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暴風雪山莊13二合一

秦心和周瑛陸陸續續地互相通信直到孩子出生那天。

在切身經歷過生小孩的疼痛後,秦心決定稍微原諒一點年幼時期媽媽對自己的不好。

生下來的小孩是個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時沒有補充到足夠的營養,小女孩瘦瘦小小的,像只小猴子。

小孩才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哭,章曉琴擔心地将她放到秦心旁邊。秦心轉過頭,虛弱得連手都擡不起來,只是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喊她的小名:“瑛瑛。”

嬰兒像是聽到了媽媽在叫她的名字,發出像小動物般的輕哼聲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秦心想,這或許只是巧合。但人類是多麽自以為是的生物,她願意把這美麗的巧合當做嬰兒是真的聽見了她溫柔的呼喚。

章曉琴欣喜地把嬰兒抱起來,對秦心說:“她哭了!她哭了!”

秦心沒辦法說話,只能默默在心裏回應:是啊,我聽見了。

聽見一個小生命來到這個世界的聲音。

秦心把瑛瑛帶在身邊,時間越長她就越喜歡這個小孩。

瑛瑛的臉上沒有像她一樣的醜陋胎記,眼睛很大,不睡覺的時候骨碌碌地轉着,像是在以獨特的視角觀察這個陌生的世界。

瑛瑛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新生兒的睡眠竟然這麽長!秦心略感震驚。

她像是人類幼崽的觀察員,把自己觀察到跡象寫成信和周瑛分享。

瑛瑛的脾氣很好,秦心只帶過這一個小孩但已經能感受到她是個很乖的小孩。除非是餓急了或者身體不舒服才哭,不然平時醒着都是在笑。

對秦心笑,對着自己的媽媽笑。

她的聲音清脆好聽,和周瑛的來信一起将黑暗的地下室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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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還有一個小習慣,睡覺時喜歡握住秦心的一根手指,仿佛她握着的不是手指,而是讓她安心入睡的平安符。

這段日子秦心過得很開心,瑛瑛小小的溫暖的身體蜷縮在她旁邊,這樣一個小生命在全身心地依賴着她,秦心覺得自己必須要打起精神來。

可她花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在照顧孩子這件事上讓陸之林感到不滿,為了逼迫秦心在有限的時間裏創作出更多的畫作,陸之林抱走了瑛瑛。

他要求秦心用畫來換取和瑛瑛見面的機會。

為了能和孩子呆在一起,秦心不得不拖着生産後還沒有養好的身體費心費力地創作。

她想畫出充滿愛的作品,可是孩子不在身邊讓她沒了安全感,進而把這種不安投射到作品上,最明顯的就是《嬰啼》這幅畫。

《燒》這幅畫則是畫的一個被大火燒死的人,她把自己生産時遭受的疼痛傾注進畫中,讓看到這幅畫的人都不由得新生恐懼,仿佛畫中的火焰會真的灼傷到自己。

除了這兩幅外,她還接連創作了很多幅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的畫作,迎來了自己創作的井噴時期。

陸之林樂得坐享其成,他把成堆的畫作收起來,每隔幾個月就發表一幅,等待來自外界的鮮花和掌聲。

秦心的身體越發虛弱,全憑一口氣吊着。她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倒下,以前覺得死了沒什麽,可她現在有了牽挂的人,她有了瑛瑛。如果她死了,那陸之林肯定不會對瑛瑛好。

只要她活着,還有利用價值,那麽陸之林就不敢對瑛瑛怎麽樣,至少能保證瑛瑛優渥的物質生活條件。

秦心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自己會先一步離開自己的女兒。

兩人動手的起因是瑛瑛生病了。

秦心創作完《新娘》後得到了和瑛瑛相處一天的時間,她從陸之林的手中接過瑛瑛的那一刻起就發現小孩的狀态不對。

往常很乖的她今天格外愛哭。

陸之林把孩子扔給秦心後就不耐煩地說:“從昨天起就一直在哭,我都讓章曉琴給她喂過奶粉了也哭個沒完,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

秦心伸手試探瑛瑛的額頭,比往日的體溫要高。這哪裏是撞邪,分明是在發燒。

她拽住陸之林的手,着急地指了指瑛瑛又在胸口上畫了個十字架,想讓陸之林快點帶瑛瑛去醫院看病。

可惜陸之林在這方面太過遲鈍,他嫌惡地揮開秦心的手後,臉色不耐地問:“什麽事?”

秦心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

來回三次後,陸之林才終于弄懂了她是什麽意思:“你讓我帶她去醫院?”

秦心點頭。

“我下午還要去水西大學演講,沒空。”陸之林懶得在沒有感情的小孩身上浪費時間。

秦心摸了摸瑛瑛的額頭,比了個誇張的手勢。

陸之林:“她發燒了?”

謝天謝地這回沒有繞幾回彎子才明白含義,秦心連連點頭。

懷裏的瑛瑛咬着小拳頭,眼淚汪汪,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秦心越看越不忍,她把小孩放到床上,雙手合十對陸之林做出祈求的手勢。

陸之林冷硬得像塊石頭,他想快速結束這段沒有意義的對話,“知道了知道了,我回來的時候會給她買點退燒藥。”

小孩不會說話,身體又比大人柔弱得多。是藥三分毒,哪能在沒有看過醫生的情況下随便買藥來吃,秦心不肯,堅持要陸之林帶她去醫院。

“你有完沒完?我都已經答應要給她帶藥了你還想怎樣?”陸之林猛地把秦心推倒在地,“外界都不知道這個嬰兒的存在,我怎麽可能帶她去醫院?”

是了,這個嬰兒不過是陸之林用來刺激她産生創作靈感,進而控制她的産物,在他眼中,瑛瑛可能連“人”都稱不上。

秦心該是清楚這一點的。

但此刻,瑛瑛睡在襁褓裏發出小貓般的哭叫聲,陸之林漠然得比一個陌生人都不如的表現更是讓秦心對這一點有了深刻的認識。

就算不想讓外界知道瑛瑛的存在,也可以讓章曉琴帶着瑛瑛假裝是自己的孩子到醫院裏看病。陸之林甚至連這點腦筋都不願意動,只是把瑛瑛看做麻煩,如同踢皮球般輕輕一腳踢到一邊,不願意讓小孩的哭聲擾他清淨。

秦心的胸腔裏充滿了憤怒的情緒,大腦膨脹得如同一戳會爆的氣球。陸之林轉身離開的背影在秦心的眼裏一會拉長一會壓扁,像是光影下畸形的影子。

秦心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她向着陸之林沖過去,像只體态輕巧的鬼跳到他的背上,張口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

陸之林發出劇痛的尖叫聲,這聲尖叫吸引了門外易軒的注意,他推開門:“發生什——”

只見秦心如惡鬼一般啃咬着陸之林的耳朵,任由陸之林怎麽打怎麽拽她的頭發都不松手。

“別光是看着!趕緊把這瘋婆娘從我的背上弄下來!”陸之林扯着嗓子喊。

易軒胡亂應着,越是慌張卻越是找不到一個趁手的工具,最後只能胡亂拿起桌上還裝着水的花瓶,對着秦心猙獰的臉狠狠來了一下。

秦心吃痛把嘴松開,頭暈眼暈地摔倒在地,随後,雨點般的拳頭落到她的身上和臉上。

她一開始還抱着自己的頭,後來疼得沒有了力氣只能任人擺布。

“咬我!竟然還咬我!臭不要臉的賤人!”陸之林的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身上,秦心的血飛濺到他的臉上,眼皮上,但他渾然不覺。

在一旁的易軒看得心裏發涼,他勸阻道:“之林你別再打了,你再打要把她給打死了!”

“少廢話!”陸之林惡狠狠地瞪了易軒一眼,眼睛裏布滿血絲,沒有理智,僅剩瘋狂。

易軒後怕地縮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陸之林用拳頭把秦心活生生打死。

等到陸之林勉強喚回一點神志時,秦心已經滿臉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陸之林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經沒了生命的跡象。

慌張的情緒肯定是有的,但并不是出于打死了一個人的慌張,而是覺得秦心死後就沒有人繼續為他畫畫的慌張。

“之……之林,秦心被……被你打死了。”易軒用手指着地上的屍體,顫抖着聲音說。

“嗯。”陸之林坐在地上,聲音充滿疲憊。

“你現在是個殺人犯了!你還這麽淡定!”易軒抱着頭,有些崩潰。

“慌什麽,死了就死了呗,反正現在掙的錢也夠花了,而且她畫的好多畫我都還沒有進行發表。”陸之林的聲音比地下室的氣氛更沉更暗,“而且你在旁邊全程目睹卻沒有阻止,也是屬于兇手之一。”

易軒怒道:“你他媽剛才那個發瘋的鬼樣子我敢做什麽?”

“哇!!”躺在床上的嬰兒哭泣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易軒和陸之林都俱是一愣,他們都忘記了房間裏還有另一個人。

“吵死人了。”陸之林站起身來朝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易軒這回有了點人性,他攔住陸之林:“你想幹什麽?做個人吧,她才幾個月大?”

陸之林挑眉:“她都沒有利用價值了,還留着幹什麽?上演虛情假意的父女情深的戲碼嗎?”

“你——”易軒一時語塞,“你都背上一條人命了,還想再背一條嗎?讓章曉琴來處理,畢竟她是知道秦心處境的唯一一個外人,現在秦心死了,得找個東西牽制住她不讓她亂說話。”

陸之林立馬明白了易軒的意思,趕緊摁鈴把章曉琴叫到地下室來。

章曉琴聽到鈴聲時還以為是秦心在叫她。

“要拿奶粉或者是尿不濕嗎?”章曉琴這樣想着來到地下室,卻只看到滿臉是血的秦心靜靜地躺在地上,而陸之林和易軒則站在床邊,盯着哇哇大哭的小孩無動于衷。

“陸先生,秦……秦夫人她這是……”章曉琴覺得自己的腳被黏在了地板上,根本走不動道。

秦心的眼睛還是睜着的,臉被人打得歪朝一邊,目光渙散不知在看什麽地方。

“她已經死了。”陸之林替她補足沒有說完的話,他沒有心情去聽章曉琴說廢話,直言道:“我們把你叫下來,是有別的事。”

“什麽事?”章曉琴脫口就問,她腦海中甚至有了最糟糕的設想。作為知曉他們兩人惡劣行徑的唯一外人,陸之林和易軒把她叫到地下室說不定是想要将她滅口。

“曉琴,你來到陸家後,我們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吧?”易軒笑着問她。

章曉琴的聲音微微發抖:“是。”

陸之林每月給她發的薪水非常豐厚,養活了她一大家子的人,易軒還主動介紹醫生給她的父親治腿,父親住院時他還主動來看望過幾次。

表面上看起來,他們對她真的很好。但章曉琴知道,他們做這些事情不過是想讓她在外面守好見不得人的秘密而已。

“你也要知道,不是我們疑心重,有的時候是真的身不由己,我們得為自己做打算,所以……”易軒鋪墊老半天,終于進入正題:“我們需要你親手把秦心的小孩殺死,這樣我們就是共犯了。”

章曉琴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的走向,她聽到易軒的話時下意識搖頭:“不不不,我做不到,我不能對一個嬰兒下手。”

肉眼可見的,易軒和陸之林的臉色暗下來。

“如果你不願意,保險起見,我們可不能讓你從地下室離開了。”陸之林淡淡地說。

章曉琴卻因為這句沒什麽波瀾的話毛骨悚然,她啞着聲音問:“如果我不願意,就要連我也殺死嗎?”

易軒轉頭看向陸之林:“看吧,我就說她是個聰明人。”

“曉琴,你應該清楚,你死了以後,你的家庭會陷入怎樣一個境地吧?”陸之林像是獵人,耐心地誘導自己的獵物走進陷阱,“斷掉收入來源後,你的弟弟妹妹恐怕不能再繼續上學了,你的母親為了療養身體,每個月從藥店裏購買的那些療養品也是筆不小的支出,對了,還有你的父親,他的腿……”

章曉琴打斷道:“陸先生,我清楚。”

“所以你做好決定了嗎?”易軒問她。

章曉琴冷汗直流,她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狠狠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最後沉沉地點了下頭:“嗯。”

秦心夫人,實在對不起,我還是決定做一個自私的人。

陸之林和易軒往兩邊讓了讓,易軒還做了個請的動作:“動手吧。”

睡在床上的嬰兒叫瑛瑛,這是秦心給她取的名字。她的脖子上還戴着秦心親自為她設計的平安鎖,正面反面各刻着一個凸起的“瑛”字。

制作平安鎖的黃金是秦心求着陸之林給的,而訂做的流程則全程由受秦心所托的章曉琴負責。

章曉琴想起她去訂做這個平安鎖時,店裏的工作人員投來的豔羨目光:“用這麽純的金子給小孩做平安鎖,看來這小孩挺幸福啊,這稀罕勁。”

這個小孩有個很愛她的很有才華的母親,本來該很幸福的。

可是現在——

章曉琴要用枕頭把她給捂死。

因為身體不舒服,哭得臉紅紅的瑛瑛在看到章曉琴時停下哭聲,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靜地看着她。

瑛瑛最熟悉的人就是秦心和章曉琴,她是個愛笑又愛撒嬌的小女孩。

章曉琴幾乎要哭出來,但她還是用枕頭捂住她的臉,直到她停止掙紮。

“做得很好。”陸之林贊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吩咐道:“把房間打掃一下,小的這具屍體你就幫忙處理了,至于秦心的屍體我晚上回來會想辦法。”

交代完這些事後,陸之林和易軒就匆匆離開。

他們一個要去大學開講座,一個和朋友約了要打高爾夫。他們都有美好的明天。

等人走後,章曉琴這才抱起瑛瑛,小聲地哭了出來。

她抱着瑛瑛走到秦心旁,蹲下,把她放在秦心的身側。

這個時候,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瑛瑛的手動了動,輕輕握住了秦心僵硬的手指,像每天晚上蜷縮在母親身側,尋求安全感時所做的下意識動作。

或許是上天垂憐,瑛瑛從兩個惡魔的手中得以逃生,她慢慢睜開眼,看着眼前滿臉是血,死不瞑目的母親,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可是平時會對她微笑,給她溫暖擁抱的母親一動不動。瑛瑛不滿足于只握住媽媽的一根手指,她朝媽媽伸出手,向媽媽撒嬌,想要得到媽媽的擁抱。

明明是死掉的人,明明是冰冷的屍體,章曉琴卻看見秦心睜着的眼睛裏緩緩流下一行溫熱的淚,清汪汪的淚流過臉頰染上血跡變成血淚。

章曉琴把得不到回應委屈得快哭的瑛瑛抱起來,她一邊哭着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讓我以後給你們贖罪,對不起對不起……”

章曉琴悄悄帶走了瑛瑛,可她不能自己撫養,更不能給熟人撫養,這只會招來陸之林的懷疑,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趁着自己休假的某天驅車前往一個偏僻的鄉鎮裏,把她放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章曉琴事先做過調查,這家孤兒院的院長人好心善,肯定會好好對待周瑛,以後給她找個好的人家。

穩妥起見,她應該拿走小孩脖子上的平安鎖,可是出于私心,她想讓小孩以後能用“瑛瑛”這個名字,這是她的母親給她取的名字。

周瑛收到秦心最後一封信是在春節後。她從孤兒院回到出租屋,帶來了一張紅色的剪紙,這是她學習兩個晚上後的成品,勉強能入眼。

秦心被關在地下室,肯定體會不到過年的年味,所以她想把這張剪紙連帶着信一起寄過去,讓她能感受到一點點溫情。

這次信箱肚子裏只躺着一封信,周瑛能夠理解,畢竟她的小孩已經出生了,她又要忙着作畫又要忙着照顧小孩,很難再騰出完整的時間段給她寫信。

周瑛把電爐的插頭插上,摘掉帶着寒意的手套,把手伸到電爐來回翻烤,等手指不再僵硬得厲害,這才拿起秦心寫的信從頭到尾慢慢讀。

“周瑛你好。最近天氣變冷了,我作畫到中途常常需要停下來朝自己的手心呵氣。瑛瑛也從原來薄薄的小衣裳換成了厚厚的小棉襖,她穿紅色很可愛,在床上爬來爬去時像顆紅色的小毛球。

對了,我先前還沒有和你說過吧,我托人用純金給她打了個平安鎖,正反兩面都刻上了瑛字,說來不怕你笑,這金子還是我從陸之林那裏求來的。”

周瑛讀到這裏心裏陡然一驚,她想起了周舒林交給她的那個平安鎖,樣式和秦心所描繪的相差無幾。

或許是巧合,周瑛如此安慰自己繼續往下看,誰知秦心直接在空白的地方畫了平安鎖的草圖。

和自己的那枚平安鎖一模一樣。

周瑛站了起來,靜默幾秒後把信放下,接着從自己的背包裏翻出那枚從來沒戴過卻一直随手攜帶的平安鎖。

她把平安鎖放在草圖旁,将細節逐一對照。不論是上面設計的花紋,還是紋在下方的周瑛的生辰,全都能對上。

她感覺自己快不能呼吸,和秦心的初識,和秦心互通信件的種種全都在眼前閃現而過。

周瑛曾想過,為什麽會選中她,為什麽會是她與秦心取得跨時空交談的機會,之前還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并不是。

她們是最為親密的關系。

秦心是她的媽媽嗎?

周瑛緊張得心跳如擂,她的眼神往下落在信件的最後一句話上:

“我所求不多,只希望她以後能平平安安地長大,成為一個像你一樣正直勇敢的小姑娘。”

周瑛走到綠色的信箱面前,她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和秦心通信将近一年所使用的媒介。

往常都能碰到鐵片的冰涼質地,但這一次沒有。綠色的信箱慢慢消融進牆內形成原本水彩潑上去的效果,接着,仿佛有魔術師隔着牆使用吸水紙将牆上的綠意通通吸走。

信箱消失了。

她手裏的信是秦心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

“不——不要!不要!”周瑛在牆壁上四處摸索,“信箱呢?信箱呢?我還沒來得及回信,我還沒來得及求證你是否真的是我的——”

她從沒叫過誰“媽媽”,對于有家庭的孩子來說,這是個稀松平常的稱呼,可對于周瑛而言,叫出這兩個字就是在揭掉舊傷口上的紗布。

她以為自己是不被愛着的小孩,是被家人嫌棄再抛棄的孩子。但現在看來,真相似乎和周院長說的一樣,另有隐情。

周瑛捏着信,背靠牆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最後抱緊雙臂嗚嗚地哭出聲來。

在她坐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周瑛突然感覺到好像有條手臂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悄悄擡起頭來往右側看,穿綠裙子的女人緊挨着她坐下,無聲地陪伴着她。

周瑛已經不再害怕這所謂的鬼魂,她用輕輕的,擔心自己會驚動這鬼魂的聲音問:“你是秦心嗎?”

女人扭過頭來,周瑛這次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什麽啊,秦心之前信裏的話就是在騙人,根本不醜嘛,就算長了紫色的胎記也根本不醜。

周瑛的鼻子一酸連帶着聲音也變調,她聽見自己問:“你是我的媽媽嗎?”

其實不用問了。

如果不是媽媽,還有誰會用這般溫柔又悲傷的眼神注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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