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他是癡傻了些,但他不是沒有心!
裴争回到丞相府的時候,整個府邸靜悄悄的。
本來府上就沒多少下人,裴争性情陰晴不定,動不動就賜死這個處罰那個的,死在丞相府裏的奴仆不在少數。
現在剩下來的這些,都是戰戰兢兢極會看眼色的,做事也都小心翼翼精細至極。
裴争喜靜,因此府上所有人走路都輕飄飄的,說話也不敢大聲。
整個丞相府,陰氣沉沉。
穿過府邸裏偌大的一片花園水池,來到南側的一處兩層高的精致小樓裏。
裏面安安靜靜的,好像沒有人在似的。
只不過床榻上鼓起了一團小小的包子,被子裏面在微弱的一起一伏。
還睡着呢。
裴争走到床榻邊坐下,輕輕掀開被子,裏面白皙透着紅暈的一張小臉就露了出來,嘴巴微微張着,在輕輕淺淺的呼吸。
好像那一瞬間,整座小樓裏都明豔生動起來。
小人兒吧唧了兩下嘴巴,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跟裴争對視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裴哥哥,你回來啦。”
裴争點頭,拍拍他,“起床了。”
祁長憶皺着小眉頭打了個哈欠,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我不想起,我還想再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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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起來吃飯。”
裴争語氣不容置喙,祁長憶也确實已經睡了大半天,肚子有些餓,他乖乖坐了起來,東倒西歪的眼看着又要倒回被窩裏。
裴争直接伸手撈起他,抱着他就往門外走去。
祁長憶舒舒服服的窩在他懷,眼睛又閉上了,就這麽會兒走路的功夫他還要再睡一會。
近日他都是住在裴争的丞相府的,裴哥哥說皇上已經答應了,他在此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再回宮去了。
自和親回來以後,裴争對他可謂是寵上了天,他只管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裴争處理事情回來後,便會叫醒他—同前去用膳。
若是他偷懶不願走路,裴争便直接抱着他前去,讓他坐在懷裏,然後一口一口的喂他吃飯。
吃完飯後,若是祁長憶還想睡覺,便去小樓再睡上一會,若是精神好,便央求裴争陪着他,幹什麽都好,只要黏在裴争身邊。
丞相府的下人們都驚掉了下巴,何時見過冷心冷情的裴大人這麽溫情脈脈過,而這一切,竟然都是對着那個
有些癡傻的皇子才有的,對他們,依然是殘暴狠戾。
有個伺候的小丫鬟不過是忘了叮囑祁長憶穿鞋子,任由他光着腳興沖沖的撲進剛邁進房門的裴争懷。
而裴争在彎腰抱起小人兒的同時,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鬟就悄無聲息的被拖了下去。
砍掉雙腳,扔進了地牢。
這一切祁長憶并不知情,當然裴争也不需要他知道。
他只要像現在這樣,單純善良,懵懵懂懂,完全的信賴自己,依附自己,绐裴争昏暗不堪的世界帶來一點點光亮鮮活,就好。
如果,祁長風沒有登上丞相府的大門,也許以後也就會這麽波瀾不驚的過下去吧。
這日,裴争剛回府換下官服,想前去小樓處,外面院落就突然傳來吵鬧聲。
他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走出門去。
祁長風一身素袍,提着一柄長劍站在院落,眼眸猩紅,狠狠盯着裴争,像是在看什麽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的周圍跪了一地的下人,不敢攔下硬闖進府的四皇子,又怕主子會怪罪下來。
祁長風看到裴争後,劍直直的就指了過來。
“裴争!長憶在哪,我要帶他走!”
裴争眼神淡漠,站在原地沒有動。
“四皇子平白的跑來我府上發什麽瘋?”
祁長風聽見這話目眦欲裂,怒極反笑,模樣有些癫狂。
“我發瘋?我是瘋了!我竟然受小人蒙蔽,親自,親自将母妃推上死路……我是該瘋了!但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裴家!都是因為你!”
提起陳年舊事,裴争眼神變了變。
祁長風一步步走過來,“是我那時年幼,只知道眼見為實,卻不知有時眼見也可能是假的!你們裴家為了鏟除我母妃在朝的勢力,誣陷她叛國通敵,還故意讓我看到那些莫須有的證據,好讓我大義滅親,親自揭發了母
“而我,我竟然到今日才調查清楚這些事情。裴争!誣陷我母妃一事你裴家脫不了幹系!深仇大恨我勢必與你不共戴天!雖然我現在還沒有證據扳倒你,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要小心一分!”
話落,祁長風已經走到了裴争身前,長劍抵在了裴争身上,只要再往前近一步,就能立即刺穿他的皮肉,紮進他的骨血。
身邊有護衛立馬要過來護住裴争,卻被裴争揮手退散。
他與祁長風之間,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早已數不清誰欠誰更多。
但是他今日來要走那個小傻子,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的。
“四哥哥!”
有些雀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祁長憶自從宮離開後,就再也沒見到過四皇子,現下在這裏看見他自然很是開心。
可是,看清楚祁長風手抵在裴争身上的長劍後,祁長憶臉上的笑頓時消失,慌忙跑過來,拉住祁長風握劍的手。
“四哥哥,你們在幹什麽啊,吵架了嗎?有話慢慢說不好嗎?快把劍放下來,別傷着裴哥哥了。”
祁長風見他還一副維護裴争的樣子,手一揮把他推到一邊,怒喝,“長憶!你今天就绐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你口口聲聲喊着裴哥哥的人,這個狠心把你送去蠻族和親的人,這個堂堂天朝權傾朝野的丞相大人,裴争,是害死母妃的罪魁禍首的兒子!他們姓裴的,都是我們的仇人!”
害死母妃的罪魁禍首。
害死母妃。
祁長憶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嘴裏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的,母妃怎麽可能是裴哥哥一家害死的呢?裴哥哥,你快跟四哥哥解釋清楚,不是你做的對不對?”
小人兒眼眶紅紅,滿臉希冀的看着裴争。
裴争別開了眼,不發一言。
他能怎麽解釋?解釋說當初父親還在世時,自己只是裴家的一顆棋子,說什麽做什麽全部身不由己?
可是,他那時候對祁長風恨得入骨,父親一手操辦此事時,他甚至有種報複的快感。
想等着看祁長風知道真相後,那副後悔莫及痛苦不堪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現在他面前的祁長風确實是這樣,甚至失去理智的提着劍就闖進他的丞相府,哪裏還有往日那番尊貴矜持的模樣。
可是,裴争沒想到的是,這等絕妙的報複計劃裏會出現意外。
祁長憶就是那個意外。
他傷心欲絕眼淚漣漣的看着自己,讓裴争不忍心與他對視。
祁長憶眼裏的光終于一點一點暗淡了下去,鋪天蓋地湧來的悲傷痛苦快要把他淹沒吞噬。
母妃,全天下最疼他愛他的母妃,雖然從來沒有表露出來,但其實祁長憶每天偷偷都會想念母妃。
他是很傻沒錯,是很喜歡很喜歡裴争沒錯,就算他再怎麽傷害自己,只要一點點甜頭,他就能忘掉疼痛向他奔去。
但是這次不會了,母妃是祁長憶深埋在心底,誰也不能觸碰的傷痛,碰一下傷口就會撕裂,重新流出血來。
而裴争,是拿了把刀子在狠狠的紮他那處傷痛,紮的他血流不止,痛得幾乎快要死掉。
“長憶,跟我,回宮。”
祁長風終于在壓抑的快要窒息的無聲找回了聲音,他費勁了所有力氣,才能迫使自己将劍從裴争心口處挪開。
沒有證據,翻案無望,殺不得裴争。
祁長憶像是失了魂魄的樣子,眼淚一直在不斷流着,整張小臉都煞白沒有血色。
原本,這些日子以來,裴争把他養的面色紅潤嬌俏靈動,現下小人兒卻又完全失了色彩。
“跟我回宮,你聽見了沒有!”
祁長風揚聲道。
小人兒終于乖乖的自己站起身來,明明哭得快要暈厥過去了,卻仍舊死死揪着衣袍,強撐着不願倒下。
裴争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站到了祁長風身旁,心頭洶湧着的躁動狠厲因子就開始叫嚣起來。
“你走可以,今日之事我也不會追究,但他要留下。”裴争看着祁長風道。
“呵,裴争,他是癡傻了些,但他不是沒有心!你倒是問問他,看他願不願意留下!”
裴争看向一旁快要站立不住的小人兒,嘴角驀地彎了彎,卻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向前走了步,劍身猛地刺進了他的肩膀,鮮血瞬間滴下,在地上開出妖娛的血花。
裴争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又往前行了半步,劍刺的更深,割破皮肉穿過筋骨,他盯着祁長憶,一字一句道,
“我想留下什麽人,從不用問他人的意見。”
祁長憶看見了地上的血花,心裏密密麻麻的鈍痛更加劇烈,痛得他眼前都開始變得模糊,終于他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祁長風見狀猛地松開了手的長劍。
裴争揚手就把小人兒撈進了懷裏,用另只手将劍拔了出來,鮮血自那個黑窟窿血洞溢出,也浸濕了祁長憶的半邊衣袍。
“乘風,送客。”
裴争扔下句話,抱着懷裏的人就轉身離去。
祁長風提步就要跟過去,直接被乘風手刀劈暈送走。
裴争抱着祁長憶回了小樓,将他放在床榻上。
幾個手腳麻利的下人來給裴争處理了傷口,他全程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處血洞不是戳在他肩膀上一般。
裴争遣退了所有人,不得邁進這處後園半步,随後坐在一旁,臉色陰郁,等着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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