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艾德裏安和特蘭西出了門。他們鑽進車裏,打開音樂臺。天色依然陰暗。
“還是保羅!”特蘭西見車發動,惡狠狠地說,“他複活了。”
艾德裏安當然知道特蘭西口中的保羅,保羅菲爾,特蘭西早年無惡不作的同夥之一。1991年,兩人帶着一夥暴徒在美國北部實施搶劫,半個月內連續洗劫了六家銀行、三家珠寶店,可是當年的風雲人物。但結局并不美妙,特蘭西兩手空空地逃脫了,案件以保羅的死和另幾名暴徒锒铛入獄告終,錢一分都沒追回來。
“犯罪史上又多一個拉紮勒斯,”艾德裏安調侃地說,“然後?”
“他裝死,往右拐,少校,”特蘭西指了指路口,“他改頭換面藏了幾年,用錢開了家手表店,全部的錢!”
“現在我是上校了。”
“好吧,上校!我要搞垮他的店!燒了它,再把所有的手表都倒進入海口!”
“所以你來找我?”艾德裏安看了看紅綠燈,慢慢停下車子,“老家夥,我的蜜月還沒過完,只能幫你找人……”
這種謊言富有感染力,讓他自己心曠神怡。
“除非!”特蘭西一把拍在方向盤上,按得喇叭發出惱人的噪音,“快說,‘除非’!”
老頭兒特蘭西雖然瘋癫,但深知艾德裏安需要條件才能辦事。“除非”這個詞意味着艾德裏安接受要求,他實在等不及了。
“我要把蜜月過完,”艾德裏安換到流行樂的頻率段,“結婚不像吃飯,天天都有。”
“我只要搞垮他的店,”特蘭西重複道,“不然其他人都白死了。”
“死了?”
“死在監獄裏,監獄裏的巧合可多了去了。”
“我知道你走投無路才來找我,也知道你沒拿到錢,這讓人難以忍受。1991年,十五年前我還是個新手,”艾德裏安發動了車子,“老家夥,你該把這事跟別人講講,或者再動動腦子。”
“那些手表!”特蘭西一拍大腿,“為什麽要把它們倒進海裏呢!”
“這就對了,”艾德裏安笑了笑,“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有錢了,找人就很容易。”
安妮瑟爾丹邁進酒吧,現在還沒到夜生活的開場時間,除了彈吉他的老板娘和幾位懶散的聽衆,酒吧裏再沒別的人。她環視四周,角落裏戴着灰色棉帽、穿得土裏土氣的克萊斯特對她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安妮檢查了貨品,一把抓鈎槍,兩套替換繩索、十個抓鈎頭,五張合乎規格的圖紙,和約好的項目完全吻合。
“我需要再試試,”安妮說。
克萊斯特起身掏出一張嶄新的紙幣壓在酒杯下面,和年輕的瓦爾基裏出了門。安妮選擇在酒吧後面的小巷進行試射。
“你就不怕我把它直接拿走?”她問。
“我有另一把能追上你的。”
“你沒有。”
“我有,”克萊斯特拔出配槍晃了一下。
安妮沒再說話,裝填抓鈎、開始試射。克萊斯特把雙手抄進衣兜,欣賞着繩索帶着漂亮姑娘在中等高度的樓層之間飛來飛去。Fittichα-03提供的機動性相當不錯,他滿意地看着安妮回到他面前。
“怎麽樣?”克萊斯特問,“有沒有想吐?加速度太大了。”
“你為什麽願意把這個東西出讓呢?你要向軍工企業洩露什麽消息?”
“沒這個意思,制造是個人愛好。你認可它的價值,我很高興啊,”克萊斯特頓了一下,“女士,我還是個押運機構的人事經理,近期需要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籍的女特工。你有人選嗎?”
“你先給我個折扣。”
“經由你推薦的特工一旦合格,你可以獲得每人一千美元的嘉獎。一千對于臨時項目而言并不少,張張嘴叫人來面試,簡單輕松。你可想好了啊。”
“行。”
安妮付了錢,克萊斯特就着燈光清點,寒風刮得他的手指生疼。數額正好。
“我有個人選符合你的要求,”安妮突然說,“烏克蘭人,剛到這裏來。精通MMA和城市作戰,人也很聰明。”
“給我她的號碼。”
“但是她有孩子了,你在公司說得算嗎。”
“這我要問問老板。”
“沒關系,大不了我少賺一千塊。”
“這兒不是你的北歐家鄉,女士。美國人都是屎,I am your Nordic Brother.”
“我付這個價錢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安妮揮揮手裏的槍,克萊斯特感到他生平首次得到這個身份的好處。
“因為西格爾上校也在找人,”安妮話鋒一轉,“這邊的雇傭兵都得到了消息,你為誰工作,透露點?”
“老板通融,我就聯系你們。我送你回店裏去,那裏更溫暖,你還可以多喝幾杯杜松子酒,”克萊斯特裝作沒聽到她的問題。
“真是謹慎,”安妮笑了笑。
特蘭西的準備倒是相當充分,換個門的工夫艾德裏安就拿到了相當有價值的資料:表行周邊的地圖、可雇傭的槍手和車手名單以及規劃好的線路。他們順路買了白板和馬克筆,回去進行下一步策劃。
“這個謀劃很完善,”艾德裏安注視着展開的挂圖和資料,“還要點什麽特別的?”
“當然是——‘碰’‘轟’——之類的,你知道,”特蘭西抄起椅子往白板上比劃了一下,“效應!”
“效應,我有個比較危險的方法,”艾德裏安拿過前天的報紙展開,“表行北方正在修一條隧道,找個人把那裏的鑽探設備開來。根據你的資料,表行有地下儲存室。”
“裏面的東西!”特蘭西嘿嘿地笑了,“忘恩負義、吃裏扒外的老保羅會怎麽想?”
“我們的收益目标是櫃臺裏展示的手表,額外的橫財其次。攻擊地下室是個震懾手段,用挖掘機打開地下室,把裏面搞到一團糟就夠了,”艾德裏安疊起報紙上的隧道新聞,用剪刀剪下,“你的首要目的是複仇。”
“另外需要,”艾德裏安把剪下的報紙貼到白板上,拿起槍手名單,“三到五名槍手正面攻進表行。這名單上的人我從沒聽說過,不保證他們的可靠性,如果失敗,你要額外計算傷亡和賠付金額;另一個選擇是,調我的人來,那麽收益只夠補償行動。”
“別這麽文绉绉的,”特蘭西撓了撓稀疏的頭發。
“用你的人,”艾德裏安抖了抖名單,“可能有錢,成功性不高;用我的人,鐵定成功,錢別想,你選一個。”
“哦,老天!你就不能想出個,不這麽操蛋的招兒嗎!”
“老家夥,你知道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特蘭西歇斯底裏地嚎了起來。
“看起來沒有滿足你的要求,不過,”艾德裏安話鋒一轉,“我手頭還有幫派出身的下屬,也許他會提供什麽主意。”
克萊斯特回到住處時已經七點了,他看了看客廳裏多出來的白板,把外衣挂到衣架上。顯而易見這裏剛經歷過一場密謀。
“萊因哈特,過來,”艾德裏安對他招了招手,“有個計劃需要你完善。”
克萊斯特坐到沙發上,聽艾德裏安把之前和特蘭西的事說了。
“要我說,地下室裏的貨才是最要緊的,挖走它有點挖老窩的意思,”克萊斯特提出了建議,“但是要事先知道那是什麽貨,我不知道手表和珠寶相比,哪個更不容易脫手,你需要調查一下。”
“我有渠道,”艾德裏安平淡地說。
“你有‘渠道’?”克萊斯特重複了一遍,“你的‘渠道’?”
“明早我去現場看看,确定路況和逃離路線,”艾德裏安說。
“不不,我說你的‘渠道’。你怎麽确定那裏有值錢的東西?沒有确鑿的證據說明地下室裏是什麽。”
“這時候你倒變得理性了?”
說歸說,艾德裏安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眉毛和眼皮的怪異動向構成了細微而詭異的肢體語言,這動作和應表述的情緒造成了相當程度的脫節,克萊斯特根本看不出他表達的是什麽目的。
“你事先知道有東西在那裏,”克萊斯特下了定論,“又準備把它從別人手裏搶來再處理掉,單獨漏一個‘渠道’可不夠高明。”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保羅菲爾提供的,明白了吧?”
“啊,哈,”克萊斯特停了一下,“他早知道特蘭西要來,還找你?”
“保羅苦心經營多年,比我們更聰明。他知道不能瞞特蘭西一輩子,索性幹掉他。”
“你怎麽認識這兩個老頭?真是孽債,”克萊斯特覺得對話差不多到此結束了,“還非趕在‘蜜月’裏辦他們的事,你到底欠了多大的情?”
“蜜月,”艾德裏安笑了,“你還有點結婚的意識……”
“只是站在你的可憐角度來想事情,”克萊斯特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親愛的小動物,”艾德裏安把上句話說完,“這一票你幹嗎?”
“不,你肯定有人選了,我不啃你們的邊角餘料,”克萊斯特擺擺手。
“你只要坐在衛星車裏就夠了。”
“衛星車,哈哈。可以。”
“我會為你争取百分之十左右的分成。”
“不,我不要錢,你幫了我,我也幫你個忙。”
艾德裏安拍了拍克萊斯特的肩膀。事态按他的預期進行着,克萊斯特不圖錢,這意味着他們的信任又上了一個臺階。克萊斯特不能把握利益關系和親密關系的平衡,那沒關系。
“抓鈎槍?”艾德裏安問。
“哦,給你,”克萊斯特從工具盒裏拿出了另一把複制品,“做個紀念吧。”
什麽紀念,這把槍能從槍口和手柄底部分別射出抓鈎,這要求相當精密的機械結構和高檔次的質量水準。艾德裏安是個商人,他的眼光很少出錯。
“你還有幾個副本?”艾德裏安問。
“賣掉一個,給你一個,我還有一個。”
“別再做任何副本,別再賣給任何人,好嗎?”
“是,長官,”克萊斯特沉悶地回答。
特蘭西最終選了穩妥的方式。有了保羅菲爾的內應,事情就變得相當無趣:槍手們從正門進了表行,警報立刻響了;特蘭西從隧道打通表行的地下室,剛從鑽探機裏出來,就被碎石壓在裏面。克萊斯特為暴徒們打通了優質的逃跑路線,內部人員沒有傷亡。
保羅除掉老冤家,還騙到大筆保險金。艾德裏安也按時得到了他的報酬,生活似乎不着痕跡地推向另一個階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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