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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打了勝仗有功,天子大喜,三日之後,于華瓊宮舉辦慶功宴犒賞三軍,四品以上官員可攜家眷參加。慶功宴上,絲竹管弦不絕于耳,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所有南朝人都期待這場勝仗太久太久了。

南朝被榮狄騷擾多年,終于出了一口惡氣,怎能不令人歡欣鼓舞?而作為贏得這場勝利的大功臣,三皇子自然烜赫一時。自他入華瓊宮,那些恭維話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

“三殿下真乃我南朝之英雄也。”

……

此等誇贊之語不絕于耳,陸雪棠只是一笑,再謙虛一番。轉過身,眼底的笑意驟然消失。這些虛僞的話語,聽聽便罷。三年前,他們還個個都當不認識他,如今風往他這兒吹,他們亦跟着往自己這兒擺。

陸雪棠無聲地嗤笑,漸漸覺得沒意思。

歌舞無趣,阿谀奉承更無趣。陸雪棠仰頭痛飲一杯,視線一轉,觑見了席上的顧芙。

她臉頰有些紅,眼睛亮晶晶地映着燈火之光,又有幾分迷離,似乎是喝醉了。這樣的顧芙,與那日有些不同,更添了幾分妩媚。

慶功宴上,顧芙坐在母親身側,聽着歌舞升平與慶賀之聲,被這氣氛鼓舞,不由多飲了幾杯。女眷桌上皆是梨花醉,梨花醉香甜可口,只是後勁有些大。不知不覺,顧芙只覺得頭腦昏沉,臉頰亦發着熱,她摸了摸臉頰,連呼吸都有幾分亂,思緒更是遲滞不已。在遲滞的思緒了,她察覺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疑惑地擡頭,撞上陸雪棠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一瞬陸雪棠的眼底有似有若無的笑意。

可她與三皇子并無甚交情,想來是他正在瞧旁人……如此想着,正欲收回視線時,又與太子陸成器四目相對。

陸成器沖她笑了笑,顧芙亦回以微笑。

太子陸成器是皇後嫡子,自幼便被封為太子,以儲君之質培養。陸成器亦不曾辜負期望,才德兼備,正如楚楚所說,是一位絕佳的郎君。顧芙與他自幼一道長大,關系親近。十三歲那年,顧芙母親重病,顧芙為母親祈福,遠去均州滄瀾山,一去三年。即便如此,這三年裏陸成器始終記挂着顧芙,給她寫了很多信。按說,彼此的情誼應當沒有變,只是到底大家都長大了些,相處起來,還是與從前有幾分不同。

顧芙收回視線,垂眸莞爾。

陸雪棠将二人的眉來眼去盡收眼底,意味深長收回視線,又飲了杯酒。

顧芙實在頭暈,與母親偏頭耳語幾句,攜了婢女出去透氣。她與婢女行至一處僻靜處,尋了處亭子坐下,離那些熱鬧遠了些,那些絲竹管弦與歡聲笑語像隔了層霧,落在顧芙耳中。盛夏的夜裏,酷暑難消,白日裏的熱氣仍在空其中肆虐,晚風拂面,帶着無盡的悶。

她想用帕子擦擦額角,伸手去拿,卻沒碰到。

“素月,我的帕子是不是丢在了方才來時的路上?你替我去找找。”

帕子是小物件,可到底用慣了,她還是舍不得直接丢掉。素月聽了,有些猶豫,“可是姑娘一個人能成麽?奴婢不放心。”

顧芙撐着昏沉的頭,低笑道:“有何不放心的?宮中守衛森嚴,不會有什麽事的。我就在這兒坐着不動,哪裏也不去,等你回來。”

素月又猶豫片刻,叮囑她千萬別亂走,就在這兒等着,這才走了。素月走後,顧芙撐着額角,意識更為昏沉,眼皮重得幾乎擡不起來。她迷迷糊糊地,直到忽地一下重心墜倒,又經一陣涼風,人頓時清醒不少。

顧芙倚着欄杆慢慢坐正身子,剎那間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之感。她怔怔望着眼前的亭廊綠植,恍惚記起今夜是為三皇子而辦的慶功宴,她與父親母親一道參加,貪杯喝醉後出來透氣,而後行至此處,丢了帕子……

帕子……

顧芙娥眉微蹙,陡然記起,帕子早就丢了。是那日楚楚邀她去看三皇子凱旋時,被風吹下去了。

她揉了揉額角,心道喝酒誤事,她根本不勝酒力,日後還是少喝些吧。

素月似乎已經離開許久,為何還不回來?

素月是她在均州時新添的丫頭,從沒進過宮,這還是頭一回,該不會迷失了方向吧?這般作想,她扶着廊柱站起身,往方才來時之路折返。

這邊地方僻靜,連燈火都暗許多,檐下的八角宮燈不知何時被風吹滅,幽幽暗暗,無端令人心慌。她頭還有點暈,步子也有些歪扭,倏地一陣風來,顧芙心跳得更快,步子亂掉,竟是左腳絆住右腳,眼見着是要跌倒。

下一瞬,卻有人自暗處走出,寬厚手掌繞過她後腰,将她穩穩扶住。顧芙的驚呼聲自喉口而出,斷在唇齒處,朱唇被人堵住,只餘下短促的一聲,在這暗夜裏,沒能被人分辨。

她遲滞的思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此刻她正被人抱在懷中。那人的一雙手摟住她後腰,另一雙手則堵住她嘴巴。有一股凜冽的香味,不似女子,身形、手的大小,都不像女子。

顧芙正靠在他胸口從,甚至聽見了他铿锵有力的心跳聲。

這心跳聲敲響了顧芙,她後知後覺地伸手推拒,聽見頭頂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噓。”

她心撲通撲通地跳,想到自己不久前還信誓旦旦與素月說,皇宮之中何來歹人?可不久之後,她便被人如此輕薄。

她正想着,一石之隔的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女子柔聲道:“人呢?怎麽不見了?不是說他往這走的嗎?”

語氣似乎有些失望。

顧芙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轉瞬想起來,這聲音……似乎是康寧郡主。

是……桃花債?風流債?顧芙有些迷糊地想,頭又暈起來。

康寧郡主的腳步聲很快走遠,顧芙正欲将人推開,那人便松開了手。

“得罪了,顧姑娘。”

顧芙皺眉,仰頭瞧他,借着微弱的光,顧芙看清了來人。

是三皇子。

她腦中卻自動冒出他的名字,陸雪棠。

陸雪棠退開一步,問:“顧姑娘怎麽一個人在此處?”

顧芙皺着眉,沉默片刻才福身行禮:“見過三殿下。”

她對三皇子的态度,原本是想着他大勝榮狄,是英雄。可方才那一番舉動,他又像登徒子,顧芙的敬仰之中摻雜了些不悅。

“顧姑娘不必多禮,方才見顧姑娘步子踉跄,可是喝醉了?”他忽地又湊近一步。

顧芙眉頭皺得更深,當即往後退了步。

“本王也喝醉了。”

三皇子凱旋當日,天子大喜,已封他為晉王。

顧芙聽着他的話,方才靠近之時的确聞見了酒氣。

“多謝殿下關懷,臣女沒什麽事。臣女先告退了。”顧芙有些不舒服,說罷轉身便欲離開。

她頭暈得更厲害,沒兩步便一個趔趄。身後之人箭步而來,寬厚的臂彎将她接住,她再次落入熟悉的胸。

顧芙定了定神,趕緊道謝,同時從他懷中退出:“多謝殿下——”

尾音戛然而止,被吞沒在輾轉碾壓的雙唇之間,化作掙紮的□□。

顧芙沒想到,他會這樣大膽。

他的唇碾着她的唇瓣,顧芙感覺到唇瓣發麻,甚至隐隐有痛楚。她想掙紮,可是一雙手腕被人捉住,死死按在懷中,除了被迫承受,便是被迫承受。

這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吻。

顧芙與陸成器雖相識多年,彼此知道有婚約,可他們之間的相處,發乎情止乎禮,從來不曾逾越。唯一的親密接觸,也不過牽手。

這是第一回 。

一個近乎陌生的男子,将她抱在懷中,吻她的唇。他從她唇瓣中探進那方隐秘天地,潮熱而柔軟的舌尖強勢地抵過她每一顆牙齒,如掃蕩一般,攪弄風雲。顧芙只覺得自己整個嘴巴都發着麻,無法思考。

她昏沉沉的頭如重千斤,呼吸不過來了,軟綿綿地跌進陸雪棠懷裏。

不知多久,陸雪棠含住她唇瓣,而後放開。

顧芙伸出無力的手,意圖将人推開,但沒推動。陸雪棠将下巴靠在她肩側,呼吸噴灑在她耳畔,低啞的聲音:“抱歉,我喝醉了。”

顧芙靠在身後的假山之上,心跳得幾乎要沖出嗓子眼。

顧芙耳朵嗡嗡地響着,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遲滞的腦子仿佛停止轉動。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沿着假山壁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心跳聲仍然如雷,耳邊出現了素月的聲音。

“姑娘,奴婢回來了,沒找到姑娘丢的帕子。”

素月過來,将人扶起來:“姑娘這是怎麽了?怎麽坐在地上?”

顧芙如夢初醒,茫茫然環顧一圈,早沒有陸雪棠,只有她。

她丹唇輕啓,仍是麻的,亦是腫的,毫無知覺。

這不是一場夢。

她擡手,有些痛苦地閉上眼,不知道從何說起。過于荒唐。

見她臉色難看,素月連忙問:“姑娘可是哪裏不舒服?”

顧芙搖搖頭,素月又問:“那姑娘可透完氣了,可要回席上?”

顧芙點了點頭,被素月扶着,回到席上。她臉色蒼白,顧母見了,有些擔心:“芙兒,你這是怎麽了?”

顧芙搖搖頭:“沒什麽,大抵是吃醉了酒,有些不舒服。”

現下顧芙反應過來,一陣委屈,想同母親訴苦,可母親自那年重病之後,一向身子骨不好,倘若聽了此事情緒激動,傷到身子……更何況,她是太子的未婚妻,而三皇子是太子的弟弟,不論如何,若此事傳出去,都不好。

她無聲嘆息,閉上眼,不知道該如何消化此事。

忽而顧母問:“芙兒,你這耳環怎麽少了一只?”

顧芙一愣,伸手去摸自己左邊耳垂,果真空空如也。她咬唇,有些慌亂,是掉在路上了?亦或者……

她擡起頭,正巧與陸雪棠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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