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的手腕被他拽得緊緊的。

痛是有點痛,不過也沒那麽嬌氣。只不過忽然聽到熟人喊我,眼淚立即在眶裏打轉,嗚咽着轉過身,委屈地看着他們,“他欺負人!”

名取一副熟人的樣子,“喲,這不是的場先生嘛!我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惹到你了,能請您先高擡貴手饒了他嗎?”

夏目跑過來拉開了我們,看着我手腕紅紅的,心疼得很。

我心裏多少安慰了,反倒叫他別在意,“沒事的,你給吹吹就不疼了。”

夏目白了我一眼。

我和夏目退到了名取身邊,那個男人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去拽名取的衣服,“名取,麻煩你和你那位熟人說一下,除了你之外,我對別人可沒興趣,麻煩他別再看了……”

“呵呵……真的嗎?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呢!”

名取笑笑,對我的調侃見怪不怪了。

倒是夏目到現在還不适應,他死拉着我的胳膊往後走,“月,你別再說下去了……”

“這不是夏目嗎?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緣份不淺啊。咦?那條老是跟着你的跟屁貓怎麽沒有跟過來嗎?”

他搭讪夏目,倒弄得夏目很不自在,“它,它一會兒就來……”

我問夏目,“你也認識那個男人?”

“的場先生嗎?啊,嗯,見過幾次面。”

“熟嗎?”

夏目慌了神地直搖頭,“不熟,我們一點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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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身上聞了聞,除了掩藏的不被人知道的心虛外,夏目也就剩下臉紅了。

“沒想到走到哪兒都有你的份啊?”

名取一臉壞笑。

的場忽然瞪了我一眼,“有妖的地方當然少不了我們的場家,你也不是也來湊熱鬧了?”

“那你收服了幾只聽話的小妖了?”

的場看着名取,“你是在嘲笑我嗎?”

名取毫不掩飾地笑出平時那副迷人的樣子,“我有嗎?你多心了吧……如果你沒指教的話,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我們都巴不得趕緊走,一瞬間,幾個紙糊的人偶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的場先生還有事情嗎?”

名取擋在我們前頭。

就聽見的場的聲音從名取身旁吹了過來,“不知道上次說過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夏目?”

我回瞪了夏目,“還說你們兩個沒有事情,哼……”

夏目羞得直撓頭,“月,你別再說了!”

雖然的場想私會夏目,不過夏目沒那個想法。礙于名取在場,又多了我一個閑人,他想動粗也得掂量掂量,畢竟光天化日之下,我們又是在別人的地盤,好多人都在旁邊看着呢。

回去的時候,那只貓從天上掉下來,正好落在夏目的小臉上,“我一不在,你又我給惹了不少麻煩,是吧?你這個惹禍精……我踢,踢死你……”

呵呵,夏目又和那只貓粘粘乎乎的。

什麽時候也有一個老是念叨着我的,妖也好,魔也罷,總歸被人放在心裏惦記着的感覺挺好的。見我一直發呆不說話,名取又來笑我了,“瞧你沒人要的小可憐樣……不是還有我嗎?”

我笑了笑,頭一次那麽認真地看着他的臉。

他的女式神又出現了。

大眼瞪小眼地不滿意我盯着名取偷笑。

名取讓她們乖乖地消失了。

說是怕吓着我。我分不清這玩笑話裏有沒有那麽一點真,我本來就不願意相信人。成天稀裏糊塗的,寧願腦子被漿糊塞滿了,也懶得清醒着過日子。

“又哄我了!”

拽着名取的胳膊,笑得連自己都分不清有什麽可笑的。名取停住了,他很認真的樣子,“月,你怎麽就那麽不願意相信別人的話呢?”

“我哪有不相信了?”

我心裏沒了底。

“你有!而且很明顯。你不相信我,不相信夏目,就連藤原家的也不相信,不是嗎?你羨慕夏目被很多人疼愛,羨慕得要死。其實你完全不用羨慕他的,只要你願意把心交出來,你也可以得到你應該得的。可是,你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也包括我對你的擔心,夏目對你的關心。你總以為大家有什麽目的,你才多大年紀啊,為什麽老是把別人的好心當作驢肝肺呢?”

“你們真的沒有目的嗎……”

我沒有問出來,只是呆呆地傻看着他。

在圍牆裏的時候,我一想看着外面的天空,猜測着那個時候會開出什麽樣的花,樹上結了什麽樣的果子。想着等自己出來了,要一次看個夠。

我看夠了,看了那麽多次的天空,發覺和圍牆裏看到的也差不多。

這樣想以後,我的心也沒那麽難受了。

又恢複了以往的嬉皮笑臉,挽着名取的手臂對他笑個沒心沒肺,“那裏有章魚小丸子,你買給我吃吧。”

買幾串小丸子很容易,但是要哄一個人的心就有點難了。

他說他有部電影上映了,要我們去看。

“給票!”

我一本正經地問他要票。

名取居然裝糊塗。

夏目聽話得打聽起了電影的事情,我小手又沖他招了招,“給票啊?不給票你還讓我們花錢看啊?”

“月,你還真是厚臉皮啊……”

我笑笑,故意在他身上蹭蹭,“都是自己人,也別給太多了,浪費!”

“好吧。回頭我給你們送幾張電影票過來。”

夏目難為情了,“名取先生,讓你破費真是不好意思……”

名取看着我們有種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感覺。

晚上,我和夏目在外面偷吃了很多東西,都吃不下飯,被塔子阿姨狠狠地說了一頓,“你們兩個以後要是再在外面亂吃東西弄得不吃飯,以後我就再也不做你們兩個人的飯了!”

她雖然這樣說,還是做了飯後點心,怕晚上我們會餓着。

“那個月……”

就知道夏目心裏藏不住好奇,“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月,你和的場先生是怎麽認識的啊?”

果然又來打聽了。不管是不是名取的意思,還是他自己好奇,我瞥了他數眼後,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我和那個男人認識的經過說了一遍。除了中間有少許的糊弄,基本沒有說謊。

“你們去追那個妖怪,我就站在庭院裏欣賞主人的房子,什麽也沒幹。

“誰知道他發的什麽神經抓着我不放?”

“他是除妖的?我看他是抓妖抓得走火入魔了,逮着誰都覺着有妖氣……”

我把事情撇得幹幹淨淨,唯獨沒有提我的眼睛那會兒疼得要死。

夏目聽了也不明白那個男人的意圖。

他和我說,“月,的場先生他,你以後離他遠點!”

連夏目也覺得那個男人不好打交道。

塔子阿姨說我粗心大意,還是抱了床被過來。蹭不了夏目的晚上,變得有點睡不着。想起了白天名取說的話,他說我不相信任何人。

他說錯了,至少我對夏目……

摟着被翻來翻去挺難受。

我抱着被走到夏目的房門口敲了敲,“夏目,睡了嗎?”

他在裏面沒有聲音。

就連貓打鼾的聲音也沒了。

我推開門,果然屋裏沒影的,“這兩個兔崽子偷偷跑出去玩也不帶我……”

我有事瞞着夏目。

他也有好多事情沒和我說過。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藏了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有時會想,他有相信過我嗎?相信我說的每句話。

我回到了屋裏蹲在牆角。

他不回來我好像就沒有辦法睡着,哎,“夏目你再不回來,我就真的要失眠了……”

“啊!”

好痛。

身體就像是被人撕去了一層皮。

然後又撕一層。

剝皮的痛,死都不死不了。

我怕驚醒樓下睡覺的藤原夫婦死咬着嘴,從窗戶裏爬出去。

還沒有跑到八原,像是被放在油鍋裏炸着要爆炸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了,在地上直打滾。眼睛受不了,像是有手指不停地摳着眼珠,攪來攪去。

啊……

鬼哭狼嚎的叫聲。

滾到了河水旁,冰冷的河水浸泡着我右邊的眼睛。有根很長的東西從眼睛出來了,在水裏磨出了金屬的聲音。

我沒摸到眼睛有東西。

身體還是像從油裏撈過一樣動不了,不過,眼睛沒那麽痛了。

躺着河水旁,我看到了今晚的月亮原來那麽明亮。

“你死了是不是?”

他沒有聲音。

我看着河裏的月亮哭了。

昏睡了很久醒來,半個身體還是在水裏。

天上的月亮還是那麽冷冰冰的。

我從水裏爬起來,踉踉跄跄地往那個有着亮着的屋子走去。月光照出了樹影,密密麻麻的。深夜亂飛的半個翅膀的鳥,咦,不對,我忽然回過頭,頓時呆住了。

半個翅膀呼啦遮住了天空的月亮。

大片的羽毛落了下來。

我錯愕地坐在地上,伸出手握住了背後的那半個翅膀哭了。

“夏目!”

我在他身邊睡下,緊緊地挨着他。

那晚好暖和。

即便第二天夏目頂着紅通通的眼睛瞪着亂找地方睡覺的我,我還是覺着心裏無比暖和。

“喂!小子,昨晚是不是有東西進來了?”

那只貓跑過來聞我,“味道變淡了……”

“不知道啊!昨晚我哪裏都沒去啊!”

“這就奇怪了,你的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噗通!

貓捂着腦袋瞪着夏目,“臭小子,你幹什麽呢?”

“貓咪老師,你想幹嗎啊?一大清早就疑神疑鬼的,你煩不煩啊?”

“我煩?你敢嫌我煩?要是沒有我的話,你能過上太平的日子?你做夢吧你!居然敢嫌我煩,臭小子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你老說要吃了我,這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你倒是吃啊……”

“你以為我不敢是吧?”

“我沒有以為,你倒是吃啊……”

“臭小子,你……”

他們總是鬥嘴。

這個家每天清早能聽到他們鬥嘴,也挺自在的。聽到我偷笑的聲音,他們兩個忽然齊聲地沖我吼了句,“月,你閉嘴!”

夏目洗了臉眼睛還是紅紅的。

貓又開始惹他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哭呢,都哭了一個晚上,也不嫌丢臉的。”

夏目想踢貓,被它躲開了,“都說了不是我哭的,我才沒有哭呢!”

貓很得意,“你沒哭?那你那雙紅通通的眼睛是怎麽了?你以為你是兔子嗎?明明哭了一個晚上,還說沒哭,我都聽見了,哼,還死不承認……”

“都說了哭的不是我,是他……”

夏目又做夢了。

他說夢裏看見一個男孩老是哭,但是他看不見那個男孩為什麽哭。

貓才不信他的話。

早飯塔子阿姨做了三明治,但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夏目帶的飯盒裏裝了不少菜,讓我中午別亂跑,記得和他一起吃飯。

“最近幾天我老是夢見那個男孩。”

我和夏目一起睡的,知道夏目老做夢,還老在夢裏哭。

他問我那個男孩的事情。

我能知道什麽,“誰知道你瞎跑到什麽地方遇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別想了,不然你今晚又要做夢了。”

“不是吧?你別吓我,月?”

夏目被他的夢糾纏得挺頭疼的。

他是個心裏藏不住問題的人,不弄清那個夢是怎麽一回事,他渾身不自在。

課休時間,夏目哭紅的眼睛又被北村他們笑了一頓。

“我一定要弄清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然這麽說,但夏目說他沒什麽頭緒。

“月,石倉老師今天又和你說什麽了?又讓你放學後去找他嗎?”

放學後,我去倒垃圾的時候碰見了田沼。應該說,他是刻意來找我的,中午休息的時候,石倉老師找我說話的時候被他看見了。

“他是不是又讓你去找他?”

我楞楞地看着他,“這,這,這個你管這麽多幹嗎?”

“你每次被他叫過去,回來以後都怪怪的。他究竟找你幹嗎?是因為學業上的問題嗎?我問過夏目,你的成績很好,根本不需要留下來被他輔導。那他和你說什麽了做了什麽,為什麽你也是這個樣子,什麽事情都裝在心裏,都不和我們說的,你就一點都不相信我嗎?”

田沼最近也挺煩的。明明和我們走得最近,可是對我們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就像個陌生人。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認識呢。

“田沼?”

他總算擡起了頭,“算了,你不想說就算了,我知道我幫不上忙……”

我笑笑,“一起回家吧。”

他點點頭幫我把剩下的垃圾倒完。

有些事情我寧願一個字都不告訴他,也不想說謊話騙他。

“肚子餓不餓啊?”

“嗯,有點。不過我不能吃太多,不然回家又要被塔子阿姨罵了。”

田沼就買了烤玉米,“不要嫌她啰嗦,她真的很疼你們兩個。”

“我知道!田沼也很疼愛月啊,老是給月買吃的。”

“月,你……”

他害羞了。

我也得意了,“田沼要是女孩子的話,我非娶你不可。”

“月,你又來捉弄我!”

他總是拿我沒辦法。

我們在路口分開了的時候,感覺四周怪怪的。有點不自在的安靜充斥着神經,身後好像被人盯着。快到家的時候,我沒有進門,繞過村子往樹林跑。

呼啦聲。

又是紙糊的人偶。

被它們綁在地上拖到了一所大房子裏。

“怎麽是你?”

他抓錯了人,這讓我笑壞了,“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廢物!”

“你給我閉嘴,臭小鬼!”

我死皮賴臉地坐在地上,“在我閉嘴之前,我得糾正你一個錯誤。”

“什麽?”

我笑了,“和你比起來我的确是小鬼。但我可不臭,不信你聞聞看!”

“你再膽敢這樣和我說話試試看,信不信我宰了你?”

他把衣服都揪壞了。

我只能嗚咽嗚咽地瞪着他。

“你怎麽不說話了?”

我撇撇嘴嘟囔得很小聲,“你不是叫我閉嘴麽。”

他楞了楞,“還挺聽話嘛!”

“既然你們抓錯人了,那就放了我呗。”

他笑得不懷好意,“既然把你抓來了,那就繼續我們上次的話題吧。”

“又要我脫?”

我佯裝掉入狼窩死捶地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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