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微風習習,湖畔水面上漂着一艘小船,船艙內,謝蘭辭用滾燙的熱水燙過杯子,泡了一壺花茶。
蔡邈的事情交由旁人去收尾,謝蘭辭自打來了臨安,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如今,總算是得空,白笙給謝蘭辭做了向導,帶他去了一個景色宜人的清靜地游玩。
“你之前說是有苦衷才幫蔡邈做事,還沒來得及告訴我原因,現在可以說嗎?”
白笙垂下頭,手指摳弄着空瓷杯,他是個孤兒,從小在戲班裏唱戲,向來被人所瞧不起,達官顯貴更是視他為草芥,從沒想過能有一天可以和大梁的太傅坐下來喝茶聊天,白笙擡起頭紅着眼哽咽道,“沒有什麽不能說的,謝大人,我是孤兒,從小便被親戚賣到戲班子裏,那班主就不是個東西,他老婆帶着兒子跑了,他便把脾氣發洩到我們這些孤兒身上,動不動就打得我渾身青紫,還不給我飯吃,蔡邈曾在後臺救過我一次,他答應我,幫他演完這場戲就給我贖身,我……對不起。”
“這不怪你,”謝蘭辭想到,當年,張乾可能也是像蔡邈這樣通過威逼利誘相關人給自己制造的美揚,從而騙過了他。
謝蘭辭挽袖提起茶盞給白笙斟了一杯茶,“白笙,我可以幫你贖身讓你自由,以後有什麽打算?”
提及未來,白笙很迷茫,“我不知道,我就是一個戲子,身如浮萍,到哪裏都一樣。”
“你不用自輕自賤,身份不應該成為你的束縛,人活一輩子,快活就好。”謝蘭辭說完,又暗自苦惱,他最近這是怎麽了,後面這句是楚骁的人生觀,他自己都做不到,現在反而用來寬慰起白笙來。
“我在京城認識一個茶館的老板,他店裏也有一個戲臺子,你跟我們一起去京城,去那裏做事如何?日後若有任何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白笙聽了轉悲為喜,跪在地上非要給謝蘭辭磕頭謝恩,謝蘭辭攔不住,只能任由他去了。
看着喜極而泣的白笙,謝蘭辭心情複雜,他改變不了自己的處境,但可以拉一把白笙。可是,誰能拉一把他呢?
行宮,謝蘭辭院裏。
馮太醫收了診具,嘆了口氣,摸着花白的胡子道:“大人是郁結于心、積勞成疾,才導致的身體不舒服,您不應該什麽都悶在心裏,應該像楚将軍那樣灑脫一點,自在逍遙才容易痊愈。”
“說了等于沒說。”謝蘭辭難得沒給人面子,他從榻上起身,将窗子大打開,站在窗前任由冷風灌進來。他只穿了一層單薄的中衣,長發未束,迎風仰起臉。
屋子裏好悶。
楚骁站在院子裏将這景象收入眼中,窗邊那株立于風中清冷又孤傲的幽蘭,美則美矣,就是病殃殃的。
楚骁昨日就聽說謝蘭辭身體不舒服,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借口去他屋裏看看。謝蘭辭為了防蔡邈,此次到臨安增派了兵馬,不僅如此,住的屋子外也有幾個侍衛嚴防死守着。如今看起來,更像是防他的。
等馮太醫從謝蘭辭屋裏出來,楚骁将他攔住,假裝不甚在意随口問道:“謝蘭辭身體怎麽回事?”
馮太醫提着藥箱嘆氣,“唉,是心病,自先帝駕崩前的那個冬天,大病一場後,太傅大人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加之郁郁寡歡,叫大夫都是常有的事。”
楚骁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他不好過,謝蘭辭也不好過,真是一報還一報。
“馮太醫,我多年前曾着了別人的道,你給我看看,可有辦法治?”楚骁朝馮太醫伸出一只手。
馮太醫給他摸了脈,而後大驚失色跳了起來,“你你你!你這是……劇毒!”
“噓。”楚骁垂手,問他,“可還有得治?”
“這毒已深入骨髓,只能開藥壓制,至于徹底根除,恕老夫才疏學淺,無能為力。”馮太醫搖搖頭,很是為楚骁憂愁,“要不我去問問旁人,看看能否有法子。”
楚骁道:“嗯,你悄悄去打聽,不要向旁人透露中毒的人是我,你也知道,若是讓他人知道我中了毒,只怕會軍心不穩,到時候鄰國來犯,可就難辦了。”
“将軍放心,老夫一定為您保密。”馮太醫躬身,邁着沉重的步伐告退。眼下大梁的兩個重臣都身體有恙,其中一個還是劇毒,陛下還小,他們大梁,可怎麽辦啊!
看着馮太醫離開的背影,楚骁背着手勾唇,現在算是一切都打點好了,只等韓其那邊伺機而動。
楚骁走到謝蘭辭屋前,不出意外被守門的侍衛攔住。
楚骁挑眉冷笑道:“本将軍見自己夫人,也需要通報?”
謝蘭辭的侍衛垂首行禮,“望将軍海涵,我等也是秉公辦事。”
“就說,我來找他吃飯。”
其中一個侍衛小跑進去,很快回來,給楚骁讓了路。
楚骁進去的時候,謝蘭辭披着外衣,正在整理一些信件,眉頭越皺越深。
楚骁走過去,坐他對面,“發生什麽事了,讓你這麽心煩?”
謝蘭辭把看過的信件遞給楚骁,憂心忡忡,“這是留在京中的大臣給我的書信,他們說近來各地那些反梁複楚的人又死灰複燃了。”
楚骁心裏了然,這是他安排韓其去做的手腳,目的是為了引起當年之人的注意。
楚骁心裏波瀾不驚,故作驚訝道:“是嗎?不是在九年前就剿滅幹淨了,怎麽又會出現?”
“不知道,有的官道和市集上出現了他們的标志,暫時還沒有查到是何人所為。”
楚骁看完了信,折好還給謝蘭辭,“那你打算怎麽做?”
“守株待兔,”謝蘭辭收好信,而後把自己的思緒告訴楚骁,“他們此番只是留下記號,并沒有傷害臣民,我想這是意在跟大梁示威,我們表現得越敏感他們就越猖狂得意,所以我打算冷處理,這樣的話,那些人應該會再次出現。”
“如果抓到了,謝大人打算如何處理那些……”楚骁頓了頓,接上前半句話,“反賊?”
謝蘭辭沒料到楚骁會問出這麽一句話,如何處理那都是以後的事,跟楚骁并沒有關系,他為何要好奇這個。
謝蘭辭擡起頭看他,目光堅定,“若真是前朝反賊,此行擾亂民心,引起恐慌,當處以極刑,以儆效尤,天下方能太平。”
楚骁嘴角下壓,臉上沒了表情,他這個問題其實是替自己問的。若是将來有一天,他們兵刃相見,謝蘭辭會如何待他,會和九年前一樣嗎?結果果然不出所料,謝蘭辭還是當年的那個謝蘭辭,平時溫柔和善,遇上大事狠心決絕。
楚骁起身朝外走了幾步,背對着屋裏的人,燭光下他的身影落寞又冷肅,在跨過門檻前朗聲道:“楚某祝謝大人早日查清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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