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年前,我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那天夜裏剛過十點,父親從警局下班回來。在下車的地方,買了兩份便當,并借了打火機給一個年輕人。開門進屋的時候,還和鄰居說了話。

和每晚都一樣,一進屋,父親會先來看我。

門把手轉動。

他進來,開了燈,走到床前坐下,點了煙。吸了幾口,不說話,看着一直在偷睡的我。

微波爐的聲音響了。

父親走出房間,去拿晚飯。

他走後,我睜開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看得牙根癢。

然後,我殺了他。

槍聲驚動了周圍的鄰居,以及警察。

現場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沒有第三人在場,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而且,父親的槍一直在我手裏,上面留有我的指紋。

鄰居們也證實,槍響之後,他們從房間跑出來看動靜,并沒有看到有可疑的人在我家附近經過。

警察将我定為嫌犯。

動機歸究于我有暴力傾向。

他們都知道我自母親去世後,得了抑郁症。每天都發神經,不是摔東西,就是割傷自己。父親沒有辦法,只好将我鎖在房裏,将門窗鎖死。

倒是安靜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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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不再說話。

沒想到,我卻殺了自己的父親。

接手案件的警察,是父親的下屬。在他的調查下,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而我并沒有為自己辯解。

于是,我被送到了少管所。

一呆就是五年。

秋荷家的人,早在五年前将我的名字從族譜劃了,并且劃清界線。以後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和秋荷家沒有任何關系,死後,也入不了秋荷家的祖墳。

并且,在我進了少管所之後,秋荷家的人将父親的房子,以及他的收入所得都拿走了。

接手輔導我心裏的田森先生告訴我,以後出去,我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他提議,會替我找個好人家。

在少管所的日子裏,我學會了很多事情,也看了很多的書。

有人找茬,我不理他們。

一開始被他們打,打得多了,也就學會了打架。

我的右眼并不是和他們打架的時候瞎的,它很早以前就看不見了,只是很少有人發現。

第二年,少管所才下了雪,田林先生來看我。

他說我比以前安靜了。

提到殺父一案,田森先生其實并不相信警察的證詞,雖然我有自殘傾向,卻沒有充足的殺父動機。而當時辦案的警察,我父親的下屬,急于建功升遷,對我的案子判斷地有些草率。

田森先生說他拜訪過很多人,都說我小時候很乖,很聽話。

母親死後,我性情大變。

但也不至于會殺人。

這裏面是不是另有隐情,是他們不知道的。

我笑了笑,誰知道呢。

田森先生每年都會來少管所看我,輔導我的心理。有的時候,還會帶禮物給我。他輔導我的時候,通常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間房裏。

他讓我坐好,像朋友聊天一樣,和我說話。

田森先生結了婚,上個月才有了女兒。

所以他很難理解我當時殺自己父親時的心态。

之後兩三年,田森先生來的次數多了,而我的內心,其實沒什麽好讓他窺視的。只是,他好像習慣了和我在那間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房裏說話。

我倒成了他的心理醫生。

田森先生說話的時候,我坐在他面前,打了個哈欠,揉着左眼,原本混濁不清的右眼,看到一只紅色的生物趴在他的肩上,蠕動着身子。

我沒有告訴田森先生有東西趴在他肩上,只是好奇地走過去,伸手去碰它。

“月,怎麽了?”

沒想到我忽然靠近,吓到了田森先生。

他抓着我的手,問我有事嗎?

我搖搖頭,見他沒有松手,冷笑,“田森先生,你抓疼我了。”

田森先生讪讪地縮回手,盯着我的臉,忽然岔開了他原先的問題,說道,“月,你長得越來越像水野小姐了。”

他口中的水野,是我的母親。

一個并不有名的小歌星,不過,她長得很漂亮。

我笑了笑,“是麽?我真的很像她嗎?”

田森先生點點頭,只是我們兩個人的性格差太多。

他走的時候,知道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從少管所出去。他這幾天,一直在聯系适合收養我的人家。說是有一戶人家,倒挺适合我的,只是地方,有些偏遠。

“月,出去之後,你會開始新的日子。你會有新的家庭,會有新的親人照顧你,你也會有一個新家。秋荷家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想了。”

見我神情一時落寞,田森先生以為我還在為過去的事情耿耿于懷。

他不明白,在哪兒,對我都一樣。

晚上,看到那只從田森先生跳到我身上的紅色生物,用手戳了戳,它竟然害怕地縮了起來,好半天都不敢露出腦袋。戳了它好幾次,它一直縮着。

上鋪的室友,另一個殺人犯從鋪上下來,睡到我床上。

他說,他已經憋了好幾天。

他想幹我。

我翻了個身,關了燈,哼了聲,“要做就趕緊,做完之後,我還要睡覺呢。”

他壓在我身上,一邊脫,一邊親。

今晚,他好像瘋了,差點拆了床,也拆了我。

秋荷,你出去之後,我們以後應該不會再見了吧。還記得你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和現在沒什麽兩樣,無論我們怎麽幹你,你不哭,不鬧,也不吭一聲,你還記得嗎?

五年前,剛進少管所的第一個晚上。

上鋪的殺人犯,和其他人,輪流幹了我一夜。

人數之多,我怎麽會忘。

不過,那晚之後,除了上鋪的,沒有人敢碰我一根手指頭。好像是,我的這張臉,被上鋪的看上了。這些年,有他在,我很少被人找麻煩。

有別人找他麻煩時,倒是被連累了不少。

打得多了,也就會打架了。

完事後,上鋪的從他的床下摸出煙,點了火。

秋荷。

他忽然回過身,吸了一口煙,好像有話要說,不過,卻沒說出口。

抽了幾口,他将煙掐滅了,帶我去清洗身體。

淋着水,剛剛在床上還挺野得一個人,這會兒倒溫柔下來,幫我洗頭發,替我擦背。只是,今晚他明顯有心事,等到洗好之後,我們上了床。

他拿出一把鑰匙,放在我手裏。說這幾天,我就要出去了,他也知道秋荷家已經沒有我容身的地方。他将自己家裏的鑰匙給我,好歹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他家?

我只知道他親手宰了逼死他父母的幾個混蛋。

家裏也沒人了。

我不想要,還給他,他又塞到我手裏,摟着我的肩,在身後小聲說他這些年,是真心實意待我好的。他不願我出去後,再被人欺負。

秋荷。

上鋪的睡在身後,摸着我的頭發,舍不得松開我的手臂。

兩天後,田森先生欣喜地來少管所找我,說是有個好消息。一戶在八原的藤原夫婦,知道我的事情之後,願意收養我。

談到藤原夫妻兩人,田森先生已經調查了不少。

夫妻倆結婚多年始終沒有孩子。

前些年,才收養了一個孤兒。

我問田森先生,“你把我的情況,全都告訴了他們嗎?包括我犯的是什麽罪嗎?”

像我這樣的殺人犯,有家庭願意收養我,多少讓我有些意外。

田森先生說,“月,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放心吧,關于你的事情,我和藤原夫婦都說過了,他們并不介意你的過去。我已經看過那裏的環境,很适合你。而且,我也看過他們住的房子,雖然是老房子,但很寬敞,鄉下的空氣也很清新。他家收養的那個孩子,我也見過了,長得眉清目秀,看着挺老實的。”

田森先生問我還在猶豫什麽。

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沒有拒絕田森先生的好意,反正去哪兒,對我來說都一樣。只是,田森先生走的時候,見我沒有反對,差點抱了我。

他讓我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來接我。

晚上,我被教官叫到他辦公室說話,上鋪的拉着我,不讓我去。

我叫他松手。

他不肯,門外的小教員,等得不耐煩了。

阿佐。

我喊了他的名字,叫他放手,“阿佐,你說我不是被你幹,就是被教官幹,這樣像狗一樣地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阿佐說不清楚。

其實我也不确定,手腕被割了很多次,讓我悟出好死不如賴活的道理。

回去的時候,我扶着牆走得很慢,渾身上下,被他打得散了架,哪兒都痛。回到房間,阿佐還沒有睡着,見我這副模樣,便知道我又被教官調.教了。

他一邊罵教官是變态,一邊叫我脫衣服,幫我上藥。

弄好之後,阿佐扶我躺下。

他睡在我身邊。

我問他,今晚是最後一晚,不做嗎?

阿佐搖了搖頭。

“月……”

其實這些年他知道我睡得很不好,因為他們的騷擾。

“睡吧!”

他從身後摟着我,忍着生理上的沖動。

他聽說,田森先生已經幫我找到收養的人家,問我,是不是會過去?他的口氣,倒不想讓我過去。

像我們這種犯過錯誤的人,很難有人真心接受我們。

他叫我收好鑰匙,如果那家呆不下去,就去他家,他告訴我,家裏有一些錢,被他藏了起來。再過一年,等他出來,他會找工作,然後養着我,不讓別人再欺負我。

阿佐說他喜歡我。

我從未在意。

阿佐在身邊睡不着覺,我也睡不着。有的時候,我總會在夜裏莫名醒來,想起很多年前,我眼睛被打瞎之後,看到了它。

而父親死的那天晚上,我又看到了它。

之後,再也沒有看到它。

就這樣閉着眼睛,等到天亮。醒來的時候,阿佐已經不在床上了。

我收拾好東西,便跟着教員出去了。

門口,田森先生果然等在那裏。

身後一道牆。

牆內,是一群暗無天日,活得比狗還要下賤的罪犯。

而我今天活在陽光下。

空氣又香又甜。

身上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舒服得讓人眯起了眼睛享受,我不禁慢慢地在陽光下,笑出了漣漪。過了好長時間,我才睜開眼睛,貪戀着清晨的陽光。

而田森先生站在車子旁,傻傻地盯着我。

我收了笑意,上車後,催促田森先生帶我去藤原家。

随手扔了鑰匙。

路上,風景很美,到處都是樹。

車子開到鄉下,金色的田地裏長着稻谷。

山間的樹葉紅了一地。

田森先生指了指山下的一片村莊,說那棵最大的老樹,就是藤原家,他們現在應該都在家等着我呢。我有些好奇那個家庭,田森的車子,卻開到了樹林裏停下。

我有些疑惑,車子熄火後,車窗也鎖上了。

“月。”

田森忽然靠了過來,手碰到了我的臉。

一瞬間,我清醒了不少。

我安靜地閉上眼睛。

等他完事。

反正到哪兒都是一樣,不是被這個人幹,就是被那個人幹。

田森先生親了親我的臉。

他只是親了臉。

然後,松開了我,我睜開眼睛,不懂他的意思,問他,“不做嗎?”

田森先生的态度猶豫而又掙紮。

這些年,他在我身上花盡心思,四處奔走,對我噓寒問暖,經常從外面捎東西給我,他對我的關心,遠遠超過了他作為一個心理輔導員的職業标準。

他總是偷偷盯着我看,對我的關心,不止是疼惜。

而我差點将他當成好人。

“田森先生,此刻我還是自由身,想做什麽,還是自己說了管。一旦進了別人的家,就會遵從別人家庭的游戲規則,而你以後也不會見到我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瓜葛。”

說完之後,我只想笑。

無聲無息的肆意,笑田森先生的一本正經,看着我,嘴裏談着什麽青少年的心理問題,心裏想的都是那些茍合的事情。壓抑不住的時候,又在一旁扯東扯西,說妻子的賢惠,女兒的可愛。

“田森先生,如果你不想的話,那我……”

對他的猶豫不決沒有興趣,山裏風景很漂亮,我正想着下車走走,卻被他拉回到了車裏。果然,連他也是這樣。

迫不及待地壓在我身上,先是狂親,手裏也沒閑着,扯我的衣服。

我在他肩上,小聲警告他,如果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做的好事,盡管将我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撕破好了。

田森先生手上收斂了些,但下身的動作,劇烈而又幹澀。

他佯裝疼惜,問我痛嗎?

我搖搖頭。

是什麽時候起不知道痛了,是第一次用刮胡刀片割開右手的大動脈,還是右眼被玻璃片戳瞎之後,還是進少管所,被十幾,乃至幾十個和我一樣犯了錯誤的下賤狗輪流幹了一夜呢……

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

我忘了痛的感覺。

只能清楚聽到身體在車裏真到震動。

還有車外,我聽到了林裏清脆的鳥叫聲,還有很多奇怪穿梭在林裏的生物,出現在右眼裏。

藤原家的人,在山下等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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