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等店小二把包好的米糕給謝蘭辭,白笙也回來了。

“讓二位久等了,這裏不遠處有一座城隍廟,聽說靈得很,不如在下帶二位去轉轉?”

“好啊,你帶路。”楚骁擡了擡下巴,他倒要看看這人想搞什麽鬼。

楚骁明顯的趾高氣昂和防備,白笙一時有些難堪,站在一旁沒有動作。

“你同白公子擺什麽架子,”謝蘭辭走了幾步到白笙身邊,“他并無惡意,白公子,我們走吧。”

城隍廟外,有人搭建了一個草棚正在施粥。

“是何人在此處施粥,最近難道有流民湧入?”謝蘭辭問白笙。

“是蔡大人府裏派來的人,蔡大人體恤貧苦百姓,每隔幾日都會安排人在這裏布施。”

楚骁聞言冷笑道:“他能有那麽好心?只怕是施粥是假,做戲是真。”

楚骁這句話是故意對着白笙說的,白笙一擡頭,直接對上楚骁淩厲深邃的目光,白笙從未被人這樣審視過,他不免被看得心虛,眼神躲閃不知所措,咬着嘴唇低下了頭。

楚骁沒再逼他,徑直走到草棚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掀了施粥的攤子,蔡邈府上施粥的人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連哭帶跑退到一旁。

楚骁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走回來對白笙道:“就這麽點陳年老米,熬成一大鍋粥,他還真是做戲都舍不得花銀子,摳到家了,白笙,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不用我教你吧。”

白笙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不由自主地後退,“我不明白楚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謝蘭辭及時扶住差點摔倒的白笙,輕聲道:“白笙,我已經知道今日你我相遇并非偶然,蔡邈上愚君下愚民,弄虛作假,罪大惡極,你是臨安人,談及臨安時充滿了自豪與喜愛,想必也不希望臨安在蔡邈手裏成為他胡作非為的工具吧?”

謝蘭辭嗓音溫和,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白笙看癡了,回過神眉間帶着濃濃的愁緒和悲傷,“我有苦衷的,謝大人。”

“那你說說看,你有什麽苦衷?”

白笙正要開口,突然,他看到一把閃着寒光的劍從謝蘭辭背後刺過來。

“謝大人,小心!”

與此同時,大批的蒙面黑衣人從隐蔽處跳出來,對謝蘭辭和楚骁刀劍相向。

謝蘭辭側身一步,避開幾個攻擊,拉着不會武功的白笙躲到一棵大樹後。

一個黑衣人緊追而來,謝蘭辭抽出袖中短刀,直接抹了那人的脖子。還有刺客在不斷向他們靠近,謝蘭辭剛集中精神,卻忽覺暈眩,他來不及多想,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服下。

藥效發揮作用需要會兒時間,可眼下謝蘭辭等不及,他想盡快用辦法使自己頭腦清明。謝蘭辭握緊短刀,刀尖朝下對準自己的手臂,他閉了閉眼,正要刺下去,被人抓住了手腕阻止。

“你對自己,也可真夠狠的。”楚骁冷冷道,而後一腳踢飛欲對謝蘭辭不軌的黑衣人。

謝蘭辭擡眸看他,楚骁冷漠地掀起眼皮與謝蘭辭對視,随後怔住,他從那清澈幹淨的眸子裏看出了一絲慌亂和無辜,冷淡的臉蛋此刻帶着朦胧的破碎感。這矜貴之人,本該是在穩坐廟堂講詩書安社稷的文臣,卻總是使自己身處險境,楚骁心裏一揪,頭一次生出憐惜來。

他陰沉着臉強行奪走謝蘭辭手中的短刀,然後轉身面對剩下的黑衣人,頃刻間,将這群刺客殺了個片甲不留。

當最後一個刺客倒下,楚骁把每個屍首翻過來,拉下遮面的黑紗檢查,直到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面孔。

楚骁搖搖頭沒再多管,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他非常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沾到刺客血跡的手,掏出懷中的手帕,蹙眉擦了擦。

做完這些,楚骁走過去俯身将棉軟無力的謝蘭辭打橫抱起,居高臨下看着大樹旁哆嗦的白笙道:“還能走嗎?”

白笙點了點頭。

“跟上,和我們一起回行宮。”

楚骁抱着謝蘭辭踹開自己卧房的門,洛青跟在其後進來,見情況不妙,有些緊張地問:“謝大人出什麽事了?”

楚骁神情嚴肅,沒多做解釋,“快去叫個太醫來!”

話剛說完,楚骁察覺到衣裳的前襟被人拉了拉,他低頭一看,懷裏的人手指在動。

“等等,”楚骁眉頭舒展下來,又吩咐洛青,“把蔡邈及其家眷和臨安大小官員全部拿下,若有異動者,格殺勿論,就說,是謝大人的意思。”

“是,”洛青擔憂地看了一眼謝蘭辭,随後合上門出去了。

洛青一走,謝蘭辭就從楚骁懷裏睜開了眼睛。

“好了?”楚骁依舊抱着謝蘭辭,沒有松手。

“我服過藥,在進行宮的時候就清醒了。”

楚骁道:“那你怎麽在我懷裏不下來,太傅很喜歡被人抱嗎?”

“丢人。”謝蘭辭說話還是不太精神。

“是因為每次都被人迷暈丢人,還是被我抱丢人?”

什麽都瞞不過楚骁,不過正是楚骁,他才能化險為夷,謝蘭辭在他懷裏微微仰起頭,“楚将軍,把我放下來吧。”

從楚骁的角度,正好将那截細白頸子和下巴尖兒一覽無餘,只需用點力,就會留下紅痕。視線往下,謝蘭辭的衣衫掀開了點,應該是在城隍廟打鬥時弄的,楚骁又看到了那顆位于謝蘭辭鎖骨處的小小紅痣,在衣領處若隐若現,聖潔又媚惑。楚骁移開目光忍不住勾唇,而後把謝蘭辭放在榻上。

太醫進來給謝蘭辭診治,還給帶回來的米糕驗了毒。

“謝大人身體沒有大礙,米糕裏被人下了蒙汗藥,劑量很大。”

楚骁擡手讓太醫退下,坐在榻邊對謝蘭辭道:“怪不得白笙一口也不吃,原來下了東西。”

“你也吃了那盤米糕,怎麽沒事?”

“因為我百毒不侵。”楚骁用開玩笑的話說出來,笑意漸深,實則他這些年為了解身體裏的毒,服下的解毒藥比喝過的水都多,這點蒙汗藥根本不會對他起作用。

楚骁又道:“我剛剛以你的名義扣押了蔡邈等人,你不生氣吧?”之前放過蔡邈一馬,再對付蔡邈,他便不好直接出手。

謝蘭辭搖頭,垂眸思索後道:“讓洛青把香酥齋查封了,另外,那幫黑衣人可有留個活口?”

“沒有,不過我發現有個人好像是之前在黑店徐炎的手下之一,我從他們的身上搜到了這個。”楚骁拿出一錠銀子交給謝蘭辭。

謝蘭辭拿過來一看,是官銀。

行宮的大殿裏,蔡邈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他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刻。

李舒瑜非常生氣,質問他:“蔡邈,你好大的膽子!在朕面前弄虛作假欺上瞞下,還膽敢派人暗殺朝廷重臣?”

蔡邈心存僥幸,還想給自己開脫,“臣冤枉,找人在陛下和謝大人面前給臣美言幾句确實是臣所為,但那些刺客與臣無關。”

“你說刺客與你無關,那這個呢?”謝蘭辭帶着白笙走進來,将楚骁給他的官銀扔在蔡邈面前。

“蔡邈,你府內存放的官銀與記錄在冊的數目可對不上,記得之前,我曾讓你把一批刺客按律發落,論罪當誅,現如今,他們不僅沒死還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想抵賴?”

蔡邈轉過頭看向跪着的白笙,臉上浮現出威脅,對上謝蘭辭又變得一臉谄媚,“頭一回的那幾個刺客我已經将他們處死,謝大人,你是不是認錯了?畢竟,物有相像人有相似。”

謝蘭辭坐下來,端起茶杯,都這時候了,蔡邈還不肯認罪,方才洛青告訴他,蔡邈的妻兒已于今早走水路離開臨安逃往南方,恐怕是早有準備,打算來個死無對證。

謝蘭辭喝了水潤了潤嗓子,繼續慢慢說與蔡邈聽,“你深知自己作惡多端,馬腳頻出,便想了個糊弄的法子來試探我,若是我被你騙過去或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你,你便繼續你的勾當,若是我沒有,你便派人将我暗殺,好為自己的家人脫身制造時間,我說的對吧?”

謝蘭辭猜的都對,蔡邈不再為自己辯解,有的時候,少說話反而能救他一命。

一個小太監進來禀報,“謝大人,行宮外有個民女求見,她說她要告發蔡大人。”

“讓她進來。”

秦娘子還穿着之前的那身紅色衣裳,她規規矩矩行完禮,對謝蘭辭道:“謝大人可還記得民女?”

“是你,”謝蘭辭想起來了,是那日他來臨安在城外住宿,逃跑掉的那個客棧老板娘。

從這女子進來,蔡邈就變了臉色,額頭上冒出虛汗來。他沒想到,秦娘子竟然沒死。

“五年前,我和蔡邈的外甥相識,他将我引薦給蔡邈,然後我們合夥開了一家客棧,凡是往來的大小商客,均雁過拔毛,因為背後有蔡邈撐腰,就算那些人報了官,最後也不了了之。”秦娘子呈上幾本賬冊和一張發了黃的契約書,“這是這麽多年,我開的那家客棧的所有收支明細還有跟蔡邈的分賬約定,大人可将此與這些年臨安失物報官的記錄進行對應。”

“蔡邈,你還要如何狡辯?”謝蘭辭問他,“我查過你所持有的全部財産,根本不及丢失的官銀十分之一,更何況,你作為地方父母官,連商客的財物都不放過,你要那麽多錢,做什麽去了?”

蔡邈握緊拳頭,張了張嘴,面露糾結,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驀地,他趁衆人不注意抽出旁邊侍衛的佩刀,自盡于大殿之上。

血飛濺到梁柱和地板上,誰都沒想到,蔡邈會自殺,謝蘭辭嘆了口氣,走過去給他抹了眼睛,吩咐人将這裏收拾了。

“就為了打劫點錢財,死得真難看,”楚骁姍姍來遲,看到地上那灘血跡非常嫌棄。

謝蘭辭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蔡邈一個地方官,貪下錢財卻不為己用。丢失的那批官銀,一定要找到去向,蔡邈死都不肯說,只怕背後還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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