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火車疾馳,帶起層層綠浪。
艾德裏安坐在第四節車廂。接頭人在這一站把裝有接頭物品的信封交給他,跳下火車。艾德裏安的任務是把東西送給下一個線人。出于“保密需求”,此行他不被允許攜帶任何幫手,而且必須呆在車上。
艾德裏安非常确信某個上級要置他于死地,至于具體是誰,他懶得去猜測。畢竟坐到了這個位置,這種危險的接頭工作本該與他無緣。
拿到東西之後,艾德裏安換了靠近第三節車廂尾部、車體左側的四人座位。借着座椅和桌子的遮蔽,他毫無顧忌地打開信封的封口,裏面是一本賬本。艾德裏安把文件拍攝下來,發送到自己的郵箱。經過他手的沒有秘密。爾後他把東西收好,望向窗外的山野。
艾德裏安此行看了三處基地。一處位于哈德遜灣內,另一處位于亞伯達山脈深處,還有一處位于芬迪灣內。基地均屬于加拿大本土雇傭軍組織“極寒”,首領是馬特魯布朗上校。
艾德裏安和布朗上校見了面。老上校年事已高,想放開基地安度晚年。經過多方打探,艾德裏安認定是樁可靠的買賣。前兩處基地質量尚可,位置也足夠隐蔽,艾德裏安有意拿下。但芬迪灣靠近緬因州,時有美國海監巡視,隐患不容小觑。艾德裏安斷定布朗上校曾以此基地作特殊用途,否則不會耗力維持。
艾德裏安不想窺探別人的舊秘密,可老上校堅持三處基地一并出售,因為留着也多餘,蠢貨都不會望着海監船度假。艾德裏安轉而向上校夫人朵蘿絲布朗發起攻勢,準備曲線救國。老太太不喜歡猶太人,甩了他冷臉。
基地是行業內的大宗生意,基地易主甚至能影響當時當地的行情,輕率不得。雙方商談多日,都不松口。此時上司又突然派了任務,艾德裏安只得先行離開。基地相當不錯,他不準備放棄。艾德裏安有兩手打算,一是動用別的關系說服布朗上校對芬迪灣基地松口,此舉有些危險,但值得;二是談出個合适的價碼,接受全部基地,再将芬迪灣子基地轉手。
身後響起多個腳步聲,将艾德裏安的思緒拉回警戒線。他不緊不慢地回頭望去,三名男子步入車廂。兩人堵住前後車門,另一人則在他對面坐下。
“幸會,戴維斯上校,”坐在他對面的人毫不忌憚地伸出手,“我是弗朗茲施維格霍夫。”
艾德裏安将外衣兜裏的鋼筆向內按了按,仔細打量面前的男子。弗朗茲身形高壯,面色紅潤,酒槽鼻和亂蓬蓬的胡子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不少。
“你們設置了一個戰術小隊,”艾德裏安坦然地倚上靠背,張開手臂,“只為對付我一個人?”
“您可是新秀,怎麽安排都不夠隆重,”弗朗茲笑呵呵地說。
“多謝,施維格霍夫先生,”艾德裏安回以笑容,“誰雇了您?”
“哈哈,上校,別客套了,”弗朗茲拔出随身的匕首,一刀插在桌面上,“東西交出來。”
膽子不小,艾德裏安注視着弗朗茲,他不急于動手。
“誰雇了您?”艾德裏安重複道,他實在受不了這幫不明所以的蠢貨,“如果不是蒙蒂西格爾,那您就算被人設計了。”
和艾德裏安的辦公室相比,法碧安娜的更為開放,起碼她有一道正常的門。門是敞開的,克萊斯特禮貌地敲了敲門。
“中尉,請進,坐,”法碧安娜杜蘭德示意克萊斯特到她對面來。
克萊斯特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他出乎意料地發現,辦公桌上多了個相框。照片是一張三人合影,艾德裏安在左,法碧安娜在右,兩人身着普通的軍裝,強打精神;中間則是個飽經風霜、鬼靈精怪的陌生男子。克萊斯特的腦電波停了半晌,無數幻想從他腦中炸開,像是開閘的壩堤,洪水流入嶄新的世界。
他首次嘗到一見鐘情的滋味。但這感覺很快淹沒在他的克制中了,一如他對艾德裏安的愛意。他們都不是适合他的伴侶,克萊斯特摸摸自己的額頭,短暫的疼痛在那裏爆發。
這沒瞞過法碧安娜的眼睛。
“中尉,有個非你不可的任務,” 法碧安娜的聲音喚回了克萊斯特的注意力。
“是,長官,”克萊斯特公式化地回答。
“弗朗茲施維格霍夫受雇于某人,在加拿大截擊了戴維斯上校,搶走了我們的部分機密文件。根據我們的背景調查,你和施維格霍夫曾是同學。”
那可是他童年不可多得的美好回憶之一,克萊斯特眼中閃過些許疑慮。
“你對他知道多少。”
“我不認識姓施維格霍夫的人,長官,”克萊斯特平淡地說。
“我們目前對雇主一無所知,為了上校,你必須查明這件事,”法碧安娜将電腦屏幕轉向克萊斯特,“這是艾迪的針孔攝像頭采集到的,也許他更名換姓了。”
“艾迪”,這稱呼太親密,讓克萊斯特骨頭發癢。他望向屏幕,弗朗茲的面容變了太多,他不确定。
“這是你認識的那個施維格霍夫嗎?”法碧安娜察覺到對方情緒的變化,拉回正題。
“恕我冒昧,長官,”克萊斯特沒回答,轉向法碧安娜,“你對我知道多少?”
“和戴維斯上校知道得一樣多,”她直截了當地回答,“中尉,請相信我,我們是出于你的安全考慮才交換信息。上校不在的時候,你受我的保護。”
“我辦不到,女士。”
“為什麽?”
那意味着翻開他的過去,不堪回首的舊賬。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動用你的渠道,”法碧安娜下了命令,用另一部座機聯系其他人員去了。
艾德裏安卡住守在前門的雇傭兵,擰過對方擋住傾瀉而來的子彈。他自己則打開車廂門,竄到兩節車廂的隔間。屍體堵住了門,為他争取到一些時間。弗朗茲對待戰友的方式讓艾德裏安斷定,這支隊伍是臨時組建的雇傭兵,多少人都不足為懼。如果他們計劃周全,應該在別處還有人手。
艾德裏安弓身跳到第三節車廂尾部,回身對着車鈎開了幾槍,此舉相當冒險,但成功了:提鈎杆碎開,兩節車廂在搖晃中分離。前方是個下坡道,真是巧。艾德裏安打開車門,躲進第三節車廂。推着餐車的列車員和車廂裏的乘客驚訝地看着他。
這時弗朗茲也破開了第四節車廂的門,跟着他跳了過來。艾德裏安飛身踢開列車員,推過餐車頂住門,這時列車進入下坡道,弗朗茲借力撞起門來。
艾德裏安蹲下來橫在餐車和右側卡座的桌子之間,讓餐車保持原來的位置。列車員拿出步話機準備向車長彙報,艾德裏安擡槍把話機打了個爛碎。
“全趴下!”艾德裏安吼道。
同時,他掃視了車廂,他視野中只有五個乘客,一對老夫婦,兩個壯年男子,一個少女。五人全部趴在桌上,局勢還在他控制中。
“過來!”艾德裏安舉槍指向年輕的列車員。
先前的一槍讓列車員吓傻了,忙不疊地趴到餐車下面,擡起雙手。
“頂住門,用後背!”艾德裏安喊道。
列車員照做了,門擠得死死。下坡道很長,足足走了半分鐘。當列車離開坡道、趨于平穩時,艾德裏安才拉開列車員和餐車。其他的車廂遠遠停在後頭,在迅速前進的鐵軌上變成小小的影子。
艾德裏安仔細檢查車廂,走到第三節車廂前門時,弗朗茲突然蹬破窗戶跳了進來。兩人在狹窄的過道上扭打。弗朗茲雖然強壯,在艾德裏安這也占不到便宜,兩人僵持着,直到列車進入一條隧道。趁着光線變暗的剎那,艾德裏安飛起一腳,直中弗朗茲臉上,他非常确信這下踢折了對方的鼻梁。
等到列車再次恢複光明,弗朗茲已經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敞開的車廂門和驚恐的乘客。艾德裏安再次搜查車廂,沒有發現敵人。他控制住車廂,重新規劃路線。
兩個小時後列車到站,艾德裏安下了車,用保密線路給克萊斯特打過去。
“你和法碧安娜怎麽樣?”
“随時可以出發,”克萊斯特回答,“你安全嗎?”
“東西沒丢,可搞丢了弗朗茲。”
“是嗎,”克萊斯特頓了頓,“我去接你?”
“不必,”艾德裏安望向站臺的時刻表,“你那是幾點?”
“零點過一分。”
“生日快樂,等我回來,”艾德裏安柔聲說。
克萊斯特挂斷電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但也不是頭次被複雜的情感包圍,他弓起身體,把臉埋進枕頭裏,解開腰帶,慢慢回憶艾德裏安的撫愛是什麽樣子的,手在身體的私密入口附近打轉,慢慢探進去,輕微的疼痛像水波一樣擴散開。不,不是這樣,艾德裏安不是這樣對他的,除了艾德裏安本人,誰也無法做到。克萊斯特抽出手,無奈地握住自己的尾巴。
“……你這蠢貨,為什麽……”
他呻吟着,聲音逐漸輕不可聞。
艾德裏安在座位上驚醒。他睜開眼睛,前往美國的飛機依然在平穩的飛行之中。艾德裏安轉向身邊,旁邊是個陌生人。他想起來,自己只是打個盹。但他的記憶還沒有消逝:短暫的白日夢裏,克萊斯特輕聲呼喚他童年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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