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配得葬

葉晉向來樂善好施,還經常接濟一些窮學子,很多圍觀之人受過他恩惠。

此時見他被淩遲,再聯想到傳言說葉家是被誣陷,都有些于心不忍。

有人跪地大哭,高喊:葉老走好!

一時間,高喊之聲居然漸漸成型,一陣高過一陣。

張慶滿着急的微微冒汗。

他曾是葉晉同僚,雖和葉晉往來不多,但是打心裏敬佩葉晉的文人風骨。

通敵之事實在的詭異,他也不知深淺。

此時,見百姓哭喊一片,他擔心引起暴動,想了一下,對着裴修衍小心翼翼道:“清王,要不我們早結?”

早結是暗話。

有些淩遲犯人家屬會事先買通主刑之人,淩遲開始沒多久就讓劊子手下刀深三寸,讓犯人直接斃命,不用再活活受罪。

裴修衍鎮定自如的站在觀刑臺上。

雪花落在他身上,化成一縷薄霧,讓他整個人如霧中松柏,模糊不清。

他清俊的臉上面無表情,聽到張慶滿的話後,冷冷吐出兩個字,“不用!”

張慶滿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眼前人比惡鬼還可怕。

心中暗思,裴修衍果然是皇室出身,狠辣程度不輸帝王。

這場大雪連下三日,裴修衍在菜場口監刑三日。

葉家男丁基本都死在第一天行刑中,兩個嫡子在第二日沒撐住去了,葉晉撐着一口氣堅持到行刑至最後一刻,死前只說了一句:我心如月,姣姣無塵。

一些圍觀之人聽到此話泣不成聲。

有人自願為葉家父子三人收屍,裴修衍阻攔了,并宣稱:淩遲之人,不配得葬。

而後命人将三人屍骨拖至亂葬崗扔掉。

伴随着葉晉的死,沸沸揚揚的葉家通敵案徹底落下了帷幕。

第四日,天晴,天地間一片雪白。

菜場口的血跡早已被白雪掩蓋,屋檐下冰柱倒挂,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京都如人間仙境。

葉楚顏夢到葉晉被淩遲,眼裏鮮血直流。

他用流血的雙眼對着葉楚顏怒吼,“是你把皇宮布防圖給裴修衍的,你才應該被淩遲。”

畫面一轉,葉楚卿也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他臉上沒有一塊好肉,露出森森白齒,陰恻恻道:“阿顏,顧嫣因為你被流放,她若是死了,那就是一屍兩命。”

葉楚顏下意識的拼命搖頭,想大聲說對不起,都是自己的錯。

是她不該愛裴修衍,是她不該為了讨好裴修衍去要皇宮布防圖。

她想出聲卻被人掐住了脖子,低頭一看,是一個嬰兒形的惡靈。

那惡靈掐着她,不停的叫嚷,“阿娘,既然你沒有保護好我,那就下來陪我好不好?”

葉楚顏放棄了掙紮,任由惡靈掐住自己。

她在想,如果有地獄,她願意下十八層地獄受盡所有苦難來贖罪。

白芷端藥進屋,看到葉楚顏雙眼緊閉,滿頭大汗,還緊緊掐住自己脖子不放。

她大驚失色,放下藥就撲上去扯葉楚顏的手。

“王妃,你醒醒,快醒醒。”

四日前,葉楚顏跳牆出了王府。

再送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肋骨再次斷裂,雙臂和下巴都脫臼了,她一直衣不解帶的在床邊伺候,葉楚顏的下巴和雙臂雖然當場接上了,但是肋骨再次斷裂和小産後受寒卻極難愈合。

葉楚顏已經昏迷四天了,反複高燒,始終未醒。

白芷試圖拉開葉楚顏的手。

奈何葉楚顏的力氣極大,白芷發現自己根本扯不開。

她絕望的哭喊道:“來人啊,有沒有人,救救王妃。來人啊,救救王妃……”

白芷的哭喊聲在院裏徘徊,在這個寂靜的黑夜裏顯得格外凄厲。

清王府,書房。

裴修衍坐在案桌邊,看着眼前的葉晉親手繪制的皇宮布防圖,整個人逐漸焦躁不安。

他起身後,來回踱步。

腦海裏不停盤旋着葉晉死前的那句:我心如月,姣姣無塵。

煩躁的情緒化成猛獸,叫嚣着要沖出牢籠。

他狠狠的一拳砸在案桌上,骨節處滲出絲絲鮮血。

這老家夥倒是一死了之,惡人全讓自己當了!

一想到葉楚顏刑場上絕望的眼神和單薄的身形,他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王爺。”門外的一聲低呼打斷了裴修衍的思緒。

“進。”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低沉。

嚴削進屋,躬下身。

“王爺,屬下按照你的吩咐将葉家父子三任屍身扔到亂葬崗後,那些人昨天沒敢現身,今晚天色剛黑他們就現身了,将葉家父子三人的屍首帶走了。”

裴修衍點點頭。

“跟緊這些人,暗中調查他們的身份,萬萬不可打草驚蛇。”

敢為葉家收屍的,就是葉晉所說的忠于葉家之人。他要弄清楚,這些人都是誰。

“是,王爺。”

“葉家流放女眷現在怎麽樣?”

“屬下安排了人暗中保護,還安排了一個醫女喬裝随行,負責押送的人已經打點好了,這一路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

嚴削一五一十地答道。

“那天透露葉家消息給王妃的事呢?”

“是意外,兩個剛入府的丫鬟不懂事,在王妃院外嚼舌根被王妃聽到了,我已經處置了。”

嚴削說完悄悄偷窺了一眼裴修衍。

裴修衍此時薄唇緊抿,面色凜然,并未透露出絲毫情緒。

他跟着主子這麽久,卻一直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主子一邊親自為葉家定罪,還不允許任何人為葉家求情。

一邊安排人照顧好葉家流放女眷,又嚴懲了幾個将消息透露給王妃的下人。

這些行為讓他完全想不通,主子對葉家和王妃到底是什麽态度。

裴修衍揮揮手,嚴削會意,閃身消失在書房。

裴修衍走出書房,擡眼看了一下夜空。

今晚的明月甚是皎潔,映襯着地上未融化的雪,天地間一片靜谧美好。

他踱步走在月光下,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院子門口,擡眼看到匾牌上的「蒹葭苑」三個字,不禁有些啞然。

這是葉楚顏的院子,他怎麽會不知不覺走到這裏?

葉楚顏還在被禁足中,院子外負責看管的侍衛許是因為天冷,這會不知道躲哪裏偷懶了。

偌大一個院子,因為門被從外面鎖上了,猶如無人居住一般,顯得格外蕭索荒涼。

自那日刑場一別後,他這三日一直在菜場監刑。

今日一直忙到現在。算了一下,已經四日未見過葉楚顏了。

不知道她身體是否安好?

這個想法跳出以後,裴修衍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何時開始關心葉楚顏的身體了?

他搖搖頭,驅散了自己的想法。想到今早出門之時答應趙語嬌陪她賞月,擡腿便準備離開。

正在此時,聽到院子裏傳來女人的凄厲尖叫聲,好像在喊:救救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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