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遇上了

剛出鍋的酥肉整整齊齊碼在骨瓷盤裏，隐隐冒着熱氣。向霖挑了最長那根，邊吹邊往嘴裏送。

“慢點、慢點，小心燙。”張阿姨喊。

向霖硬是忍着燙，把酥肉塞進嘴裏。感受着舌尖熟悉的味道，他輕輕嘆口氣：“就是這個味，太久沒吃過了，怪想的。”

張阿姨笑起來：“小霖就愛開玩笑，昨天小蔣來家裏，我不是剛炸過酥肉？”

提到蔣銘宇，張阿姨遲疑幾秒鐘。見向霖沒有太大反應，她才道：“剛小蔣過來，我按你要求說的，他就走了。”

向霖嗯了一聲，又拿起根酥肉。

上輩子，要說蔣銘宇真對自己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倒也不至于，可要說他什麽都沒做，又不是那麽回事。

那七年，向霖承認是自己主動，是自己一次次纏上去，可如果蔣銘宇徹徹底底拒絕了，他向霖也不會犯賤到一而再再而三。

如果早知道蔣銘宇心裏有白月光...

向霖盯着酥肉看了一會兒：“走了就行，以後就當沒這個人。”說完，向霖把酥肉整個塞進嘴裏，鼓着腮咀嚼起來。

張阿姨看他吃得急，忍不住勸：“慢點吃慢點吃。你要是愛吃，我明天繼續做。”

“必須愛吃。”向霖舔嘴角，“不只是酥肉，什麽紅燒肉啊、醬排骨啊、糖醋魚啊，只要張姨做的我都愛吃。”

“還不只這些呢。”向霖掰着手指頭點菜：“可樂雞翅、宮保雞丁，還有蓮藕排骨湯，張姨，咱今晚吃這三個行嗎？”

“那有什麽不行的？我這就買菜去。”張阿姨笑呵呵地朝外走，走了兩步，她忽然頓住，“對了，你今晚不是要返校？”

向霖一愣。

張阿姨不提，向霖差點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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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更好地接近蔣銘宇，他可是辦了住校的。而且，不只是他自己辦了。學校宿舍是四人間，向霖為了能跟蔣銘宇獨處，硬是拉着寧洲和李峰倆人也辦理了住校——雖然手續是辦了，但寧洲和李峰并不需要真住進來，更不需要出住宿費，這筆錢由向霖一并給了。

“不返了。”向霖摸出手機，給寧洲和李峰分別發短信：哥們，明兒跟我去找師太辦退宿。

師太是他們對班主任魏婧的愛稱，原本還帶着姓：魏師太。在魏南多次抗議下，魏師太簡化為師太，也算是保護住了魏南同學最後一點堅持。

沒一會兒，兩人紛紛回複過來，大意都是表達對向霖英明決定的支持。

第二天，向霖是被鬧鐘叫醒的。他迷迷糊糊，拉開窗簾，發現樓底下已經停了臺車，司機趙叔正在一趟趟往車裏搬東西。

向霖趕緊往樓下跑。

看見向霖下樓，張阿姨一邊擺早餐，一邊跟向霖交代：“書包已經放車上了，還有之前交代的零食、水果的，也放好了。小霖你等會兒看看還有什麽要帶的？”

向霖透過窗子看了眼車，心道這是上學還是搬家啊？

不過，倒也不怪張阿姨準備的東西多。之前每次返校，向霖總是大包小裹，零食水果要夠一周，還得是雙人份。但現在校都不住了，這些東西肯定更不用帶。向霖招呼趙叔幫忙，又把東西運回客廳。

确認沒有累贅物品後，向霖滿意地抓兩個包子，晃晃悠悠上了車。

車開出小區，向霖才反應過來，家和學校就十分鐘的路程，不帶東西根本沒必要坐車。不過上都上了，也沒道理半路下去，向霖只能加速啃包子。即使這樣，第二個包子還沒全下肚，車子已經到了學校到門口。

估計是看見他家車，魏南在校門口大喊：“霖子，我親愛的霖子。”

向霖喊聲小南南，推開車門。

魏南旁邊還站了一高一矮兩個人。高的更黑點，矮的臉上架着副框架眼鏡。看見向霖下車，他倆也紛紛打了招呼。高的那個更是盯着車看上半天，就差伸手去摸。

“峰子，你至于麽？”向霖笑起來，“你家就是做機械的，看個轎車還饞？”

“我家那都是挖機、拖拉機，跟這可不一樣。”李峰黑瘦的臉上露出笑容，“再說了，你家這車原裝進口的，全D市都找不出幾臺，我能不饞嗎？”

“讓他饞着去吧。”矮的那個推推眼鏡，轉頭看向霖，“怎麽突然要退宿？你之前不是還...”

向霖趕緊擺手，生怕寧洲把蔣銘宇三個字說出來：“往事不堪回首，來來來，咱先去二樓。”

教室辦公室在二樓，趁着早課還沒開上，向霖計劃先去辦退宿。

這會兒班主任還沒來，但出乎向霖預料，辦公室裏學生還不少。他粗略晃了一眼，确認這幾個人都是自己同學。其中有個梳馬尾的女生。看見向霖他們，她笑着打招呼：“早啊。”

“甜、甜甜。”魏南紅着耳根打招呼，“早啊。”

“要報名表嗎？”女生問，“多報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魏南期期艾艾接過報名表，眼睛一個勁兒朝女生臉上瞟。

看着魏南丢人現眼的模樣，向霖無奈地嘆口氣。

這女生叫田谷，是向霖他們班的班長，也是魏南暗戀了好幾年的對象。在戀愛問題上，魏南和向霖算得上難兄難弟，好在，田谷并不會吊着魏南，心裏更沒什麽白月光，不像某個人...

“你來代領表的？”田谷又問向霖。

向霖：“什麽表？”

“英語競賽報名表呗。”田谷往向霖手上塞張紙，“你昨天還幫忙通知的蔣學霸，今天自己就忘了？”

“話說回來，你怎麽沒跟蔣學霸一起來？”田谷還想說什麽，看見門口的人，她頓時樂了，“說曹操曹操到。”

向霖下意識也朝門口看。

門外陰影裏站着個人，很高，簡簡單單的白t恤，校服運動褲。這種穿着随處可見，卻不是誰都能穿出氣場，向霖心裏咯噔一聲。等看清對方長相，向霖心裏更是五味陳雜。

“向霖剛幫你領完表。”田谷對蔣銘宇說。

蔣銘宇點點頭，朝向霖走過去。

向霖趕緊低頭，他手上還攥着田谷塞過來的紙，上面清清楚楚寫着英語競賽幾個字。

走到向霖面前，蔣銘宇停住，伸手。雖然沒說話，但他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報名表拿過來。

向霖挑眉，拍開蔣銘宇的手。

“誰說幫你領的？爺自己要報名。”邊說，向霖邊從桌上摸了只筆，刷刷兩下把姓名和班級填好。

盯着報名表上狗爬般的字，蔣銘宇眉心越擰越緊。

田谷左看看，右看看：“你們？”

猶豫幾秒，田谷打住話頭，另抽張表遞給蔣銘宇：“競賽關系到班級榮譽，學霸，我們班全指望你了。”

蔣銘宇沒說話，也沒伸手。

田谷也知道，班級榮譽這種事沒法打動蔣銘宇，但她沒想到，蔣銘宇不只不接表，甚至連話也不說。

之前有向霖當中間人，事情還不至于這麽艱難，現在看向霖的态度，也不知道倆人鬧了什麽矛盾？田谷硬着頭皮補充：“競賽有獎金，第一五百塊。”

說完，她求救般看着向霖和魏南。

魏南迅速捅向霖胳膊，小聲求：“霖子，霖哥，我親哥，趕緊幫甜甜一把啊。”

向霖嘆口氣，斜眼瞧蔣銘宇：“五百塊不少了。”

蔣銘宇沒搭理他。

向霖翻個白眼，心道愛報不報，反正田谷的忙自己是幫了。不過上輩子這個時間段，蔣銘宇正全心撲在賺錢上，沒道理這輩子對獎金無動于衷。

帶着疑問，向霖又瞥了蔣銘宇一眼。

臉還是那張撲克臉，嘴角也繃成常見的直線，只不過瞳孔顏色深了幾分，向霖舔舔嘴角，根據多年經驗判斷出來：蔣銘宇在生氣。

在向霖印象裏，蔣銘宇情緒很少外漏，說好聽點叫冷靜自持，說難聽點就是冷臉冷心，要說什麽能惹他生氣，主要也就是跟錢挂鈎的事了。

錢？除了競賽獎金，還有什麽？向霖隐隐想到某種可能。

仿佛為了證實他的猜測，蔣銘宇也扭頭看了他幾秒，并且有要開口的趨勢。

向霖呼吸微頓，心虛地撓撓鼻子尖。

好在蔣銘宇開口前，班主任魏婧踩着高跟鞋走進來。

看見辦公室人頭攢動，魏婧先吼聲魏南。魏南扭頭想跑，被她一把抓回來：“你不好好上早自習，沒事往我辦公室跑？小心告訴我姐收拾你。”

“姨，小姨，你放手。”魏南努力往向霖身邊湊，“有事，真有事，霖子、霖子快說句話啊。”

魏婧是魏南的小姨，也是向霖他們班的物理老師兼班主任。時隔多年，再次回憶魏婧滅絕師太般的威力，向霖依舊心存陰影。

這會兒聽見被提名，他頓時把心不心虛丢一邊：“師...老師好，我們是來報名的。”

“對對！”魏南、李峰和寧洲跟着狂點頭。

魏南更是指指向霖手上剛填完的表格，又是把自己手上三張表格高高舉起。剛剛為了磨蹭時間，他不但自己填了，還把李峰和寧洲的也填。

田谷也幫忙解釋：“魏老師，他們真是來報名英語競賽的。”

魏婧頗為意外。

她看看向霖，又看看魏南幾個。

這四個人都是托關系進的學校，因為關系足夠硬，才被塞進1班。如果說調皮搗蛋、打架鬥毆有他們，魏婧一點也不奇怪，但現在英語競賽，他們竟然都來報名了？

以他們的成績，報名了也過不了初試啊？

話說回來，不管成績如何，肯學習都是好的。魏婧聲音溫和不少：“你們四個肯上進，老師很欣慰。不過早自習還是要上，報完名的就先回班吧。”

魏南嗯了一聲，帶頭沖出辦公室，其他學生也陸陸續續跟出去，沒一會兒，辦公室裏就只剩下田谷、蔣銘宇和向霖。

田谷看着蔣銘宇，又看看向霖。

“你們還有別的事？”魏婧也注意到一動沒動的這倆人。

“對了，學霸還沒報名。”田谷抓住機會，再次把報名表遞上去。

蔣銘宇終于接過來，就着向霖填表的筆，也把班級和姓名填上去。交完表格，他看向霖一眼，率先走出去。

向霖還是沒動。

“還有事？”魏婧問。

退宿的事情，等下課再說也行。但向霖不想和蔣銘宇一起走，特別是在他剛退掉蔣銘宇的課，而蔣銘宇明顯有話要說的時候。

面對魏師太的疑問，他堅定地點了頭。

解釋完退宿的事，他又在辦公室磨蹭了好一會兒。估摸着的蔣銘宇徹底走遠了，向霖才慢吞吞往門口挪。

辦公室外，魏南從轉角探出頭：“這兒、這兒呢，寧子和峰子去買水了，我在這等你。”

“等我？我看你是等田谷吧。”向霖邊笑邊朝魏南走，“她還要找主任交表，沒這麽快。”

還沒等走到魏南面前，向霖忽然挺直腰板。

剛剛的角度看不見，這下走近了，向霖才發覺轉角處不只有魏南，在更靠近樓梯口的地方，還有個穿白T恤的家夥。

要是在上輩子，向霖是巴不得蔣銘宇能等自己的。就算不是特意等自己，就算蔣銘宇只是走累了在這歇會兒腳，向霖都能竊喜好半天。

不過這會兒，向霖半點也不想看見蔣銘宇，甚至看見那身白T恤都覺得頭大。

可惜，想回教室就必須下樓梯。

向霖偷瞄蔣銘宇。對方低着頭，暫時沒有開口的意思。向霖猶豫幾秒鐘，拉着魏南朝樓梯口走。

眼看着樓梯将近，蔣銘宇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向霖悄悄松口氣。

剛剛向霖光顧着心虛，差點忘了這會兒剛高三，他和蔣銘宇還沒同居過，更沒熟到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換句話說，就算蔣銘宇在氣頭上，他多半也不會有太大表示，更不可能主動留下堵人。

想清楚這點，向霖頓時放松下來。他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摟住魏南脖子，喊了聲小南南。

話音未落，向霖餘光瞄見蔣銘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