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都該殺
夜風寒冷,在耳邊呼嘯越過。
祁長憶臉頰被風刀刺得生痛,身子也凍的快要沒有知覺了。
二人趕到了城北的城牆處,高高的城牆下站着個黑影,見到來人後連忙過來接應。
“将軍,殿下。”
離得近了才能看清,那人身上穿的居然是禁衛軍的衣服,腰間還佩戴着禁衛軍的劍。
“事不宜遲,二位快随我來!”
趙隸棠先行下了馬,轉身去接祁長憶時,卻見他盯着那人的衣服,臉色有些緊張。
趙隸棠跟他解釋道,“別怕,這是我以前的部下,如今在這帝都城當差而已,絕對可以信任他的。快下來吧,巡邏的軍隊馬上就會查到這邊來,我們得盡快出城。”
說着就要去把祁長憶直接從馬上抱下來,誰知祁長憶卻側身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而是一手握住他的手,自己小心翼翼的翻身從馬上跳了下來。
下馬的動作很不熟練,祁長憶差點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幸而被趙隸棠扶了把,才堪堪站穩。
“謝謝棠哥哥。”
祁長憶收回了手,小聲道謝。
趙隸棠愣了愣,沒有在意,帶着他跟上那人快步走去。
三人來到城門口不遠處,這城北地帶本就人口稀少,平日來往行人極少,看管也比較松些。
那人給了趙隸棠和祁長憶一人一身禁衛軍的衣服,要他們套在外面。
“等會你們只要混在隊伍,跟着我出去就好,千萬別擡頭,也別說話。雖然這些小兵不見得能認岀你們,但還是小心些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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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衣服後,趙隸棠的體型混在士兵倒不可能被認出來。
但是那身寬大的衣服穿在祁長憶身上跟戲服似的,袖子和褲子都長出一截,他得挽了好幾道才能保證不拖拉在地上,像是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趙隸棠看着瘦瘦小小,在衣服裏晃蕩晃蕩的祁長憶,眉眼滿是擔心,“這樣能行嗎?我怎麽覺得有點危險,要不……”
還沒等他說完,就看見了遠處街道上突然冒出的火把,是巡邏的禁衛軍快要趕過來了。
“将軍!來不及猶豫了!快!快走!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三人帶好盔甲,在夜色下混進了城北處的隊列。
那部下原來還是個小小的隊伍首領,走到隊伍最前面,帶着幾人就往城門口處前進。
“站住!幹什麽的!不知道城門今夜封鎖了嗎?任何人不得岀入!”
看守的門衛兵果然把幾人的隊伍攔了下來。
“我們正是奉命出城尋找刺客的。”
幾個門衛兵互相看看。
“出城?我們接到的旨意可是封城!你們又是奉的誰的命?”
那人對着高處拱了拱手,“自然是奉裴大人的命,若是耽擱了事情,不知道這後果你們擔不擔得起!”
遠處移動的火把漸漸多了起來,半邊帝都城的上空都被映亮了,若是再不出城,禁衛軍們就要趕到了!
“看!裴大人也正率人往這邊追趕,原本大人的意思是命我們先出城搜尋,若是等大人到了發現我們居然還沒有出城……”
那幾個門衛兵害怕了。
“快,快去把城門打開去!”
城門打開,幾人小隊排列整齊的走了出去,一走出城門就隐入了黑暗,不見了蹤影。
那幾個門衛兵松了口氣,差點就釀成了大錯,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裴大人,不然怕是死都得不了全屍。
浩浩蕩蕩的禁衛軍大部隊趕到時,城北的大門處已經沒有了人影。
禁衛軍部隊散開來,排成整齊的兩排,手裏都還高舉着火把。
裴争騎着馬從後面走過來,馬蹄聲一下一下,回蕩在沉寂的夜裏。
“可有什麽嫌疑人等出現?”
幾個門衛兵戰戰兢兢的跪在一旁,“回大人的話,除了方才出城巡視的小隊外,并無其他人等。”
缰繩一緊,馬被勒的仰天痛叫,馬嘴處裂開了豁口,滴滴答答滲出血來。
裴争躍下馬,走到說話的那人身邊,冷眼看他。
“出城巡視?”
聲音比撲面而來的寒風還要凜冽三分。
“是……是的……他們說是奉大人您的命……要先出城巡視……小的不敢不從……就……就放行……”
裴争怒道,“出城的共有幾人?”
“十人……好像是十一人……不對,是十二人……”
“沒用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裴争就抽出旁邊一人的劍,寒光一閃,那幾個門衛兵連哀嚎都沒來得及,随即倒在了血泊。
裴争手上也本來就被劍割破了,血液都冷凝了,這下一用力握劍,傷口又開始流血。
“方才,是誰說在城南見到了黑衣人的?”
若不是被誤導去了城南,又怎會給他們逃掉的機會!
這些沒用的東西!連個小人兒都攔不住!都該殺!
裴争手的劍身滿是鮮血,他仿佛殺紅了眼,一句話問的咬牙切齒。
那個報告的人撲通一聲跪在了裴争腳邊,抖着嗓音叩首道,“大人,是卑職無能,被賊人蒙騙,卑職……聽從大人的處罰!”
裴争冷笑一聲,劍身舉起,眼看着就要砍下去了,跪在地上的那人卻突然被人一腳踢到了旁邊。
寒劍砍到了地上,劈開一處深深的凹痕。
乘風拱手站在裴争劍旁,垂首道,“主人,屬下知道您的心情,但是,不如暫且留他一命,要他前去追捕刺客,将功贖過。”
那人也連忙重新跪過來,“望大人能绐卑職一個将功贖過的機會,卑職定當竭盡全力,将刺客捉拿歸案!”
裴争手上越握越緊,掌心的血水不住順着劍身往下滴,已經滴了一小攤紅色。
他知道乘風不僅是在替那人求情,更重要的是在幫自己恢複理智,平息怒火。
心的那股暴虐和燥郁湧上心頭,他往往會控制不住自己施暴的念頭。
已經一連殺了好幾人了,再這麽下去他怕是會将在場的人都殺個幹淨才能收手。
閉了閉眼,努力深呼吸幾下,讓冷靜和理智歸位。
卩光當一聲把劍扔到地上,裴争甩過衣袖翻身上馬。
“還不快滾。”
“是!”
跪着的人站起身,命人打開城牆大門,率領着衆多的禁衛軍沖了出去。
火把烏泱烏泱的向着城外湧去,随後四散開來,消失在茫茫黑夜。
乘風站在馬旁,撕下衣袖一角,先簡單的替裴争把手心系上止血。
馬上的人看着城門外,眸色陰沉看不清明。
祁長憶坐在馬車裏,馬車在向着遠離帝都城的方向極速飛馳着。
他撩起簾子來,在朦胧的月光下最後看了一眼帝都城高聳巍峨的城門。
那裏像是座牢籠,囚禁着他,束縛着他。
他一開始活在那裏的幾年很幸福,有母妃有父皇,有萬千寵愛光鮮亮麗,他騎在父皇肩膀上大笑,躲在母妃懷裏撒嬌。
可是後來,幸福沒了。
母妃死了,父皇不愛他了,他也在生了場重病之後慢慢變得和常人不一樣,他們笑他癡傻,受盡欺辱受盡苦楚,可他還是在努力的活着。
因為母妃告訴他,會在暗一直陪伴着他,雖然他看不見她,但是她能夠看得見他,所以他要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才行。
所以就算他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個偏僻陰冷的小寝宮,卻還是單純善良,總是揚着明媚的小臉對待一切辛酸苦楚,陰暗晦澀。
幸好,後來他又變得幸福了。
他的幸福全部來源于一個人,就是別人口陰狠暴戾心狠手辣的丞相大人裴争。
他從不叫他裴大人,他喚裴哥哥。
他的裴哥哥,有時候很好,好的他也可以躲在他懷裏撒嬌,但是更多時候,是沒那麽好的。
但這些都沒關系,受欺淩和冷落久了,一點點溫暖就能夠讓他深陷其無法自拔,更別說裴哥哥绐他的好抵得上其他萬物。
再後來呢?
再後來,這點幸福也沒了……
馬車轉了個彎,帝都城随即消失在視線。
外面風大,吹的祁長憶不停在打寒顫,眼睛也慢慢變得酸澀。
放下簾子,他低着頭小聲抽泣了一下。
“長憶,累了就先睡會吧,等天亮了我們就差不多徹底岀了帝都城的掌控範圍了。”趙隸棠道。
小人兒沒動,肩膀一抖一抖的,過了好一會擡起頭來,眼眶紅通通的,一看就是在使勁隐忍着淚水。
“棠哥哥,我們要去哪裏啊?”
“去邊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一個裴……別人找不到的地方。那裏沒有人認識你,也沒有人欺負你嘲笑你,他們都會對你很好很好。”
趙隸棠握了握他冰冷的小手,“你只要好好修養身子,好好的長命百歲,不準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好不好?”
祁長憶眼角的眼淚終于忍不住的掉下來,一顆一顆,沉重的砸進衣服裏。
那盞破碎的花燈還被他抱在懷裏,握的都有些皺了。
馬車疾馳了整整一夜,來到了遠離帝都城的一處小鎮子上。
車夫尋了處隐蔽的小客棧,帶着二人住了進去。
趙隸棠先将祁長憶帶下馬車,用衣物把他罩住,才帶他走進客棧。
老板給二人開了間最好的客房,可條件還是有限,跟祁長憶以前住的地方自然沒法比。
“長憶,先在這将就一下吧,我們現在也不能住太好的地方,那樣太過招搖……”
“棠哥哥。”祁長憶喚道,“這樣已經很好了,我知道的,我們要小心一點,不能被人發現的對不對?這裏真的很好,這個床也很軟很好睡的。謝謝你,棠哥哥。”
他有時候太過懂事,懂事的讓趙隸棠都覺得他是不是從來不會懂得拒絕和撒嬌,還是說,那些鮮活的情緒都展現給了別人?
“跟我還說什麽謝謝,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好。”
祁長憶關了門,臉上的傷心難過立即不加掩飾的流露了出來。
他慢慢走到硬邦邦的床邊躺下,把那破爛花燈放在自己枕畔,被子拉過來把自己和花燈都蓋在底下。
—晚上的奔波根本就沒怎麽休息好,睡意朦朦胧胧就罩了上來。
被子底下的小人兒翻了個身,把破爛花燈摟在懷,眼角帶着晶瑩,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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