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林君然全部埋頭在各種文件中，期間除了謝黎過來給他送了杯咖啡，也沒人過來打攪他，于是效率還不錯，堆了半張辦公桌的資料已經看了大半。

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辦公室裏依舊燈火通明，依稀聽到外面陸陸續續的腳步聲，林君然揉了揉發脹的雙眼，再瞥一眼手機，沒任何動靜。

這時，謝黎走進來問：“你不下班？”

“再等會兒。”

“行，那我先走了。”

“嗯。”

雖然是私人辦公室，空間卻不算小，裏面除了林君然翻頁發出的聲響，再無其他，是以當手機振動的嗡嗡聲響起時，在這寂靜的空間裏顯得異常突兀。

林君然的心跳驀然加快。

他撇過頭，看了眼來電人，眼神一暗，神情淡了下來，心跳漸趨平緩，聽見振動時生出的期待愉悅感也徹底消失。

手機依舊在桌面上振動，林君然最終還是接了：“大哥。”

“嗯，在加班。”

“不用送飯過來，我自己會吃。”

“你跟嫂子先回去。”

挂了電話，林君然已經沒耐心繼續看文件了，正想直接打過去時，手機在手心裏又一次振動。

這回終于是陸烽。

“我到了。”一接通，就聽電話那邊的男人說道，略顯急切的聲音中甚至還微微喘着氣。

“怎麽這麽急？先等會兒，我下去找你。”

林君然邊說邊站了起來，幾乎是小跑着出了辦公室，然後直奔電梯。

出電梯後，剛走到前臺那兒，就透過旋轉玻璃門看見了男人的身影，林君然跑過去，喊了一聲男人的名字。

陸烽從旋轉門進來，跟着林君然進電梯時解釋說：“路上有人出了事，那條路封了，我換了另一條路走。”

林君然随口應一句：“沒事。”

“餓了嗎？”陸烽問。

“不餓，反正我也沒等你，随便吃了點兒別的，否則早餓死了。”

其實現在還沒到七點。

陸烽卻是信以為真：“那就好。”

回到辦公室，陸烽把保溫桶拆開，在桌子上一一擺好，林君然瞥了一眼，中午他報的幾個菜名都有。

當接過陸烽遞過來的米飯跟筷子時，林君然看着飯盒裏堆得滿滿當當的飯粒，又想起中午白露給的兩盒飯，這些人都當他是豬嗎？

林君然先吃了口飯，然後就聽男人問：“飯還熱嗎？”

“溫的。”

“要不要熱一下？”陸烽看見林君然辦公室裏有個小型微波爐。

“沒事，天這麽熱，正好。”

陸烽沒再多說，只是把菜都往林君然面前推了推。

林君然嘗了口菜，想到件事，問：“你吃了麽？”

“吃了。”

林君然哼笑一聲，放下飯盒跟筷子，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陸烽：“真吃了？”

陸烽頂不住這逼人的視線，只能承認：“沒吃。”

“……”

一句“你是不是傻”都到了嘴邊，林君然又給默默吞進了肚子，然後往桌上的幾個菜看了一眼，把其中兩個并到一塊兒，空出個盒子，再将飯盒裏的飯分出去大半。

中午白露送湯記過來時，還多了一份一次性筷子，林君然慶幸自己沒扔了，從抽屜裏拿出來拆開，連同飯一并遞給了陸烽。

見男人愣愣地還不接過去，林君然跟小獅子似的兇巴巴地瞪他一眼：“快吃。”

分了飯，林君然又強行撥了不少肉跟菜給陸烽，陸烽原本不想要，卻又被林君然瞪了一眼，只能任由他分菜，最終在林君然的睨視之下，陸烽沉默着拿起了筷子。

林君然雖然挺餓，但沒跟昨晚上一樣對着肘子狼吞虎咽，這次吃得慢條斯理的，陸烽吃完了，他飯盒裏還剩下四分之一的飯。

盡管頭低着，林君然仍是能感覺得到一道視線膠着在自己身上，面上不禁一熱，朝男人瞥過去一眼：“不許看我。”

陸烽讪讪地移開視線。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剛剛那麽一說，灼人的視線終于消失了，可林君然又有些不樂意了，他戳了戳飯盒裏剩下的丁點兒飯，硬巴巴地說：“你就不知道說點什麽？”

“說什麽？”

“……”林君然心思一動，“笑話。”

陸烽一愣。

“笑話會講嗎？”

這顯然把陸烽難住了，看着男人鋒眉微微皺起，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像是真打算想個笑話講出來，林君然撇了撇嘴：“不會講就算了。”

陸烽明顯松了口氣。

飯吃不完了，林君然不打算硬塞，直接擱在一邊，這時陸烽問：“你一個人加班？”

“是啊。”

陸烽問完，又不吭聲了，林君然便問：“問這個做什麽，你要留下來陪我？”

說着，林君然就擡起眼去看男人的表情，見陸烽沒什麽反應，又問：“你看過鬼片嗎？”

陸烽像是沒弄懂話題為什麽突然跳躍到了鬼片上，表情微微一滞，不過還是“嗯”了一聲。

“讓你講笑話你不肯講，那我給你講個鬼片。”

“好……”

林君然于是清了清嗓子：“一個夜裏，十一二點，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棟寫字樓裏發出微弱的光，原來是有人在加班，小明——”

聽到“小明”二字，陸烽面肌動了動，只是見林君然說得專注，又迅速恢複了正常。

“小明一個人正坐在電腦前打字，忽然感覺背後涼飕飕的，回頭一看，原來是一扇窗戶沒關緊，風從縫隙裏吹了進來。他就走了過去，剛走到窗前，隐約看到窗戶外有什麽東西，于是把臉貼近了去看……”

林君然頓了頓，去看陸烽的反應，見他正聽得聚精會神，問：“你猜他看到了什麽？”

陸烽很給面子地想了想，然後才帶着試探的意思猜：“鬼？”

林君然哼了聲：“一個女鬼，慘白慘白的臉貼在外玻璃上，小明的眼睛正好跟女鬼的眼睛對上，然後小明就被吓死了。不僅是小明，大樓裏的其他人也都被女鬼弄死了，你知道女鬼為什麽殺人麽？”

陸烽搖了搖頭。

“因為那女鬼是加班猝死的，覺得自己太孤單了，想拉幾個人去陪她。”

“……”

看陸烽一臉呆滞的樣子，林君然也覺得自己講的這個故事太無聊了，扯了扯嘴角又說：“我還是頭一回在公司待到這麽晚，你說那些鬼片兒裏放的會不會成為現實？”

陸烽忙說：“那些都是假的。”

“指不定就真會發生呢，然後第二天早上大家來上班時，就會在辦公室裏發現我的屍——”

“別瞎說。”陸烽打斷林君然的胡言亂語，又見他一直盯着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說，“我留下來……”

林君然嘴角翹了翹，只一瞬，又強行壓了下去：“留下來幹嘛？你要是有事你就先走。”

“我沒事。”

“真的？”

“嗯。”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沒強迫你。”

“嗯，我自願的。”

一個敢說，一個敢認。

把桌上東西收拾了一下，林君然繼續看起了文件，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去看陸烽在做什麽，一擡頭，就看見陸烽又默默地一直盯着自己看。

他挑了下眉，問：“好看嗎？”

陸烽讪讪別開眼。

林君然哼了聲，又問：“要不要喝水？”

“不用。”

“你不喝，我要喝。”

說着站了起來，走到飲水機那邊倒了兩杯水回來，一杯遞給陸烽。

陸烽接過去，兩口就喝光了，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剛毅的臉罕見地紅了下，擡起頭，就看見林君然看着他，又是一聲哼笑：“不用？”

陸烽想把一次性紙杯放桌上，結果還沒挨到桌面，紙杯就被奪走了。

林君然又倒了杯水回來：“喝完了自己去倒。”

然後轉身從書架上挑了兩本刑偵類小說放到陸烽跟前：“你自己看看書。”

聽到一聲“嗯”，林君然才坐回去看文件，起初還是有些看不進去，但想到陸烽就坐在自己對面，心也就漸漸靜了下來，紙上的小字也真正地入了心。

不大的空間裏，兩個人各自翻着自己的東西，互不打擾，卻因為對方的存在而感到心安，寂靜的氛圍中流動着溫暖寧馨。

……

一直看到快十點，林君然才将文件夾翻到末頁，他合上，放到旁邊高高堆起的小山上，然後把頭擡起，這一擡卻發現坐在對面的男人正靠在椅背上，眼睛眯起，像是睡着了。

林君然看了一眼，打算站起來，上身于是小幅度地動了下，卻在這時，本來還一副小憩之态的男人突然睜了眼，望向林君然。

如果不是那眼神明顯是剛醒時候的模樣，林君然還當陸烽沒睡着，不過，他也明白了所謂的淺睡是怎麽一回事。

等那略顯迷茫的眼神逐漸清醒，最終又恢複至平日的漆黑深邃，林君然把椅子往後挪了挪：“書這麽無聊？都睡着了。”

“還好。”陸烽坐直了些，見林君然站起來，問，“要走了嗎？”

“嗯，都快十點了。”

林君然收拾了下，等陸烽站起來，他去把燈關了。

坐電梯的時候，林君然問：“你怎麽過來的？”

然後毫無意外地得到了一個答案：“開電動車。”

“這個點兒了，你還打算開你那電動車回去？”

陸烽剛想點頭，卻注意到林君然正挑着眉看着自己，想了想說：“我打車回去。”

“車明天來取吧。你的外套還在我家，明天你過來一并給你。”林君然似是不經意地提起。

“好。”

陸烽住的那個小區跟林君然住的藍山花苑勉勉強強算得上順路，于是二人坐了同一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是個挺能侃的大叔，先是問兩人是不是在公司加班到現在，然後開始痛罵萬惡的資本家，後來又聊到藍山花苑的房價，說光有錢也不一定能住進去。

林君然權當聽不見大叔的話，陸烽心善，見不得大叔獨自尴尬，只他向來話不多，只能偶爾給大叔一兩聲回應，大叔自顧說了會兒，大約也是覺得沒趣，悻悻閉了嘴。

車內徹底清靜下來，車內沒有開燈，昏昏暗暗，借着車窗外照進來的路燈與月光，陸烽往身側看了眼，林君然緊挨着他，整個人靠在座背上，眼睛眯着，纖密的睫毛上像是鍍了層銀光。

陸烽面上冷硬的線條忽而柔和許多，他看了會兒，默默移開了視線。

車繼續往前開，沒兩分鐘，肩上驀地一沉。

幾乎是猝不及防地，陸烽裸｜露在外的肩窩處貼上了一片溫熱的臉頰，柔嫩的肌膚緊緊貼着凹處，不住地摩挲，偶爾不經意地蹭到凸起的喉結。

點點碎發鑽進衣領，發尾在敏感的胸膛輕掃，撓癢癢一樣，掃出一股撓人的酥癢，直鑽心底。

“別動。”林君然哼哼唧唧的，“讓我靠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