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

看着Dean指揮他的随從和仆人将東西搬進這個房間，Sam有種自己好像走進了那位中年監察長的圈套的錯覺。兄弟之間不和睦也不是值得稱道的事，他在這種地方撒了謊，于是神就用這種方式懲罰他了?

Dean偷偷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Sam，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這都是Bobby的意思，要是當面拒絕的話，Bobby一定會刨根問底抓着他不放。Dean不想讓別人知道其實Sam不太喜歡他這個哥哥。

仆從們将Dean的箱子與武器搬進Sam的房間之後，便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等待着大團長的其他命令。他們跟Dean一樣，也跟修士們合宿，就住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其他房間裏。這也是Bobby的意思，Dean很讨厭有人跟着他，一個Chuck就夠他煩的了，但仆從必須時刻在大團長左右，這是他威嚴的一種表現。

Dean受夠這些令人跳腳的繁文缛節了。

此刻的他已經脫下盔甲，換上跟修道院其他修士一樣的長袍。他撓了撓頭，打發仆從離開，也不知道再怎麽跟Sam搭腔，只好打開箱子一個人悶頭悶腦地整理自己的東西。

箱子裏的東西不多，一本聖經，一枚騎士團印，簡單的衣物，從戰場上撿回來的父親的頭盔--上面還有父親的血，Dean想過要把它擦幹淨，可最後他還是讓那些血留在了上面，任由它們凝結變暗，變成難看的斑點--還有一條項鏈。

Dean抓起它。

項鏈是Sam小時候送給他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從哪裏得到它的，挂墜明顯是異教的東西，他也問過它的來歷，Sam當時才幾歲，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得到它的。他只是告訴哥哥別人說這是個護身符，他希望哥哥能得到更多的庇護。

這條項鏈，Dean戴過一陣子，後來被回家的父親發現，父親想要燒掉項鏈，他把它視作不祥，Dean卻把它搶了回來，代價是又遭到一頓責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戴過，但他一直都把它帶在身上，他手中緊握過十字架，也緊握過這個弟弟送給他的護身符。父親去世時，他把自己的那個十字架跟父親一同火化了，Sam送他的護身符他卻還帶在身上。

于是他的箱子裏，有他自己的東西，有父親的東西，還有Sam的東西。他蓋上箱子，它們就緊挨在一起。

Dean盯着那條項鏈發了一會兒呆，以致都忘記把暫時拿出箱子的父親的頭盔放回去。

在門口站立許久的Sam還猶豫着到底是先離開一會兒，還是裝作沒事地進去房間。他跟Dean其實已經沒什麽太多話題了，Dean是習慣了在外四處征戰的戰士，而助祭與修士的生活卻異常平靜無趣。Sam也不喜歡聽戰争的故事，那離他很遠，死亡與火焰會破壞這裏的寧靜。

更重要的是，Sam并不想面對Dean眼中的期待以及期待落空之後的失望。

這讓他感覺自己很混賬。

而事實上，背叛的人是Dean。

不守承諾的人為什麽還要得到原諒?為什麽還要自以為無辜?

這些讓Sam感到壓抑。他甚至後悔在Bobby問起他們兄弟關系的時候，他言不由衷地為自己辯解了幾句。

無聲嘆了一口氣，Sam再次看向Dean的背影。他看見Dean将一個頭盔小心地從箱子裏抱出放在腳邊，視線落在頭盔上，他注意到上面還有沒擦幹淨的血跡。暗紅色的斑點覆蓋在頭盔上，蝕出了些微鏽跡，讓頭盔看上去就像一顆生了怪病的頭顱。

那顯然不是Dean的頭盔。

前一夜Sam見Dean抱起過他的頭盔，那時他的頭盔上雖有塵土，卻沒有任何血與鏽跡。

有個答案在Sam心中膨脹，他不确信。

Sam一直不知道父親死時的具體情形。那一年他16歲，也很久沒有見過父兄了。聖騎士團一直在外征戰，全國都知道那場戰争被稱為“封印之戰”。有人傳說敵人是異族是異教，也有人說聖騎士們對付的是惡魔，它們從地獄爬出，專為引誘人類堕落而來。

真相不得而知，只有戰勝的捷報傳遍整個國家。教皇頒布诏令大赦，被關在牢房裏的犯人們終于獲得自由，他們加入街道歡呼游行的隊伍，穿着褴褛的衣裳跟随着其他人踢踏着歡快的舞步。

跟跟随捷報而來的，是父親戰死的噩耗。Sam跟父親并不親密，從小，他只覺得父親是個冷硬的陌生人，他呵斥責罰Dean，最後還讓他們兄弟分開，而Dean，居然還附和着他撒謊。

Sam也沒有意識到，他不喜歡父親，不是因為父親照顧他們的時間太少，而是……他覺得父親對Dean不好，是父親讓Dean背叛了他。

可噩耗傳來時，Sam仍然被一種連他自己都不能懂的悲傷籠罩。他失态地在自己的老師面前落淚，老師在胸前劃着十字，将手按在他的頭頂，聽他低聲呢喃着“父親”。

那段記憶讓Sam的胸口再次泛開酸澀的疼痛。他吸了一口氣，邁開步伐輕輕走到Dean身旁，彎腰抱起那個頭盔，剛問了一句“這是父親的嗎”，擡頭，就看見Dean抓着一條項鏈在發呆。

那條項鏈很眼熟。

Sam花了一點點時間思索，想起來那是他小時候送給Dean的。他早就想不起來他是怎麽得到它的，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說服Dean戴上這條異教的項鏈，但他記得Dean因為這條項鏈被父親責罰過，因為父親要燒掉它，Dean沖過去撞開父親把它搶了回去。

那次之後Sam再也沒見Dean戴過，他以為Dean悄悄把它扔了。

他們都沒再提過那條項鏈的事。主要是Sam難以啓齒，因為它的緣故，Dean又遭到一場原本可以避免的責罰。

Sam怎麽也想不到這麽多年之後，他仍能看到這條連他自己都快遺忘的項鏈。

他突然覺得胸口堵得厲害，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只是讓他感到氣悶，呼吸不順。

還在發呆的Dean沒有察覺Sam的靠近，以致他被Sam的突然開口吓了一跳。像是害怕被人看到，Dean反射性地用另一只手蓋住手中的項鏈挂墜，扭過頭，才發現Sam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身邊，手裏還拿着父親的頭盔。

如同偷吃東西被撞破的小孩，Dean臉上浮起一層羞赧的紅色。他有些難堪地将手中的項鏈胡亂放進箱子裏，卻仍下意識小心避開箱子的邊緣，以免挂墜被金屬磕壞了。

他看了一眼Sam，迅速從他手裏拿過父親的頭盔，将它也小心放回箱子裏，接着用力蓋好箱子，這次起身說道:“嗯，是父親的東西。”

而Sam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那個頭盔了，他的視線從Dean臉上滑向箱子，還想着那條項鏈的事。他也沒有忽略Dean剛才那個欲蓋彌彰掩住項鏈的動作，以及Dean臉上的難堪表情。

抿了一下嘴唇，Sam轉身走出房間，随手抓到一個學生，讓他去打些水燒開。

“燒水?”

“招待客人。”Sam側身讓學生能看到房間裏的Dean，“騎士團的大團長。”

學生往房間裏探頭看了一眼，正巧Dean也扭頭，神情複雜地往門口這邊看過來。學生低喃了一句“他可真好看”，但想到他就是聖騎士團的最高領導，表情中又多了幾分崇敬和憧憬。

知道助祭是要泡茶招待客人，學生下樓走向院中的水井。

Sam回到房間，拿出從主教那裏得到的一點茶葉。這是城裏的商人捐贈給教會的，聽說是他們從千裏迢迢到這裏做生意的東方商人那兒買來的，價格不菲。

Dean還搞不清楚Sam到底要做什麽，從前見面時間總是很短，就算Sam态度冷淡，他也能自顧自拉着弟弟多少說上一會兒話。現在他們的相處時間變多了，他卻覺得愈發局促了。

“我……呃……”Dean一邊往門外走，一邊想着幹脆找個借口開溜吧。

“我想知道父親是怎麽死的，你從來沒告訴過我。”Sam轉過身，語氣很平靜，但眼神卻很誠懇，“我讓學生去燒水了，一會兒我們可以喝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