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謝大人，起這麽早？”楚骁來到後院，背着手站在屋檐下。

謝蘭辭坐在石凳上束發，“卯時上朝，我早起慣了。”

“原來上朝是卯時，我還以為是辰時呢，”楚骁走近，坐到謝蘭辭旁邊，感概道，“怪不得我每次到的時候，大家都到了，你們一直在京做官的可真辛苦。”

謝蘭辭橫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這人也真好意思，幾次三番遲到，絲毫沒有悔改之心。

謝蘭辭一只手抓住一縷頭發，另一只手拿着發簪打算插入發中，他試了幾次都插歪了。往常都是謝府的下人幫他束發，現下就他一人，束發不順手，弄起來相當費勁。

當他再一次把玉簪插歪，手被人握住了。謝蘭辭怔愣一瞬，偏頭便看到楚骁在他身後，神情一臉不耐煩。楚骁不由分說地抽走謝蘭辭手中的簪子，“我來吧，你這樣得弄到幾時，我們還要趕着進城吃早飯。”

“謝謝，”謝蘭辭松開抓住頭發的手。

楚骁其實也沒給人束過發，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這點兒小事難不着堂堂将軍大人。他把頭發纏繞在指尖幾圈，将簪子直接怼進去，将手裏的長發牢牢固定。

楚骁挽發的技術實在太爛，謝蘭辭輕哼一聲，眉頭微皺，強忍下發簪與發絲拉扯的疼痛。

“抱歉，我是個粗人，沒輕沒重。”楚骁話雖是這麽說，臉上卻絲毫沒有歉意，他悠哉悠哉地搖着腰間玉佩的紅繩，對自己的“傑作”相當滿意。

謝蘭辭對楚骁說：“你在這裏看着那些人，你想吃什麽？我進城給你買。”

“哪用得着那麽麻煩，”楚骁吹了個口哨，一黑衣人自屋頂跳下落入院中。

“主人有何吩咐？”

楚骁擡眼看向他們歇息了一晚的那間屋子，冷漠道：“看着樓上樓下那些人，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楚将軍……”謝蘭辭聽到楚骁下的随随便便要人性命的命令非常不贊同，他話才起頭，卻被楚骁出口打斷。

楚骁道：“他們行刺朝廷命官，本就是死罪，交給官府，不過多活些日子罷了，謝大人，還是不要在這裏假慈悲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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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想為他們求情，”謝蘭辭站起身，有些愠怒，他對楚骁說，“你行事作風太過獨斷專行，堂堂骠騎大将軍，不為将士做好表率，視我大梁律法何在？”

“天天律法律法的，你活着累不累？”楚骁催促他，“趕緊收拾好東西進城，還等着你伺候我用早飯呢，小書童，救命之恩你可別反悔了。”

謝蘭辭嘆了口氣，罷了，眼前這人畢竟幫過他一次，“我去樓上拿了包袱就下來。”

楚骁在客棧門口沒等多久，謝蘭辭就出來了，他臉色不太好看，楚骁難得關心一次，“怎麽，銀子丢了？沒關系，今天我是大爺，我請你。”

“不是，”謝蘭辭搖頭，“那名女子逃跑了。”

楚骁無所謂道：“跑了就跑了呗，回頭報了官抓回來便是。”

“也只能這樣了。”

“我這影衛估計是擅離職守了，竟然讓人給跑了，回頭我得好好罰他！”楚骁自顧自說。

謝蘭辭思索了會兒：“不怪你的人，我看屋子裏的痕跡，她應該跑了很久了。”

楚骁笑了聲，沒說什麽。

等進了城，楚骁先是去成衣鋪子買了身新衣裳換上，他自己買了不夠，還非得拉上謝蘭辭一起。

“昨天打鬥一番，衣服都沾上灰了，謝大人難道想穿上不整潔的衣物去見江南知府？”

“這……”謝蘭辭拿着楚骁給他挑的繡了紅領雲紋的白色衣裳很是為難，“這件太不莊重了，我還是另擇一件吧。”

“欸，”楚骁攔住謝蘭辭欲要放下衣衫的手，“不就是有紅色花紋嘛，怎麽不莊重了，我看穿這件正好，你平時穿得太素了。”

謝蘭辭糾結許久，還是穿了楚骁給他選的衣服。他換好衣服，拉開幕簾走出來，店鋪裏的客人老板皆是一怔，就連坐在老爺椅上喝茶的楚骁也目不轉睛看着他。

“很醜？”謝蘭辭理了理落到胸前的發帶，一時不明所以。

“哪裏哪裏，”成衣鋪子的老板笑眯眯跑過來，圍着謝蘭辭轉了一圈，感嘆道，“我在臨安幾十年了，都說江南水養人，我也算見過美人無數，還是頭一回看到公子這麽貴氣又好看的人，就是十裏八鄉的少爺郎君都不如您吶！”

楚骁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面無表情摸出銀子扔給老板，“不用找了。”

老板看着手裏頭的一錠銀子喜上眉梢，連說了幾個“客官慢走”。

出了成衣鋪子，楚骁進了一家四方食肆。他點了七八個菜，還叫了酒。

謝蘭辭執筷夾了塊蓮藕，楚骁的筷子卻壓上來，“謝大人，今天我是少爺，你是仆人，現在本少爺要吃飯了。”

謝蘭辭斂神，放下筷子，拿了雙公筷給楚骁布菜。

謝蘭辭不清楚楚骁的喜好，想着西南人應該是喜歡酸辣口味，便給楚骁夾了不少辣菜。小二上了酒，端着酒盞就要給楚骁和謝蘭辭一人倒上一杯。

楚骁一把推開小二，指着夾菜的謝蘭辭說：“讓他倒，他是我的書童。”

“啊？”小二看看謝蘭辭，又看看楚骁，世間會有這麽有書卷氣的書童嗎？

站着的那位，容貌出衆、清姿綽約，舉手投足都帶有高不可攀的氣質，像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

反而金刀大馬坐着的，怎麽看都是個練武的，跟“書”這個字他就沾不上邊啊。

小二有些摸不着頭腦，權當楚骁開玩笑呢，便笑着對楚骁說：“可是他看着也不像個書童啊，而且客官您看着更不像是讀書人。”

“怎麽，覺得我像個文盲？”楚骁瞄了一眼身旁的謝蘭辭，再看向小二時眼底帶了些許厲色，他意有所指道，“我就是文盲又怎樣，今天大梁最有才學的人，還是得給我添茶倒水。”

“沒有沒有，”小二賠着笑臉連忙擺手，“客官這就說笑了，人人都知道，咱大梁最有才學之人是謝太傅，這京城的人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可不興随便議論。”

楚骁冷哼一聲，店小二察覺氣氛不對，便不再自讨沒趣，放下酒盞到別處招呼了。

謝蘭辭端起酒盞，給楚骁倒了杯酒，“你不用妄自菲薄，楚将軍為我大梁立下汗馬功勞，不是學幾個字會念幾首詩就能比的。”

“謝大人話說得比唱的還好聽，誰知道是不是在心底偷偷瞧不起人。”

“我不是這樣的人。”

楚骁丟了顆脆花生到嘴裏，心想，你不就是這樣的人嗎。端的是君子之态，行的事與惡魔無異。恨只恨，天底下為什麽就只有他知道謝蘭辭的真面目。

“那個好，夾一塊到我碗裏。”楚骁又開始對謝蘭辭頤指氣使。

謝蘭辭已經坐回楚骁對面，他擡袖給楚骁夾了一筷子，而後放下公筷，給自己盛湯。

楚骁見謝蘭辭低頭吃飯，喝了口謝蘭辭給他倒的美酒，心裏痛快極了。

謝蘭辭平日裏被下人照顧慣了，連給自己挽發都弄不好，想必今日還是第一次去照顧別人，而且照顧的還是他這個被文臣看不起的“武夫”。讓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伏低做小，這滋味可不好受，雖然謝蘭辭現在還是表情平淡任他指使，心裏估計別提怨言多大了，可能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吧。

總之，謝蘭辭不高興，他楚骁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