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是十一嗎？

付姝婉綻放着燦爛歡喜的笑容, 轉身去看紙傘的主人，等看清來人的模樣，她的笑容慢慢消失, 巨大的失望洶湧而來, 她往後退了兩步, 退出紙傘遮擋的範圍。

白雪繼續落在她身上，白色雪花點綴青絲, 襯得她更加姿容清麗。

撐着紙傘的是個高挑的青年, 容貌出挑，穿着一身暗紅色圓領袍, 沒有穿着戎裝卻有一股征戰沙場的氣質, 似乎是位年輕的将領。

付姝婉快速回憶，并沒有在腦海中搜尋到此人的身份, 她面色無波, 腳下一動，已經有了要走的打算。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去意, 青年及時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腕, 付姝婉側身一躲，視線重新落在他臉上, 眉頭微微蹙起。

青年有些尴尬地撓撓頭, 他将紙傘收起，與付姝婉一起淋着雪，趕緊開口道：“長悅公主殿下，好久不見。”

付姝婉：“我并不認識你。”

青年的表情有幾分僵, 眼睛瞪大, 一副很驚奇的模樣，“殿下, 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麽要派屬下來北境州幫我？”

付姝婉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明了眼前人的身份，“你是鎮北将軍麾下那位年輕副将？”

青年聽她說了那麽一大串，知道她真的不認識自己，臉上的表情帶了幾分傷心，嘆了一口氣，“殿下，或許我換個身份和你認識，你會更容易想起我是誰。”

青年拱手：“在下定北侯世子霍禛，見過長悅公主殿下。”

付姝婉心中一凜，眼前的人竟然是霍禛？！

霍禛是誰，是她十六歲時逃婚的那個人。前世，等到付姝婉傷重回京之時，定北侯世子已經病逝。原來，不是病逝，而是死在了沙場上。

付姝婉眸色微涼，“霍禛？你不是應該在羽林軍任職，為什麽會去了鎮北軍營？”

霍禛說到這個，臉上微紅，看着付姝婉的眼睛閃閃發亮，“我仰慕殿下，得知殿下逃婚是為征戰沙場，我也想幹出一番事業，所以去了鎮北軍營。”

付姝婉面上驚訝，難怪，前世定北侯一直在找她的茬，症結竟然在此。這一世，她只是想要救下一個将才，卻無意間挽回了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

在沉默與驚訝過後，付姝婉腦中閃過很多想法。

定北侯當年跟随大齊皇帝征戰，等到功業大成，主動上交兵權，幾個孩子都考科舉走文臣的路子，只有最小的嫡子霍禛不愛舞文弄墨，被他塞進了禦林軍。

尚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付姝婉和霍禛明明都是尚京城人，卻一次面都沒有見過。不過，付姝婉倒是聽過幾次霍禛的事情。

霍禛說話耿直，得罪了很多人，但是為人坦誠入了大齊皇帝的眼，深得帝寵，特意跳過定北侯的嫡長子，封霍禛為世子。

霍禛容貌好，家世好，得帝寵，是尚京城最負盛名的未婚郎君，也是很多京中閨秀的夢中人。因此，大齊皇帝的賜婚旨意來到公主府的時候，很多人上門恭喜，長悅公主府的人大多也很歡喜。

付姝婉則完全沒有喜意，她不喜歡的人，就是按着她的頭她都不會嫁。因此，她對于嫁給陌生的定北侯世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前世的付姝婉還有點天真，被賜婚嫁給尚京城最負盛名的少年郎，她卻不顧後果逃婚，心中充滿愧疚，只想着攢下更多的軍功，抵消這次逃婚帶來的嚴重後果。身體孱弱之後，只想處理更多的政務為父皇分憂。

重來一世，付姝婉終于看清楚一件事情，她和歷史上的衆多公主一樣，表面光鮮，其實早已淪為帝王用來穩住臣心的工具。

重來一世，付姝婉不憚以最惡意的想法揣測大齊皇帝。

将明面上最受寵的嫡長公主嫁入侯府，是侯府的無上榮光，定北侯府哪裏能猜到大齊皇帝在分裂侯府呢？

定北侯看着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但是大齊皇帝用一個世子之位挑撥了嫡長子和嫡幼子關系，定北侯府必将成為一灘渾水。一個真正疼愛女兒的父親，怎麽會親自攪渾這灘水，又将女兒送入這渾水之中呢？

難怪，前世付姝婉一直沒有婚嫁，大齊皇帝也沒有幹預，甚至還替她擋住了一些狂蜂浪蝶。尚京城的人都說大齊皇帝太寵長悅公主了，寵到終身大事都由長悅公主自己做主。

前世的付姝婉也是這樣以為的，更加孺慕大齊皇帝。

現在想想，都是她的自作多情。一個有兵權的公主下嫁到重臣家中，帝位還能坐得安心嗎？反正，承當風言風語的都是她本人，大齊皇帝還能撈一個愛女的美名。

付姝婉腦中閃過太多緒，越想越覺得悲哀。每一次她對大齊皇帝失望過後，總能迎來更大的失望。

好在，這一世，她終于清醒了，終于認清了那個人冰冷無情的真面目。

說起來，霍禛的出現算是帶來一個好消息。原本任人宰割的定北侯府，出了一個軍功赫赫的世子将軍。大齊皇帝想到北境兵權，會不會徹夜不眠呢？

她的逃婚打亂第一步，再加上田超失蹤、霍禛得救，大齊皇帝的天下棋局一定越來越亂了吧？

付姝婉輕笑一聲，擡頭看向霍禛，“多謝霍世子厚愛，只是我逃婚在先，你逃婚在後，這婚約也是作廢了。”

霍禛微笑，眼中充滿真切的誠懇，“公主殿下，我能否有幸與您再續前緣？”

付姝婉笑容不變，語氣平穩，“未有前緣，何來再續？”

霍禛臉上的笑容收斂了，“殿下，是有了心儀之人嗎？”

心儀之人？

不知道為什麽，付姝婉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十一的臉，她心中震驚不已，趕緊壓下這荒唐的念頭。

付姝婉：“沒有的事，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霍禛松了一口氣，挺直腰背，語氣充滿自信，“既然殿下沒有意中人，不如考慮考慮在下。

殿下此番回到尚京城，全京城的未婚兒郎都在關注着您，朝中也會談及您的婚事。與其，和那些素昧平生的兒郎打交道，還不如把在下當做擋箭牌。

霍某發誓，絕對不會做出違背殿下意願的事情，如果十年之內，殿下還沒有愛上霍某，霍某願意寫下放妻書！”

付姝婉冷笑一聲，還放妻書？這霍禛是把自己當成什麽了，竟然用這樣的話折辱她。

付姝婉看着霍禛，正要嚴詞拒絕，已經有一人擋在她身前。

“你連給殿下當男寵的資格都沒有，還想當什麽擋箭牌，真是臉大如盆，厚顏無恥！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殿下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說話的人，是十一。他撐着紙傘，擋在付姝婉頭頂，一邊冷嘲熱諷霍禛，一邊動作輕柔地拂去公主殿下青絲上的白雪。

霍禛被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罵了一通，看到她擋在公主殿下面前，還那麽親密地撫摸殿下的青絲，忍不住動怒，拔出腰間的長刀，“你是什麽人！膽敢冒犯公主殿下！”

霍禛說着就要教訓十一，十一飛出一腳踢在他腹部。

霍禛被那巨大的力道踢得後退幾步，因為雪地濕滑，一不下心摔了個屁.股蹲。

付姝婉看到十一為自己出頭，心情開始變好，她抱住十一的胳膊，朝着摔倒在地的霍禛，趾高氣揚地說：“其實，我剛才說了謊話，我并非沒有心儀之人，這個女子，就是我的意中人！”

此話一出，坐着的霍禛，覺得自己被一陣天雷劈中。

歷史上荒唐的公主不是沒有，但是荒唐的就算是喜歡和尚，那也是喜歡男的！自古以來，龍陽之好遭人鄙視，磨鏡之好也不是什麽好的。長悅公主這般神仙女子，怎會有這樣違背人倫的嗜好！

付姝婉看到霍禛那副見鬼的模樣，美滋滋地拉着十一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等到遠離霍禛，付姝婉才笑眯眯去看十一，看到十一也是一副見鬼的模樣，笑着戳戳她的臉頰，“笨蛋十一，我剛才那話是說來吓唬霍禛的，怎麽你也被吓到了？”

十一這時候才回神，他目光複雜地看向公主殿下，“殿下剛才的話……都是謊言嗎？”

十一其實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還是在期待。

他希望自己成為殿下的意中人，但是，不應該是以十一的身份。他扮作女子，但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子啊！

殿下！殿下可以喜歡他，但是殿下怎麽能喜歡扮作女子的他！

付姝婉眨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否認得有些磕巴，“當、當然是謊言！我就是拿你當擋箭牌而已，我、我分明是喜歡男子的！”

付姝婉否認得很大聲，心裏卻越發心虛。她發現，在說十一是她意中人的時候，她心裏沒有絲毫排斥，沒有絲毫勉強，反而像呼吸、吃飯一樣自然，自然到仿佛那就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可是、可是……十一是女子啊！

付姝婉從前在國師府看書的時候，也見過一些市井流傳的獵奇故事，對于龍陽之好和磨鏡之好有所耳聞，但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按理來說，她應該因為這樣的事情違背人倫而排斥厭惡，可是一想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和十一之間，她竟然覺得挺好的。

管什麽違背人倫，她的人倫她自己定義。

付姝婉大受震感，越想越見鬼，她難道……真的在不知不覺之中，把十一當成了心儀之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呀，剛好女主也發現了自己的心意，雙喜臨門！謝謝大家的支持，新年快樂！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