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剛跨進門,虞卿便有些後悔……

四角懸挂纓繩,車壁鋪着一寸厚的軟墊,坐的位置更厚一些,是兩寸左右,質地軟而細,是上等的棉錦。

香爐、茶具、棋盤……

一輛車內,除了這些外,寬敞有餘,蘇有辭這樣身長八尺有餘的男人躺着也不會覺得逼仄。

虞卿從前偶有出門,但也都是乘小轎,颠簸不說,一路上也沒什麽打發時間的東西,只能昏昏沉沉睡到目的地。

難怪人人都想攀高枝、嫁高門。

能過上這種錦衣玉食、鋪張奢靡的日子,也沒幾人不願意,拼了命的往上爬,盡管是心有抱負、胸懷天下,可那些之餘,随之而來的便是這些東西。

“會下棋嗎?”

“阿卿愚鈍,不會,只看得懂。”虞卿照實答道:“公子想下棋嗎?”

聞言蘇有辭擡起眼看了看她,并未答應,只是道:“你這一身打扮,倒像足了丫鬟。”

“同公子出入,扮作丫鬟最恰當不過。”

虞卿有自知之明,斷不會因為蘇有辭出手相助,偶爾玩笑、戲谑之語便自擡身價。

對蘇有辭而言,她的存在是新鮮,所以才願意逗着她玩。

或許也是想試探,像她這樣看似什麽都不懂又孤苦的人,能為了活着做到什麽地步。

惡劣的趣味,偏偏她無計可施。

在那日身上還有镯子時,她想過日後做個普普通通過日子的人,靠着女紅、漿洗也能度日。

報仇一事交給上天,指不定她心裏多多祈禱,哪天老天開眼就一道雷劈在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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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對将來的規劃才形成,還未捂熱,镯子就被人搶了去,所有的幻想被無情擊碎。

沒有退路,沒有選擇。

在尋到一份差事前,她很有可能凍死街頭。

所以,她得安安分分待在蘇有辭身邊,不求能得他喜歡,更甚者讨一個名分,只要哄好了這人,得他幾分青睐,也足夠對付餘家了。

尋常人家的公子,哪有這般奢靡。

她不問不打聽,不代表半點不知。

恩是恩,仇是仇,并不相幹。

“等到了地方,少說多看,問起你的身世來,我說什麽你應什麽,只當自己是個啞巴,別自作聰明,懂嗎?”

蘇有辭的話傳入耳中,虞卿回神,點了點頭,随後道:“公子放心。”

“過來。”

這句話虞卿已經從蘇有辭耳中聽過許多次,但每一次都不覺為難,大概是因為蘇有辭話裏沒有輕蔑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散漫又慵懶。

跪坐在蘇有辭身邊,手指控制着力道替他捏着肩頸。

沉木的香味讓虞卿有些難以集中注意力,加上馬車再慢,也有一些搖晃之感,倒催人困倦。

一直到馬車停下,虞卿才覺得頭頂上那根不存在的弦松懈下來。

正欲先下車,便被人扣住手腕,訝異看向蘇有辭,看着他的表情變化,便側身讓開。

“公子請。”

蘇有辭捏着虞卿下巴,左右打量一番,皺着眉,“口脂擦一下,嘴角暈開了。”

聞言虞卿面色漲紅,恨不得立即尋個洞鑽進去。

汴京女子素來愛美,花钿、修眉、珠釵、裙衫,便是粗布荊釵也要打扮成最好看的樣子。

她竟然被蘇有辭看出口脂抹開了,就如同被個粗壯大漢指摘你今日發髻太醜。

一口氣噎在胸前,直至下了馬車都未散開。

因羞惱染上緋色的雙頰到讓平時清麗的臉上多了幾分豔色,微微上翹的眼角含怒帶嗔,神采奕奕的樣子,比平時眉眼乖順實在有趣許多。

蘇有辭揚了揚眉,身上的玄色大氅垂直腳跟,兩根用金絲混着上等明黃緞撚出的細繩拴在身前。

大氅上祥雲暗紋和蟒紋交錯,隐隐給人一種壓迫感。

虞卿理了理裙擺和身上襖子,身上鬥篷是用江南一代産的雲錦做的,倒也暖和。

駕車小厮将馬車停到一旁,見虞卿往裏走,不忘叮囑。

“姑娘照顧好公子,可別出了差錯。”

虞卿應了一聲,瞧着前面的蘇有辭,步子匆匆趕上,發現這地方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盡管能聽到絲竹管弦的聲音,卻沒見到什麽非禮勿視的場面。

年輕公子或是中年男子坐在桌後,各有屏風遮擋,看不見全貌,卻也聽得低喃細語,平添幾分暧昧。

大堂中間并未設有臺子,一朵石雕的蓮花盛放,衆人皆繞開而行,反倒是空了出來。

六尺高的白鷺轉花燈從三樓頂上落下,映得錦宴樓裏燈火輝煌。

“蘇、蘇公子?今兒怎麽有空來了?”

“約了朋友,可到了?”

迎上前的婦人風韻猶存,聽得蘇有辭的話,以扇掩面,低笑道:“原來是您的朋友,難怪說是尋您的,已在三樓等着了,我讓人帶您上去。”

“免了。”蘇有辭擺手,見晚娘手中團扇精致,收回正欲邁出去的步子,伸手抽了出來,轉手遞給虞卿,“別亂走,不然以你的姿色,怕是晚娘今晚的生意又要好上一層。”

早注意到虞卿的晚娘聽得這句話,立即收回打量的視線,連扇子也不敢開口多問。

在汴京內,誰敢得罪這位祖宗,那不是不要命了嗎?

幾兩銀子的東西而已,權當哄蘇有辭高興了。

虞卿又不傻,自然聽得出蘇有辭話裏的意思,連忙握着扇子,臉上的溫度就沒降下來過。

剛才還說這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這會兒就打了臉。

只不過是收斂了一些罷了,沒有在大堂當衆行非禮勿視的事,別的,倒真是勾欄院的做派。

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随手遞給晚娘,“我定的房間,別人碰不得,明年的錢一并給你了。”

晚娘眉開眼笑,立即道:“蘇公子果然大方,我保證,那房間一定給您收拾得幹幹淨淨,什麽時候來,那都是一塵不染,熱茶好酒還有佳人,任憑公子挑。”

虞卿跟在蘇有辭後面上了三樓,晚娘的聲音和大堂內的交談聲漸漸隐去,可另一種更難以啓齒的聲音隐隐約約傳入耳中。

原來、原來男女之間行那事,這般痛苦嗎?否則怎麽會叫得那麽慘。

“發什麽愣?聽人床笫之事,可不是什麽好行徑。”

“我沒有!”虞卿飛快否認,對上蘇有辭的眼神後,立即委屈垂下眼。

蘇有辭失笑,難得沒有繼續逗弄虞卿,反倒是伸手推開門,“準備好了?”

虞卿一震,壓下心裏所有的雜念,點了點頭。

不就是見識風流公子們的做派,有什麽好——

剛跨進門,虞卿便有些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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