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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桃醒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酸軟，那是一種極致勞累和歡愉過後産生的愉悅的疲憊感，她懶得睜眼，卻渾身的細胞都泛着酥麻。

她慢慢睜開眼睛又合上，慵懶地翻個身。

然後就跌入一個軟綿綿的懷抱中，鼻尖全是誘人的馨香，混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欲念。

她慢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女人身上獨有的特征，碩大綿軟，她的鼻尖對着深深的溝壑，聞到的全是來自對方的味道。

顧白桃對着這幅景象腦子裏懵了半分鐘，陡然睜大眼睛。

視線再往上，一張長相豔麗的睡顏映入眼簾，對方的胳膊摟住自己，直把自己的臉往她胸上按。

她想起來了。

她和面前這個女人荒唐了一夜，而這個漂亮女人，是她第一次見的相親對象。

***

故事起源于周五這一天傍晚，H城下了初雪。

顧白桃背着包，穿着粉白色的羽絨服，正急切地去趕一輛公交車。

公交車司機的手指已經放在車門關閉鍵上，遠遠看着後視鏡裏，一個裹得粉**白的女孩圍着圍巾，戴着手套，跑得像個小桃子，手指便懸在空中，等女孩子上車了才關門。

女孩子輕喘着氣，呼吸在北方小城的空氣裏凝結成白霧，圍巾上面露出的臉頰微紅，眼睛彎起來，亮晶晶地看着可愛，說出的話也是脆甜脆甜的：

“謝謝師傅。”

師傅彎下眼角。可愛的又懂禮貌的女孩子總是會獲得更多的善意。

紅星小學是市重點小學，坐落在市中心。小學生們三四點鐘放學，學校統一安排的托管班持續到五點，作為小學三年級的班主任，顧白桃等到最後一個小朋友被他的媽媽領走，才下班趕公交車，這樣一來時間就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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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只手拉住車上的吊環，用雪白的牙齒咬住粉紅色的手套扯下，單手在微信對話框裏敲字：

“不好意思，下班晚了點，我還有十五分鐘左右到。”

稍微等了一會兒，對面回信息給她：

“呵呵，不急【笑臉.jpg】”

顧白桃撇撇嘴，對這句呵呵就很有意見。要麽就是不會聊天的中年男人，要麽就是故意膈應人的。她也沒在意，反正是人是鬼，一會兒就知道了。

公交車晃晃悠悠開到市中心的購物廣場，顧白桃下了車，跟着人群過馬路，來到約定的某連鎖咖啡店。推門進，左右逡巡一番，窗邊的一個男人便舉起手，堆出二斤油脂的笑容來：“顧小姐，這裏。”

即使心裏飄過多少匹在草原上奔跑的草泥馬，顧白桃還是走過去，禮貌地點頭微笑說你好，然後坐下。

畢竟都是成熟的社會人了，不論遇到怎樣的挑戰，保持體面這件事還是會的。

男人準确來說也不算長得很難看，只是眼睛有些小，肚子有點大，看上去像是懷了四個月，剛才站起來的時候顧白桃目測他的沒有超過175。

這位男士姓王，王先生問：“想喝點什麽？”

顧白桃看看他面前只有一杯白水，便道：“都可以。”

王先生：“服務員，我們再要一杯水。”

服務員過來，禮貌地說：“先生不點點什麽嗎？”

王先生道：“我們一會兒再點。”

顧白桃不知道這個“一會兒”是指哪種“一會兒”。總之在她待滿十分鐘自認為給足對方不挑理的時間後離開咖啡店之前，也沒有等到這個“一會兒”。

她又坐着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回了家。在車上她點開“502為民除害”群。看見蘇欣又在和張丹紅“互毆”：

蘇欣：@丹紅老子下班了。

丹紅：@蘇欣呸。

丹紅：我才剛剛開始。

丹紅：我們總監不是人，是畜生！畜生！

蘇欣：趕緊辭職，來我這，只有996，保證不997.

丹紅：滾。

左青：多新鮮啊，現在才不到七點，不到七點的加班算加班嗎？

左青：周末火鍋約不約？

蘇欣：約！

丹紅：約！

顧白桃嘆口氣。

重點師範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畢業之後寝室裏除了她，其他人都留在大城市謀生活，只有她聽父母的話回到家鄉——一個四線城市考了編。

從此以後，她過上了朝七晚五有寒暑假的教師生活，而她的室友各自打拼，加班熬夜，賺的是她的好幾倍，辛苦也是她的好幾倍。

她今年27歲，沒想明白到底是自己更向往室友們的随性自由，還是室友們更向往她的穩定安逸。

本來她也沒想當小學老師，以她的學歷應該直接去當高中或者大學老師的，奈何這個四線城市根本沒有大學，本地的高中名額又飽和，好幾年沒有招考，恰逢紅星小學要老師，顧爸爸就讓她報着看，一考就上岸，上岸就帶班。

當時剛參加工作的純新人顧白桃對着臺下一群小豆丁，笑着嘆口氣說：“老師也是第一次當老師，你們也是第一次當學生，大家互相照顧一下好不好呀？”

換來班級裏三十多個小豆丁奶聲奶氣的“好——”，一下子把顧白桃叫的心都化了。

如今也把小豆丁們帶到了三年級，工作上大差不差也算輕車熟路了不少，要說起自己在四線小城市的生活，總體來講十分平穩，錢也夠花，整個一個低欲望社會，特別适合當鹹魚。

但缺點也十分明顯，比如過分講人情的社會，眼界相對短淺的只追求結婚生子的生存現狀，年輕人的奮鬥在這裏完全不值一提。

是的，顧白桃嘆口氣。她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相親。

相親的對象主要以她媽媽為中心輻射展開，中年女人在小城市盤踞多年的交友圈初露鋒芒，展現出驚人的交際水準。從城東頭的國企工程師，到城西頭的新區政府公務員，從七大姑八大姨的鄰居的小姑子的外甥，到給鄰居修水暖電氣的包工頭。除了年齡和性別大差不差，剩下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但無論是什麽職業，月薪多少，家裏有幾套房，總歸是一些卧龍鳳雛罷了。

你要說是那種面目可憎的一眼渣男倒也不是，偏偏都是那種見面十分鐘就知道和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的男人。

對于顧白桃每次相親回來的反饋，顧媽媽以及介紹人都只有一句話：“還是你太挑了，我看着都挺好。”

顧白桃一般會默默無言地飄回房間，她才不和自己的老母親争，誰看的好誰去嫁，反正她成年了，不需要爸媽養，她媽要是改嫁也随她，只要她爸同意就行。

就這樣相了半年的親，顧白桃只覺得自己就像是渾身被标滿了“家裏一套房”“事業編，研究生，工作穩定智商夠”“長相很好，性格軟甜，宜室宜家”的标簽。說來也挺自信，她相親的男人都挺喜歡她的，有一個家裏富足的男人就直白地說過：

“你這樣的，最适合結婚了。”

顧白桃當時哦了一聲，問：“為什麽啊？”

男人意味深長地一笑，打個哈哈換個話題。

顧白桃：“是不是看上去很乖，也很聽話，也很好看，你帶出去有面子，在家裏結婚生孩子幫你做家務，你在外面找別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乖嘛。”

男人當場就被她直白的話噎住，半天沒想好該怎麽否認。

顧白桃喝了口咖啡，吐吐舌頭：“可惜我不想找這樣的男人結婚，我這麽好，何必要委屈自己。太苦啦，我要走了，再見。”

在“502為民除害”群裏，其他幾個人日常聊工作聊加班聊休息去嗨皮的時候，顧白桃跟他們聊相親。

左青：“桃子我們現在簡直不在一個次元。”

丹紅：“我記得你是看臉的吧，你相親這都什麽質量？”

桃子：“有長得帥的，張嘴就說他将來要三個孩子。”

蘇欣：“……你讓他孤雄繁殖。”

桃子：“我說我怕疼不想生，讓他找三個不同的女人出軌，正好能滿足他的需求。”

群裏嘻嘻哈哈一番，全當聽笑話。

思緒一飄就遠了，顧白桃到了站。她裹着羽絨服下了車，慢慢往家走，想到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就又開心了一點。

當然，回家免不了要被盤問的。

顧媽媽見她回來，一臉期待：“怎麽樣？這個是銀行的高管，聽說十分優秀的一個小夥子，賺的也多。”

顧白桃一邊把大衣挂起來，一邊答應着：“是，賺的挺多，一杯咖啡都不舍得買，我倆在店裏喝了兩杯免費的白開水。”

顧媽媽眼珠轉轉：“那可能是孩子會過日子吧。他不買你買呗？”

顧白桃點點頭：“嗯，我提出來要點點什麽，服務員看我們的态度都不太好了，對方說沒事，服務員而已不必在意，我坐了幾分鐘就走了，出門就給自己買了杯奶茶，真香。”

……

這段故事都沒有在顧白桃的心裏留下什麽痕跡，她想着明天去約同事一起吃個飯，逛個街，去這座城市僅剩的一家還沒倒閉的書店逛逛，懷揣着這樣美好的希望睡着了。

周六上午，她就被自家老母親拖着起了床。

“我想了，昨天那個，确實不怎麽樣，還銀行高管呢，沒摳死他。”

顧白桃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覺得老母親可能是在先抑後揚。

果然，顧媽媽拿出一個小本本：“這兩周介紹的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棗，不配我家閨女，你媽昨天晚上連夜總結，給你篩選出來八個人……”

顧白桃的聲音陡然尖利：“多少？！”

顧媽媽撓撓耳朵：“大早上的還挺有精神頭。我跟你講，這八個已經經過我精挑細選了，條件都好，人品就靠你自己看，媽體恤你，每一個我都安排在今天，讓你一天全看完，未來兩個月你媽都不會煩你了，怎麽樣？”

顧白桃：“陳女士你是不是瘋了？”

顧媽媽又撓撓耳朵：“聽不清，一個個聯系你一會兒加班一會兒有事，你媽我嫌煩，反正人都挑好了幹脆都放一整天，今天要不你自己去，要不你媽我跟你一起去。你選一下吧。”

顧白桃：“……”

作為一個合格的社會人，一個熊孩子專業教育者，顧白桃深谙女不跟母鬥的道理，該慫還得慫，你媽媽總歸是你媽媽。

反正自己又不怕被看，看就看，一天八個，換2個月自由，還是蠻劃算的。

于是她在城市裏最大的購物廣場中的星巴克一坐一整天，一直坐到華燈初上，咖啡她已經喝了三杯，不能再喝，只好打了一個困頓的哈欠，眼角滲出淚花來。

秦歡一進門，就看見窗邊靠裏的位置上，那個穿着白色高領毛衫的漂亮女孩正在肆無忌憚地打着哈欠。誰打哈欠也不能稱得上好看，但是女孩看上去就還真蠻好看的，一張精致的巴掌臉，張着紅潤的小嘴，露出一排小白牙，還有一丁點粉嫩的舌尖，稍微一露便消失了。

顧白桃打哈欠的時候就隐約看見似乎有什麽亮閃閃的發光體朝她走來。她混沌的大腦還無法分辨那是什麽，直到哈欠打完，用紙巾擦去眼角滲出的淚珠，就見到一個穿着黑色風衣，帶着黑色圍巾，頭發又黑又濃密，帶着單邊耳釘的漂亮女人朝她走來，女人個子比較高，一雙包裹在黑色牛仔褲裏的腿又細又長，五官實在過于優越，甚至可以稱得上濃豔，她分明只是化了淡妝，一雙眼睛又大又風流，讓人莫名地想起古時候西域邊陲進貢給王宮的美貌胡姬，看人一眼便叫人酥了半邊身子。

顧白桃還沒完全閉上的嘴就那樣張着，直到女人走到她面前，也沒有合上。

下一秒女人說的話卻讓她把嘴巴張得更大，差點掉了下巴。

女人說：“顧白桃小姐嗎？我是秦歡。”

作者有話說：

顧白桃：“媽，您可真時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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