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謝欽今夜忙得晚, 亥時三刻方回,夜深寒涼,以為沈瑤早睡了, 悄悄進了東次間, 卻見美人兒托腮坐在高幾旁, 嘴裏叼着一根小狼毫,面前擺着幾張空白的絹帛,不知在寫什麽, 紅嫩嫩的面頰有如一朵從水裏撈出來的小桃花。

雙腳裹着羅襪擱在圈椅下晃蕩, 一身杏色的裙擺,穿得單薄,雖說屋子裏燒了地龍,卻也不能這麽大意。

謝欽信手取下擱在衣架上的披衫來到她身後裹了上去, 撫着她雙肩, 目光落在那空白的絹帛上,

“寫什麽呢?”

沈瑤嘴裏含着筆杆,扭頭看了他一眼, 對上丈夫沉穩平靜的眼神,頓時委屈上了, 眼巴巴望着他,

“我攤上事了。”

謝欽坐在高幾旁的錦凳上,替她緊了緊胸前的披衫,淡聲問,“什麽事?”

沈瑤将緣故一說。

謝欽稍稍愣在那裏,他壓根不在意沈瑤做什麽, 她想做什麽他都會支持她,只是沈瑤竟然放下豪言要整頓謝府, 這意味着她對這個家感情漸深,已有留下來的打算。

怔愣中含着一些難以言喻的歡喜...但是他掩飾的很好,很快臉色恢複如常,

“不錯。”

“可是我還沒想到怎麽做,”沈瑤将筆扯下來,雙手拉着他小臉發苦,“你幫我好不好?”

謝欽是可以幫她,不過他不打算幫,“自己攬下的活自己擔。”

沈瑤小嘴一撇,屁股一挪,人滑到了他懷裏,謝欽只得圈住她,随後面色無瀾盯着她。

沈瑤眼神兇巴巴,“你不幫我,我把謝家弄得烏煙瘴氣怎麽辦?”

謝欽笑,“那又如何?”

Advertisement

沈瑤受不了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謝首輔,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先把謝家給打理好,再打點朝政。”

謝欽看着蠻不講理的小女人,“肆肆,我打點謝家的功夫,足夠我給數十萬百姓安家。”

沈瑤當然懂這個道理,她往他肩頭一趴,指腹摩挲着他幹淨的衣領,“我這不是想請你給我支招嘛。”

他擡手刮了刮她鼻梁,依然不松口,“自己折騰出來的事自己想法子。”

沈瑤憊懶地靠在他肩頭,目光逡巡着他側臉,甚至小手不老實地在他下颌撫來撫去,

“若我把謝家弄得雞飛狗跳,你不怪我?”

她掌心濡濕柔軟,惹得他微渣的下颚起了一層疙瘩,貪戀這一片溫柔,謝欽下意識将下颌壓了壓,嗓音稍啞了幾分,“你盡管做,回頭我給你收拾場子。”

有了這句話,沈瑤如同鯉魚打挺般立即翻身而起,重新來到高幾後,“那我就大刀闊斧削減開支啦!”

胸前的溫軟驟然消失,連着心裏也空空的,謝欽看着幹勁十足的妻子,心情五味陳雜。

先去浴室沐浴,換了一身家常中衣出來,卻見沈瑤已端端正正列出幾條要削減的條目,謝欽笑了笑,“頗有女将星的氣質。”

沈瑤聽出他在奚落她,扭頭往他身上一撲,這憨丫頭是有些力氣在身上的,幸在謝欽反應靈敏,否則要被她撲下,沈瑤就這麽摟着他脖頸,夾在他瘦勁的腰身上。

謝欽穩穩接住她。

沈瑤這個姿勢實在是有些不尴不尬,她紅着臉悄悄觑他,謝欽端得是八風不動,沈瑤只好低下眉,只是也舍不得就這麽離開他,便往他懷裏輕輕抵着,

“你最近很忙嗎?”

她嗓音軟得像低緩的風。

謝欽眼神微動,“是。”

“哦....”沈瑤語氣有些低落,随口問,“有多忙?”纖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在他胸口打轉,

謝欽血脈裏滋生一陣躁意,竄到他眉間,被他壓制成一層郁色,“怎麽?”

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一句,意味着他着實很忙,若是她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沈瑤抿了抿唇,心裏無端生了一些煩躁,扭了扭腿窸窸窣窣從他懷裏下來,繃着一張俏臉,氣沖沖回到高幾後坐着,“我沒事,随口問問罷了,侯爺先睡吧。”

謝欽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神色深邃。

他倒要看看這個小狐貍躲到什麽時候。

謝欽真就睡了。

片刻沈瑤聽得身後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心裏越發堵,悶悶不樂吹了燈爬上床,上床的時候還刻意蹬了一下他的小腿,謝欽被她蹬醒了,

“怎麽了?”

沈瑤往被褥裏一鑽,背對着他不動。

隔着厚厚的床褥都聞得到她氣呼呼的嗓音,謝欽忍住笑,

明知她氣什麽卻顧左右而言他,“不是說好你先做,若有麻煩我再來收拾麽,怎麽不高興了?”

“我沒有不高興!”沈瑤扭過頭,一雙濕漉漉的眸在暗夜裏虎視眈眈。

謝欽佯裝辨不清她的情緒,打了個哈欠,“好,很晚了,睡吧。”

沈瑤見他閑适地閉上眼,越發氣了,郁碎看了他半晌,最後氣不過掀開他的被子,鑽了進去,不管不顧摟住他腰身,甚至很不安分地往他懷裏蹭。

扶着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身上,半倚着他問,

“今日針線房的管事替我量身預備着新衣,說我比初入府時長高了。”

謝欽被迫握着她的柔軟,眼神幽黯,“挺好。”

“還說我長豐腴了,你說呢。”她傲嬌地往前挺了挺。

謝欽:“......”

盯着作亂的小姑娘,無奈嘆息,如實道,“這我無法分辨。”

沈瑤怒細眉一蹙,“你什麽意思?”

謝欽理直氣壯反駁,“你初入府時,我不曾碰你。”

這回換沈瑤無語,将他的手掀開,在他懷裏轉過身,枕在他胳膊背對着他躺下,然後重重哼了一聲。

謝欽自然知道她氣什麽,見她不吭聲又主動撩撥她,

“這麽說,這大半年我把你養得挺好?”

沈瑤扭頭冷冷睨着他,“你先回答我,我是不是真的豐腴了?”

謝欽往她細腰撫了撫,“這兒沒有,與初入府時一樣細。”

沈瑤愣了一下,氣得翻身起來錘他,

“你方才可不是這麽說的。”嘴裏惡狠狠地,心裏卻被取悅到了。

謝欽但笑不語。

兩個人雖然沒有做什麽,至少一個被窩睡了,謝欽摟着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這姑娘适用激将法。

翌日沈瑤早早起床去了議事廳,一大堆管事婆子聚在此處等示下,二夫人也在,無論心裏有多憋屈,面上卻客客氣氣将對牌交給了沈瑤,府上對牌只有一副,一半在她這裏,令一半在銀庫,手握對牌方可去銀庫領銀子,一旁家中大事均要對牌行事,尋常小額開銷用批票便可。

二夫人離開時深深看了一眼兒媳婦,周氏面上朝她颔首,心裏卻犯嘀咕,二夫人自己不想得罪沈瑤,卻讓她來當惡人。

誰也不是傻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周氏得為自己打算。

謝欽握着謝府至高無上的權勢,老太太握着謝家的財權,沈瑤想做什麽誰都攔不住。

周氏還要為自己和一雙兒女着想,不可能為了點蠅頭小利去冒犯沈瑤。

沈瑤有些不耐煩那些瑣碎的小事,也沒有作威作福的心思,還是循着舊例,讓二奶奶周氏與謝京坐在一旁幫襯,有周氏和黎嬷嬷在,還不至于亂套,謝京性子大大咧咧,小事她幫不上忙,可一旦起了紛争,謝京便可震懾住那些婆子,沈瑤不用親自下場,一切議定。

堂屋燒了炭盆,二夫人懼冷,平日門窗掩得嚴嚴實實,沈瑤年輕身子火熱,着人開了一片窗。

侯在廊庑的婆子往裏探去一眼,年輕的少夫人氣定神閑,眉梢染着鮮活,與二夫人那端肅的模樣十分不同,不需要小丫頭捶腿,也不必人人往跟前端茶遞水,屋子裏井然有序,沒有往日那般喧嘩浮躁,再看黎嬷嬷候在一旁指揮,真是變了天。

大家依次進去領票,輪到廚房一位管事,循着往日将單子遞過去,廚房開支是每日份例,來回就那些菜系調換着用,每日金額幾乎沒有變化,不過沈瑤看了一眼卻皺了眉頭,

“每日光是吃食就要五十兩,一月一千五百兩,一年将近兩萬兩,實在是過于浪費,即日起,每日只有三十兩的份例。”

婆子臉色大變,幾乎要跪下來,“六夫人,這怎麽成?府上有将近一千人,每日五十兩已經是節省了。”

沈瑤将賬簿一合,面帶冷色,“高嬷嬷,我可是鄉下來的,蔬菜雞鴨市價如何,我比誰都清楚。”

婆子酸酸一笑,“是,您是清楚,只是京城價額比鄉下到底不同....”婆子說的委婉,畢竟沈瑤身份擺在那裏,她也不敢過于造次。

沈瑤笑着颔首,“沒錯,不過我常去府上西北的林子取苗,那裏養了不少莊子上送來的雞鴨,肉食幾乎不用去市面上買,此外,每日皆有附近的百姓将家裏種的小菜或雞蛋鴨鵝送來謝府後門,如果我沒說錯的話,現在謝府後面那條小巷怕是人滿為患,你們若有心節省,徑直在後巷買一些,其餘的再去市集采購,一日不知要省下來多少銀子。”

婆子沒料到這六夫人年紀輕輕,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夫人,您說的都在理,只是咱們是大戶人家,家裏酒席不斷,總得在市集上有些門路,久而久之就有了常年合作的商家,一時半會也不好不去人家那裏采購....”

沈瑤沒功夫與她掰扯,打斷她,“無妨,那我換個人采購,換一家買...”

婆子登時不吱聲了。

沈瑤手裏捏着謝府人事簿冊,語氣铿然,“我話擺在這裏,每日廚房只有三十兩份例,誰能做就接,不能做大可離開,本夫人再安排人接手。”

旁人不敢說這話,沈瑤敢說,誰叫六房有底氣呢。

婆子看了一眼周氏,悻悻退下了。

周氏站在一旁臉色有些難看,廚房一貫是她管着的,沈瑤這麽做也算是斷了她的財路,更重要的是弄得她在下人面前沒臉。

廚房的管事退下,緊接着輪到針線房的嬷嬷。

廚房的人心有不甘,愣是躲在外頭聽風聲。

這回沈瑤就更不客氣了,吃的在所難免,穿得實在是不必如此浪費。

“除了老太太的份例不動,其餘人從我起,每季衣裳減去四身。”

這相當于減去一半的份例。

這話一出就是旁邊的謝京都大吃一驚。

“瑤瑤,你這也太狠了吧,我擔心府上嬸嬸嫂嫂姐姐妹妹都不幹呢。”

嫁妝豐厚的媳婦不把公中那點衣裳份例放在眼裏,那些庶出的女孩子手裏沒有積蓄,全指望着公中每個季度分些衣裳打扮自己。

沈瑤道,“此項必須削減,一個季度八身實在太多了,舊衣穿不完,新衣又連着做,譬如我,衣櫃裏還有許多新衣穿不過來,至于那些庶出的姑娘,每年江南敬獻布料,咱們再貼補幾身便是,這叫因事制宜,有的放矢,再說,這裏頭下人一季也有四身,就更不必要了。”

謝京見沈瑤堅持,也不強求,“成,我都聽你的。”

“只是,你可要做些準備,回頭府上的女人們可都要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謝京開着玩笑話。

沈瑤笑,“我若在乎,就不會接這個燙手山芋了。”

周氏在一旁替她倒茶,“六嬸這魄力,我是打心眼裏佩服。”

到了第二日,沈瑤再次削減了廚房的菜式,就拿她和謝欽來說,每日三頓,頓頓有十來樣菜肴,哪裏吃得完,往後,夫人份例減到六樣,其他依次遞減,沈瑤暗中考察過,足夠吃得飽,只是沒有以前那麽奢華了,怪誰呢,府上既然缺銀子,就得縮衣減食。

連着數日,就沒幾個差事能幸免。

統共算下,阖府每日的開銷要減去将近一半。

管事們有怨言嗎,自然有,但誰也不敢去沈瑤面前哭窮。

沈瑤已經作了唇槍舌劍的準備,結果三日下來,風平浪靜,她問黎嬷嬷,

“三日就這麽過去了?不會暗地裏憋着壞招吧?”

黎嬷嬷笑,“您也不瞧瞧您身後站着誰?”

“這倒是。”沈瑤又懶懶散散地抿了一口茶,“狐假虎威嘛,我已輕車熟路。”

謝欽在朝中尚且雷厲風行,何況是區區一介後宅,管事的心如明鏡,若是開罪了沈瑤,可不是丢差事這麽簡單,搞不好便要丢腦袋,誰也不敢給沈瑤使絆子。

沈瑤也并非沒有城府,一來,當着周氏的面敲山震虎,先把廚房這硬茬給解決,其餘的人見風使舵,不敢在她面前拿喬。

其次嘛,她還留着最重要的一項沒着手。

謝家伺候的下人太多了,必須“精兵簡政”,若是這三日有人敢往她跟前撞,那正好,該辭退辭退,該發賣發賣,這年頭沒有拗得過去主子的奴婢。

大家心裏頭有數,也曉得沈瑤強硬,沒準一個不小心阖家都被趕出去,丢了活計,于是一個個悶聲不吭。

二夫人在屋子裏快要氣炸了,捂着胸口只喊疼,

“這些刁奴,太沒出息了。”

周氏攏着袖立在一旁一言不發,別說是奴仆,就是她自個兒也不敢觸沈瑤逆鱗。

胳膊能扭過大腿?

沈瑤等了三日沒等來婆子們造反,反而禮品流水般送入故吟堂,大家夥生怕被沈瑤裁撤,争先來獻殷勤。

沈瑤:“.....”這一身力氣沒出使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