細分辨了一下他的眼睛，還真是愛心形的。

太有愛了！

正發出會心微笑時，手上的畫冊被沙發後方伸出來的一只手奪了去。

“這麽開心，原來是對男性身體産生了興趣……”裴修賤兮兮地故作正經，“這種場合看裸露的大衛，真的好嗎？”

他有些憋不住地笑。

被他抓住這個點使勁兒嘲，陸漓心中又氣又臊，立即反轉過身，一只腳曲起來搭在沙發椅上，伸手欲搶回畫冊。

“還給我，我才沒有你這麽猥瑣，我是在欣賞雕像！”

裴修将手一舉，讓她抓了個空。

“欣賞出個什麽門道了？”

“懶得跟你說，快還給我！”陸漓繼續去搶畫冊。

裴修的個子高，手一舉起來，畫冊她難以企及。

陸漓本就與他不對付，這會兒又被他往下三路帶，火直往上蹿，揍他一頓的心都有。

争搶的時候，她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手扶着椅背，身子往前傾，重心很不穩，生生帶着椅背倒了下來。

裴修眼疾手快，反應靈敏，見陸漓就要摔倒，及時摟了她一把，同時自己也往側邊倒，避開了被椅背壓住的危險。伴随着一陣巨大的聲音，兩個人雙雙摔倒在了地上……

陸漓摔下來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後來趴在他身上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急忙從他身上爬起來，裴修坐在地上，那本畫冊還攤開着擺在旁邊，大衛的形象暴露無遺。

幸而地上鋪了波斯地毯，陸漓的身體壓在裴修的身上，裴修的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背，另一只手護着她的頭，她的臉也靠在了他的胸前，所以小姑娘沒有受任何皮外傷。

“你沒事吧。”裴修的表情有些莫名，似乎确實是在關心她，但又忍不住帶了幾分笑意。

回過神來之後，陸漓真是要瘋了，她想努力保持優雅，可是怒火實在沒處發洩，又急又氣之下，索性用力朝他的大腿踢了一腳。

“嗷”的一聲，裴修叫了起來——

“我剛才可是救了你哎！”

“沒有你，我會摔倒嗎？”要不是有人趕了過來，她還想再踢一腳。

就近的人聞訊而來，梁先生的兒媳婦也在二樓陪客人參觀，她過來關切地問：“怎麽摔倒了？”

有人解釋一通：“好像是兩個人在搶一本書，然後就連人帶椅子地摔倒了。”

“人沒摔傷吧？”

“應該沒有。”

一樓樓梯口，裴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裴修，你是不是又闖禍了？趕緊給我下來！”

裴修坐在地上，長腿曲起，表情卻有些微妙，随後不耐煩地回了一聲：“馬上。”

陸漓氣呼呼地撥開人群，進了二樓的某個衛生間。

越想越生氣，外婆說的一點兒沒錯，他們一定是累世的冤家，才會處處不對付。只是這個累世冤家能不能別再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

因為裴老爺子跟陸漓的外公是舊相識，又住在同一個合院別墅小區，兩家隔得還不遠，所以時常會串門。

裴修小時候一到周末和寒暑假，除了去參加夏令營、補習班，或者随父母去增長見識，基本上就在爺爺家度過。

而陸漓自從一歲父母離婚，就在外婆家長大，所以兩個人見面的概率大，掐架的概率也大。

小時候追追打打也就算了，現在都這麽大了，他說話就要成年了，能不能別這麽幼稚？平日裏能避的她都避開了，自他上中學後，見面的次數尤其少，沒有想到這次一年沒見，還是這樣。

不光嘲諷她看雕塑藝術，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害她摔得狼狽不堪。

裴修，我跟你誓不兩立！

積怒難消之時，聽到有人敲衛生間的門。

“陸漓，出來了，裴修都走了。”容善青在門外說道。

門哐一聲打開了，陸漓氣鼓鼓的臉跟包子似的。

“他真的走了？”

“被他爺爺趕走了。”

陸漓郁悶道：“人家剛才明明好好兒在看雕塑欣賞的畫冊，他非要來搶，還說我看的東西不幹淨。”

“他就是個粗俗不堪的人，不懂欣賞藝術，眼裏只看到那些下三流的東西。”

外婆撫了撫她的肩膀：“是是是，這孩子确實太調皮了……他爺爺剛才批評他了，他也離開了，你放心下樓吧，沒人會笑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