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當朝太傅只身一人,着紅妝下嫁将軍府,夕陽西下,身披漫天紅霞,似是自然賜予這位金尊玉貴之人的盛世嫁衣。
佳人共好景,眼前這一幕是真的賞心悅目,楚骁也沒有想到,對于謝蘭辭的這一行為,自己此刻居然并沒有生氣到怒不可遏的狀态,只是心情相當複雜。
他一直認為,上天是真的不公平,如此眷顧謝蘭辭,給了他傾城之姿,讓他可以恃美行兇,永遠高高在上,睥睨一切。
楚骁的眸色越來越深,仿佛被什麽定住了般一直凝望着着謝蘭辭,久久沒有給出回應,謝蘭辭怔愣了會兒,而後對着楚骁緩緩伸出空着的那只手。
他一路走過來,沿路吸引了不少人到将軍府門口看熱鬧,衆人伸長了脖子往裏湊,等着賀喜讨點糖吃。
說書人也偷偷跑出來圍觀了一下,見此情景,他的下巴都驚掉了。楚将軍說得對,謝太傅與他真的是兩情相悅!并且冷冷清清的謝太傅竟然還是主動的那一方。
“将軍,将軍。”周管家出聲提醒,“外面風大,謝大人站了很久了。”
楚骁反應過來,他有些懊惱,自嘲自己今日是怎麽了,又不是沒見過美人,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盯着謝蘭辭發了這麽久的呆,實在是太傻了,像沒見過世面的野小子。
謝蘭辭還真的屈尊降貴來嫁他了,細細琢磨,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還真不像謝蘭辭往日的作風。
楚骁還沒思索出一個所以然來,就看到周管家那個沒眼力見兒的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兜子糖果蜜餞,小跑着分發給那些湊熱鬧的百姓。
拿到喜糖的路人開心極了,“恭喜恭喜,周管家以後要伺候兩個主子了,辛苦啊。”
周管家拍着胸脯道:“不辛苦,我老周高興還來不及呢。”
“周管家,給我一把。”
“我也要!”
四下洋溢着喜悅的氣氛,如今,下不來臺的人反倒是他了。
楚骁冷着臉幾步走了過去,搭上面前那只如白玉般漂亮的手,他略一用力,将謝蘭辭拉近到身前。
楚骁故意用了點勁兒,毫不憐惜,緊緊的将謝蘭辭的手抓在掌心,低聲一字一句道:“謝蘭辭,你狠!”
謝蘭辭的手很快變紅,疼痛傳入神經,盡管如此,在衆人面前,他依然帶着盈盈笑意。楚骁對他無計可施,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硬扯出一抹笑來,最後頂着一腦門官司把謝蘭辭牽進了府中。
将軍府前廳,謝蘭辭坐在以前楚骁常坐的主位上,聖旨就擱在他身旁。而楚骁則被趕去坐在了下方的位子,周身散發着不爽的氣息,死死的盯着他。
周管家歡天喜地的捧着茶盞進來,鄭重地給謝蘭辭倒了一杯茶,笑呵呵道:“夫人請用茶。”
謝蘭辭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頓覺不适,但還是伸手接下了,“多謝。”
周管家也給楚骁添了一杯茶水,而後站在了他兩之間的那個角落裏候着。
楚骁非常煩悶,這架勢,看着倒像是謝蘭辭在招待他,到底誰才是将軍府的主人?好一個登堂入室反客為主,謝蘭辭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故意占着将軍夫人的位置來膈應他,讓他不痛快的!
一股怨氣湧上楚骁心頭,他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瘋狂作妖,讓謝蘭辭自願跟他和離。
謝蘭辭問楚骁:“我晚上住哪?”
楚骁聽了後抿着笑站起來,走了過去,大聲道:“當然是和我住一起,難不成新婚之夜還要分房睡?”
“好。”謝蘭辭垂眸,對于兩人同住沒有異議。
見謝蘭辭表現得如此平淡,楚骁更來氣了,低下頭非要與謝蘭辭對視,惡狠狠道:“你就是仗着我不會對你怎麽樣,退一萬步講,你真就不怕我是個登徒浪子?”
“你是嗎?”謝蘭辭問。
楚骁沒說話,打量了謝蘭辭許久,不得不說,紅色真的很适合他,出衆而不俗氣。
楚骁擡手一點點靠近謝蘭辭的臉龐,謝蘭辭也沒有躲,始終注視着楚骁的眼睛,楚骁的手越來越近,就在他的手背快要觸到那白皙的細膩肌膚時,楚骁注意到謝蘭辭眼睫輕顫了下,紅裳下的指尖微微蜷縮。
他在緊張,并不是真的毫無顧忌。
罷了,何必用這樣下作的方式捉弄于他,實非君子所為。
楚骁收回手,退開一步,命令周管家,“去,把西邊那個小院收拾出來給謝大人住。”
“啊?”周管家有些驚訝,他小跑到楚骁身邊低聲提醒,“那個院子是不是太偏了?而且那兒離将軍您的屋子相當遠。”
楚骁板着臉道:“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周管家走了後,楚骁道:“謝大人今日真是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本将軍從來沒有想過,太傅竟然也是會意氣用事之人。”
“是你自己說想娶我的。”謝蘭辭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只不過是謹遵陛下旨意行事。”
謝蘭辭這理由編的鬼才信,楚骁笑了笑,而後馬上恢複平靜,不打算跟他兜圈子,開門見山指出:“謝大人是算準了我不會對你起歪心思,才如此大膽的吧?你想通過與我結親,一來讓離國郡主對你死心,二來有機會可以接近我,調查我,對不對?”
謝蘭辭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說:“将軍若是沒做過虧心事,又怎怕謝某的接近與調查?”
“行,随你便,不過将軍府可沒有謝府那麽舒适,你可不要後悔。”楚骁說完,理了理衣服轉身朝外走。
“你去哪?”謝蘭辭問了句。
楚骁回過頭,咧開嘴笑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當然是去找樂子,難不成跟你洞房?”
謝蘭辭聽了後冷下臉,楚骁口中的“找樂子”,肯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那邊周管家安排好人給謝蘭辭收拾好院子,過來回禀就在門口聽到了楚骁的這句話。
他問楚骁:“将軍,這麽晚了,是要去月樂坊?”
“去個屁,去書房。”
楚骁走得快,周管家急忙跟上去,“将軍,夫人的那個院子我都讓人打點好了,還送了三床新的被褥過去,另外他好像沒有帶換洗的衣服,我已經安排府上的成衣鋪子連夜趕制,明天一早就會送來。”
“你跟我說這麽多幹什麽,你自己看着辦就好。”楚骁心情不好,說話帶了點情緒。
“将軍,這我還是要說給您聽的,您畢竟是夫人的丈夫,這些雖然都是小事,我們做下人的,還是要交待清楚的。”
楚骁聽了後豁然開朗,是啊,往好處想,他現在可是謝蘭辭的夫君,以後還不是想怎麽欺負他就怎麽欺負他。
侍從帶謝蘭辭來到西邊的那個小院,那裏确實有些偏,但好在環境也算清幽雅致。謝蘭辭對住的地方并不挑剔,今日折騰這麽久,他也乏了。
侍從離開後,謝蘭辭把賜婚聖旨放到了枕頭下面,事情如他所料,楚骁由于極度憤慨,沒有打開聖旨看裏面的內容。
做好這一切,謝蘭辭早早的便寬衣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周管家就帶着給謝蘭辭新制的幾件衣裳上門了。
他去的時候謝蘭辭剛起身,周管家把疊好的衣裳擱在軟榻上,笑眯眯道:“夫人,早膳備好了,您梳洗後就可以來膳廳,将軍也在。”
“我知道了。”
“沒什麽吩咐的話我就先去外邊忙了。”周管家站了會兒,樂呵呵的打算出去。
“等等,”謝蘭辭叫住他。
周管家撓了撓頭:“還有什麽事嗎,夫人?”
對于這個讓他頭皮發麻的稱呼,謝蘭辭非常無奈,溫聲道:“周管家,像以前那般稱呼我便可。”
周管家聽了後對着謝蘭辭深鞠了一躬:“好的,夫人!”
謝蘭辭:“……”
将軍府的早膳格外豐盛鋪張,有香酥的蝦蟹和各種點心,擺滿了一大桌子。謝蘭辭過去時,楚骁已經在吃了,見他來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謝蘭辭從袖子裏取出二十兩銀子放在楚骁面前。楚骁不明所以,挑眉道,“這是什麽意思?”
“夥食費,以後我每個月月初付一次。”
謝蘭辭給了錢,選了個楚骁側方的位子坐下,一旁的侍女上前給他盛了一碗粥。
楚骁看着桌上的銀兩表情一言難盡,謝蘭辭什麽腦回路?這性子還真是生冷疏離,都是名義夫妻了還計較這些,把界限劃得如此清楚分明,他又不是多養不起一個人,看不起誰呢。
“不用了,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楚骁摳門扣到家了,加雙筷子的事兒還管夫人要錢。”
“咳咳咳,”謝蘭辭剛喝了一口粥,被楚骁的這句突如其來的“夫人”二字嗆住,握着勺子咳得臉都紅了。
楚骁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問題,見謝蘭辭這麽大反應還問他:“你沒事吧?不就是不收你的錢嗎,用不着這麽激動。”
謝蘭辭緩過來後,低聲道了句:“謝謝。”
“你還真是客氣,”楚骁吃飽喝足,放下碗筷,和謝蘭辭打起商量來,“你要真想謝我,就讓那些最聽你話的文臣少到皇帝面前告我的狀,好歹我現在也是你的夫君了,讓我丢臉不也是打你的臉麽?”
謝蘭辭握着勺子無奈道:“你若是謹言慎行、遵規守矩,他們也便不會再參你。”
楚骁本打算回謝蘭辭一句“自由慣了,做不到”,不料謝蘭辭緊接着緩緩道:“可如果那樣,你便不是你了。”
沒想到謝蘭辭居然還挺了解他的,楚骁拉了拉凳子,湊近了點:“那你幫我不幫?還不都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謝蘭辭沒回答,食不言寝不語,他剛剛已經破例在吃飯的時候談事了,現下楚骁還提這麽無理的要求。
“太傅,你害得我好慘!”楚骁捂着心口一臉受傷的樣子。
謝蘭辭聞言擡起頭道:“我怎麽害你了?”
楚骁開始胡诹賣慘,“昨日我去喝花酒,姑娘們聽說我已經是有夫之夫,對方還是謝太傅,全都躲得我遠遠的,說是怕你一個不高興将她們查封了,那老鸨還把我轟了出來,可憐吶。”
“你活該。”
楚骁拍了拍桌子,威脅道:“謝蘭辭,你再這樣不通情達理,我就納個十幾二十房小妾,放在後宅,煩也得煩死你。”
“你把我想得太只手遮天了點,他們都是一個個有着獨立思考的人,是大梁舉足輕重的官員,聽命于陛下,而不是我。”謝蘭辭解釋完,任由楚骁軟磨硬泡,都不再言語,低頭喝粥。
吃完早膳,謝蘭辭回了小院,楚骁則去了書房。如今謝蘭辭名正言順住進府裏,為了防止謝蘭辭發現他的秘密,楚骁處理了一大堆機密信件和文書,該燒的燒,該轉移的轉移。
楚骁把最後一張紙扔進火盆,叫來府裏的護衛首領,吩咐他,“以後書房和我的住所都要嚴格把守,嚴禁謝蘭辭靠近,另外,派兩個人盯緊小院那邊,若有異常情況立即向我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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