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發箍

“書記已經給咱們争取了, 上級領導也給了具體的實施方案，您是有質疑嗎？”

“不，我不是質疑方案，說實話, 方案挺好的, 多勞多得嘛, 但我們家呂一不應該被歧視。”

呂媳潸然淚下, “平時我們呂家在村裏受到的流言蜚語就夠多的了，他過的有多辛苦！我實在是忍不了這口氣！都是人, 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誰比誰高明點嗎？憑什麽我們就要收到欺負啊！書記！我求求您，去跟領導求求情, 呂一是個人，請大家都把他當人看。”

這扯的真夠遠的，誰不把她老公當人看了？

“嫂嫂，你先冷靜一下，沒人不把你家男人當人看。”

“聶小滿！”聶小滿被這驚聲尖叫打斷了，還挺唬人的。“你為啥一直說個不停，我是來找書記的, 你是書記嗎？你說了算嗎？”

“我也是隊員……”聶小滿說的沒啥底氣，檔案最早當然在第一生産隊，後來去紅花農場就遷過去了, 再後來就是B大直接調檔, 檔案現在估計在去往B大的路上, 所以自己到底算不算隊員，這一點确實存在争議。

果然，還沒開口對方就先拿下一城：“聶小滿, 你算什麽隊員！你頂多就是個親戚，你的檔案呢？你的工分本呢？你都三年沒上交過公糧了吧？你算什麽隊員？”

聶大滿：“同志，你不要這樣說……”

“書記！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你可別包庇。”

包庇，這個帽子太大了，扣下來誰也吃不消，聶大滿被噎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聶小滿：“我的意思是……”

“聶小滿，你就是管的太寬了，生産隊的事根本輪不到你插手。你不能仗着自己是書記的親戚，高高在上！你根本沒有辦法設身處地為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着想，你這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呂媳咄咄逼人，還拿聶大滿說事，聶小滿就算想跟她吵，礙于聶大滿的情面，也不好開口。

不過，她來這一趟，事情當然是沒有解決的。沒過兩天，聶大滿就聽到消息，呂一父母去公社了，說要給自己兒子讨個公道。

聶小滿好幾天沒見自己哥哥，想必是為這件事奔波去了，這就是基層吧，群衆面前無小事，每個人都要負責人，聶小滿深感哥哥不容易，也能體會他的使命感，她感到非常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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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陽光明媚，大院幾個姑娘結伴出行，看到聶小滿在院子裏讀書，便叫聶小滿：“小滿，要不要一起去勞動？”

“勞動？”聶小滿很感興趣。

“這兩天玉米大豐收，征集婦女去剝玉米粒，一筐三個工分呢，誰都可以去。你去不去？”

聶小滿心想，不錯，勞動有意思，平時沒機會，這次既然大家都能去，那她要體會一下，看看在聶家村，和在紅花農場有啥不一樣。

“我去。”

“走，一起。”

“那邊有勺子嗎？”

“沒有，那裏只有玉米。”

聶小滿回家，把書放下，帶了一把鐵勺子。就跟着女孩子們一起去玉米地了。

哇，這豐收的景象還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玉米地裏到處都是碩果累累，玉米又大又粗，把主幹壓的彎下了腰。

聶小滿覺得這景象很美，在紅花農場的時候只看到滿山綠油油的青菜，還沒見過這綠色和黃色相結合的玉米地。和菜地不一樣，玉米很高，人站在玉米地裏，站的深入一點，就像是被玉米包圍着，踏實，厚重，沉甸甸的感情在心裏回蕩。

聶小滿總是很容易被這種場景震撼到。

雖然別人會覺得她看起來失魂落魄，像是遭遇了什麽感情問題似的。

“聶小滿，咱們去前面，有摘好的。已經很多人在那邊了，看到了嗎？”

“嗯。”聶小滿跟着人群走，前面有一堆又一堆人們摘下來的玉米，一個又一個的小山丘傳遞滿了豐收的喜悅。

再往前走，已經有很多婦女圍成一團，邊剝玉米粒，邊聊天，勞動的熱火朝天，聊天也聊的心花怒放。

真心舒坦，聶小滿深呼吸一口，空氣裏都是玉米的甜味。

聶小滿跟着其他女孩子們，去記分員那裏領任務，好巧不巧，就遇見了呂家的兒媳婦。

真是無巧不成書。

“聶小滿？你又不是隊員，你來賺什麽工分。”

聶小滿：“我可以義務勞動。”

記分員：“哎，那可不行，我們找人的時候已經說了，婦女都能來，沒有要求。”

呂媳撇了口氣，嫌記分員胳膊肘往外拐。

喊聶小滿來的女生拉聶小滿一起，找了個玉米堆，拿好自己的筐子，就準備勞動起來。

呂媳抱着胸就朝這邊走過來了。

聶小滿先把所有玉米外面的薄衣拆下來，她力氣大，看上去做得很粗。

呂媳把自己背上的筐拆下來，放在面前，也準備勞動，看到聶小滿剝玉米的樣子，十分看不慣：“聶小滿，你不是去勞動改造了三年嗎？這幹活的架勢一點兒也不像勞動過的。是不是在農場偷懶？哦哦哦，明白了，不偷懶怎麽有時間學習考狀元，大家說對不對？”

聶小滿周圍的姑娘有點生氣，因為是她喊聶小滿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呂家媳婦一直揪住聶小滿不放，本來還想一邊剝玉米一邊請教一下讀書的經驗呢！歡樂祥和的氣氛一點兒也沒有。

聶小滿：“我玉米剝得好不好，等會記分員自然會評價。”

呂媳一臉輕蔑：“你看看你撕的皮子，我要是記分員一個都不會給你過。大家說說是不是。”

本來不是多大點事兒，不知道為什麽經呂家媳婦這麽一挑唆，事情好像就越來越大了。

“哎喲，新媳婦兒，你做事敞亮大家都知道的咯！”

“我看你細皮嫩肉的，沒想到拔玉米皮這麽厲害。”

婦女裏面不知何時還混進幾個臭男人。“扒皮扒衣，那是男人該做的事情，你咋主動做呢。”

呂媳：“我呸！勞動能力強還不行？我就是看不慣來蹭工分的聶小滿，做得不好就不要瞎湊熱鬧。”

“你咋知道聶小滿做得不好呢？紅花農場也不是安逸的地方。”有人還算清醒，提出了合理的質疑。

“不安逸能考狀元？我要是農場隊長，看到會學習不會幹活的，我才懶的讓她幹活呢！那不是浪費時間幫倒忙嗎？”呂家媳婦撿起聶小滿丢掉的玉米皮：“你瞅瞅你瞅瞅，可以泡水熬湯的東西，她全都給弄爛了。”

“聶小滿，你不會真的不會剝玉米吧，她說了這麽久，你咋都不吱聲呢？”

“現在是勞動時間，吵吵嚷嚷不是浪費時間嗎？聶小滿才不惜得跟她理論。”女生終于忍不住替聶小滿說話，她都已經想好了，聶小滿如果剝得不好，她替她善後。

呂媳婦：“我看她是知道自己不行，夾着尾巴吧哈哈哈哈。”

聶小滿：“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不表态過不去了，行，那我就表個态，我剝玉米剝得很好。”

聶小滿已經觀察了全場的人，包括呂家媳婦，都是用虎口剝玉米的，用的是力氣和經驗，她有自信比他們剝得快，剝得好。

呂媳婦：“能有多好，看把你得意的。”

“比你好一點點。”

呂媳婦火冒三丈，“放屁，怎麽可能？”

呂媳婦的反應讓大家更好奇了：“要不你們兩個比比賽，誰剝得好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呂媳：“比就比，誰怕誰？誰輸了誰是小狗？”

聶小滿：“小狗可還行，輸了要趴下來叫兩聲汪汪嗎？”

呂媳婦想了想：“好像太簡單了！”她非常有自信，剝玉米她剝了十九年了，娘胎裏就跟着老媽一起剝玉米，怎麽會輸？不僅聶小滿不是她的對手，這聶家村她說自己是第二，就沒人敢當第一！

“誰輸了誰身上挂玉米，連挂三天！要是有人看見了，就要老老實實說自己不會剝玉米，還自以為是！”

聶小滿還來不及提出想法，周遭的人群就沸騰起來。

“好主意，你看這個玉米大嗎？”

“我有皮筋，可以兩個綁一起，兩個可以嗎？”

呂媳婦勝算在握：“可以，你們有繩子，四個都可以。”

群衆更熱鬧了，開始行動，一邊行動還一邊讨論如何把四個玉米綁得更牢靠一點。

有人問：“要挂脖子上嗎？我去找繩子。”

一個女生馬上說：“可以用發箍，從中間過去，比繩子牢靠。”

聶小滿暗暗驚嘆：鬼才啊！挂脖子都夠嗆了，還頂頭上，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一會兒，玉米棒子發箍就做好了，看起來很有分量。

“你們看這個行嗎？”四根玉米牢牢的貼在發箍上，看上去十分滑稽。誰看了不默默贊賞一句：農場人，農場魂，農場人幹起活來就是人上人。

呂媳：“反正都是她輸，你們越弄我越覺得有趣。聶小滿，敢不敢比？誰輸了誰就把這玩意在頭上挂三天！除了睡覺不能拿下來。如何？”

聶小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