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惜了,是個苦命人
外邊寒風烈烈,虞卿挽着袖子剛把地上的污跡收拾幹淨,不由扭頭看向床上睡着的蘇有辭。
端着盆裏的水走到外面,虞卿飛快把水潑出去,迅速關上門。
好冷。
寒冬臘月的天,完全不是尋常人能忍受的冷,尤其汴京這地方,遇上下雪時,雪積了又化,大風吹得呼呼作響,若不是必要,虞卿認為還是不出門為好。
窩在一方小小的天地裏,也算得圓滿。
只是……
端着一碗熬得半糊的粥走到床邊,虞卿尋了張矮凳坐下,托着下巴打量起蘇有辭。
明明生了一張好看的臉,卻性格這麽糟糕。
要不是救命恩人,虞卿覺得她第一回 相處時,或許就會再不同這人往來。
喝醉了也不能耍酒瘋,尤其是和對方男女有別。
“公子?”
輕喚了一聲,虞卿見蘇有辭有反應,又接着喊了聲,“你吃點東西再睡,不然夜裏醒來難受。”
但不管如何,有餘家的人兜底,虞卿覺得眼前的蘇有辭簡直是大善人。
蘇有辭讓人送來的那些東西,不是尋常人家所用,連個杯子都看得出成色上乘。
發現蘇有辭想要撐着起身,虞卿連忙放下碗扶着他靠在床頭。
“蘇公子,我做的粥可能不太好吃,但我已經加了糖,應該會好一些,你吃了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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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衣服……”
蘇有辭下意識問了句,忽地想到什麽,臉上又冷了起來,皺着眉,似乎是酒後醒來的不适。
拿起碗,虞卿聽得蘇有辭的問題,耳尖迅速漫起熱意。
盡管還有中衣,但衣服的确是她給蘇有辭換的。
可這裏只有她一個人,總不能讓蘇有辭一身髒污睡覺。而且,她都是那樣的名聲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把碗送到蘇有辭手裏,虞卿乖順道:“公子請用。”
蘇有辭“嗯”一聲接過碗,餘光掃了眼虞卿,發現比昨日順眼許多,不知是态度問題還是旁的原因。
分神想着,嘴唇貼着碗,擡高之後嘗到了粥的味道。
只是一下,蘇有辭把碗遞了回去。
“太難吃。”
盡管對自己做出來的粥不抱有任何幻想,可聽到蘇有辭直接的話,虞卿心下難免失落。
這是她第一回 做東西,看來,的确很失敗。
“哦”了一聲,把碗接過來放在旁邊,起身走到外間去拿銅爐上烤着的饅頭片。
“你吃這個,我給你兌一碗糖水,這樣你會好受些。”
将盤子放在蘇有辭方便拿的地方,虞卿轉過身又忙起來。
纖瘦的身影在薄紗的幔帳後看不算真切,蘇有辭卻不覺無聊,邊吃邊看着。
昨日他救虞卿回來,完全是因為尋狗時的舉手之勞。
許是看中了這張臉,也許是因為那時虞卿盯着他的眼神,仿佛他要不救,就是這天下第一惡人。
離開得匆忙,無暇去管虞卿的出身或者來歷,這會兒一看,倒是容貌妍麗招人憐愛,言行舉止都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
眸色沉了幾分,蘇有辭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不免一怔。
低頭看去,發現矮幾上的盤子早已空了,正欲擦手便對上端着糖水進來的虞卿目光。
“原來公子喜歡這個,若日後再來,我再為你做。”
虞卿淺淺一笑,把糖水遞上前,“這回只放了水和糖,應是好喝了。”
脆甜的聲線有些軟糯,虞卿坐在一旁,看着蘇有辭喝完了糖水,這才收拾幹淨,給蘇有辭遞了張幹淨的帕子擦手。
其實,蘇有辭挺好的。
給她地方住,又給她吃的,還有這些衣裳……
只是性格冷了些又何妨,好歹未存着害她的心思。
這般一想,虞卿便發現眼前的蘇有辭怎麽看怎麽順眼,連有些蒼白的臉色都只襯得相貌俊秀。
“公子今夜在這裏休息嗎?”
“不行?”
虞卿:“……”
她想收回剛才那番話,也不知道老天爺聽見沒?
抿了抿唇角,杏眼彎成了月牙,從矮凳上起來,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欠身道:“自是可以,此處是公子的地方,我又怎好拒絕。”
“知道就好。”蘇有辭說完之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幹淨,又用水涮了口。
氣得牙根發癢,虞卿心裏暗暗想道:蘇有辭今日宿醉,保不齊是心上人跟別人跑了才借酒消愁。
真沒出息,跑了不會去搶回來嗎?搶不贏那就換一個更好的。
何況感情一事要兩情相悅才有意思,單相思算什麽愛恨情長的。
心裏默默腹诽了幾句,虞卿噎住的氣終于順暢,從旁邊櫃子裏抱出一床被子,想了想又拿出一床絨毯。
“夜深風寒,再給公子添床被子。”
說罷,虞卿朝着蘇有辭淺淺一笑,将絨毯朝着蘇有辭身上扔去,也不管扔到哪,便彎腰抱起自己的被子往外間走。
還是銅爐旁暖和些。
蘇有辭揭下蓋在頭上的絨毯,盯着穿過紗帳的那道身影,看着虞卿一邊整理木榻一邊檢查門窗,突然笑了下。
哪裏來的小女子,倒是有幾分意思。
可惜了,是個苦命人。
縮進被子裏,鋪好被子後,背對着外間躺下,眼中笑意褪去,只覺今日撞見的那一幕刺眼得很。
心上人成了父親的妾室?
這要傳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簡直可笑。
汴京城,他這段時日還是莫要回去的好。
聽到床上翻身的動靜,虞卿坐在榻上,猶豫着要不要脫鞋,要是明早上蘇有辭先醒了,那她——
咬着下唇一臉苦惱,手指繞着發尾,眉頭皺成一團。
可她都與蘇有辭同住一個屋檐下,若真說清白,被人撞見那也不清白了。
還是那種無名無分的身份。
銅爐裏飄來的熱意混着上等甘松的味道,虞卿只猶豫了一下便脫掉鞋鑽到被子裏。
罷了罷了,她都淪落到這個地步,身外之物和名聲名節都沒什麽好在乎。
再差也差不過亂/倫之名。
甘松味道清冽,虞卿離得近,聽得門外呼呼風聲,迷糊間只覺得置身北地雪原松林一般,不由得蜷縮成一團,恨不得連腦袋都縮到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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