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匕首

◎“硬得硌人,下回別随身帶着了。”◎

陸景幽身形微顫, 不易察覺地低喘幾聲,攥着掌心後退,目光是說不出的幽怨。

腰間的力道驟然松開, 陸嘉念終于可以舒一口氣。

但她聽身後的動靜不太對,猛然想起方才撞到的硬物, 氣息登時卡在喉嚨裏。

寒風侵入, 她的後腰卻熱得發燙。

若是她沒記錯,前世陸景幽總喜歡從身後擁住她,抵在她腰間的似乎是、是......

陸嘉念凝神閉氣, 緋色從臉龐悄然蔓延到耳根,不敢轉身去看陸景幽的神色。

罪過罪過, 她真的是無心之失。

誰讓他明知有人來了,還莫名其妙抱那麽緊!

柳葉的腳步聲緩緩響起,遲疑地伫立在屏風外又呼喊了幾聲,估摸着沒幾步就要走上前來。

陸嘉念連窘迫和糾結的時間也沒有,只好咬牙轉過身, 想要裝傻糊弄一下作罷。

還未等她開口,陸景幽就解下腰間的匕首把玩着,有意無意地在她眼前晃過, 若無其事道:

“刀劍冷硬, 皇姐方才那麽用力, 可有撞疼了?”

陸嘉念一愣,目光凝滞在那把匕首上,蹙眉回憶着瞬間的觸感。

似乎确實和匕首大差不差, 除了并不冷, 甚至還有些發燙......

想必是他一直貼身帶着, 早已用體溫捂熱了吧?

她淩亂地迎上陸景幽毫不退縮的目光, 并未找到半點局促,終于說服自己相信這個說法,心底長嘆一聲。

原來是匕首啊......她不僅想歪了,還歪得離譜,簡直思想污穢。

陸嘉念嚴肅認真地教育自己一番,故作鎮定地輕咳出聲,道:

“無妨,就是硬得硌人,下回別随身帶着了。”

陸景幽修長手指略微一滞,眸光探究着她的神色,唇角的笑意愈發意味深長,摩挲着匕首道:

“皇姐見諒,這東西沒法不帶着。”

聞言,陸嘉念再次驚疑地擡眸,眼底閃過幾分動搖,雙頰紅雲更為羞慚,掩飾般別過頭去。

這些落在陸景幽眼裏,只覺得格外靈動玩味。

他故意看不懂似的繞到她面前,氣定神閑地欣賞着皇姐羞惱的模樣,歡愉滿足的笑聲從唇齒間溢出。

“噠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柳葉着急地跑來,看到僵持的二人很是詫異。

她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陸景幽,行至陸嘉念身邊,上下檢查後不禁贊嘆道:

“殿下,這衣帶是您自己系的?難怪用不着奴婢了,系得可真好。”

陸嘉念心虛地偷偷瞄着陸景幽,恰好碰上他含笑凝視的目光,頓時警告地瞪了一眼,咬着牙根埋下頭去。

柳葉正忙着替她披上披風,并未察覺二人間的異樣,奇怪地看着一言不發的陸嘉念,冰涼的手背貼在她緋紅臉龐上,擔憂道:

“公主,您這是怎麽了?別吓奴婢呀......“

陸嘉念在她這些話下愈發擡不起頭,一想到方才的場景就尴尬至極,氣惱地拍開了柳葉的手,憤憤道:

“死丫頭,怎麽現在才回來,喚你好幾聲都聽不見!”

若非柳葉不在,她今夜也不會同陸景幽發生那些,當真是荒唐。

“殿下,奴婢本來一直都在,是他讓奴婢去拿披風,還說可以替奴婢守着。”

柳葉委屈巴巴地指着陸景幽,話語間半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甚至還幫他說話道:

“您消消氣,他也是為殿下想的周全,擔心殿下受涼嘛!“

聽了這話,陸嘉念心口悶得慌,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兩個都丢出去。

她就知道,陸景幽十之八九存心戲弄她,而柳葉這丫頭心思單純,被利用了還幫人數銀子。

這才沒多久,連她的貼身宮女都如此信任陸景幽,日後還得了?

“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陸嘉念沉着臉教訓幾句,餘光不忿地掃過陸景幽,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她再也沒看陸景幽一眼,裝作渾不在意的模樣回了漱玉宮。

實則,陸嘉念脊骨繃得筆直,時不時絞動手帕,呼吸也變得沉重錯亂......

她無法像從前那般,輕松自在地面對陸景幽,總覺得沾染了些許說不清的心緒。

直到踏入寝殿,即将阖上殿門之時,她才猶豫地停滞一下,不經意間探頭望向廂房。

陸景幽亦是伫立門側望着她,颀長挺拔的身影在寒夜中投下陰翳,灼灼眸光在燭火下清晰明亮,眼底的深沉與雜念再無隐藏。

一如方才将她禁锢懷中輕吻不放,亦如前世不容抗拒地壓在床榻上磋磨。

陸嘉念心尖一顫,剎那間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煩亂地垂眸躲進屋內。

她告訴自己不要多心,睡一覺就都過去了,偏偏這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朦胧間淺淺入夢,腦海中盡是湯泉池邊,陸景幽落在她頸間酥麻發癢的雙唇,含住耳垂時敏感輕哼的羞恥,還有前世種種難以啓齒的過往。

仿佛陸景幽成了糾纏不休的夢魔,分明不想見他,卻無論如何都是他。

陸嘉念猛然驚醒,額頭上挂滿汗珠,心煩意亂地坐起身,索性不再逼自己入睡。

她冷靜下來思忖着,現在陸景幽似乎變了,變得同初見時不同了。

前些日子,當他險些殺了陸言清時,她發覺曾經的他皆是故作乖巧,性子惡劣狠絕與前世并無不同。

但眼下的這種變化難以言喻,微妙得讓她快懷疑是種錯覺。

若說前世的荒唐纏綿,是他見色起意和心底對陸氏皇族的恨意,所以才會磋磨戲弄,那今生又為何會突然如此?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頗有目的地接近,對她格外上心。

難道僅僅因為她收留了他,讓他衣食無憂嗎?

陸嘉念想不通緣由,總覺得其中缺少了至關重要的一環,所以一切才會這樣奇怪。

她不甘心地仔細琢磨,奈何實在理不清思緒,半個時辰後終于放棄,心生疲倦地倒頭睡去。

罷了,今生還長,她總會慢慢知道的。

上回陸嘉念收了陸言清的雲錦,約定三日後再見面。

陸言清挑了一家僻靜清雅的茶室,每個雅間都寬敞隐蔽,來往皆是有身份的人,看着就很讓人放心,很合陸嘉念的心意。

但是他們相對而坐一個時辰,面上看着相談甚歡,實際上各懷心思。

陸言清顯然附和着她,每句話都不出纰漏,禮貌健談中盡是疏離。

而她憶起那碟下毒酥糖就心生驚懼,絞盡腦汁想要套出相關的話。

今生他眼巴巴想當驸馬,前世就算她沒落了,也沒道理殺人滅口啊。

再說了,她當時只不過是個暖榻玩物,毫無價值。

不知陸言清是真的與前世不同,還是心思藏得太深,陸嘉念一無所獲,只能略帶失望地談天說地。

待到分別之時,二人相伴漫步于茶室後院的竹林。

陸言清十分自然地轉了話題,清俊眉眼微微斂起,辨不清神色道:

“殿下身邊之人,還真是謹慎細心,時刻留心防備,上回臣便見識過了。”

陸嘉念知道他說的是陸景幽,正想打個馬虎眼過去,卻聽得他繼續道:

“只不過殿下心善,所留之人是否一樣心懷感激,就不得而知了。”

這話聽得她發愣,只當他上回受了陸景幽的臉色,故意挑撥幾句罷了。

時至今日,她還算信得過陸景幽,雖然上一輩的恩怨未了,但都過去了。

如今她用心待他,再讓他有所顧忌,前世之事大約不會發生。

“殿下,并非所有事情都是可以忘記的,徹骨之痛,只有體會過的人才會刻骨銘心。”

陸言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意味含糊又直接說破了她的念頭,幽幽道:

“或許于他而言,殿下所做的終究浮于表面,根本是無用之功,最後該如何還是如何。”

陸嘉念愈發不解。

這番話的意思是,他覺得陸景幽最後還是會奪位嗎?

且不說陸言清是如何預料此事,連她親身經歷之人都覺得有轉機,憑什麽他一口咬死說不能?

畢竟陸景幽是罪臣之子,按理說應當趕盡殺絕,她做的已經夠多了,目前來看也頗有效用。

“別的不說,單是他雙親下場就不能釋懷,依臣之見,殿下還是早些斬草除根為好。”

陸言清面色凝重,這話乍一聽是司空見慣,可仔細一想又意味深長。

雙親......那便是燕北侯和蕊夫人了。

可是燕北侯謀反,蕊夫人誘惑父皇穢亂後宮,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哪怕陸景幽是無辜的,也不能違背天理吧?

陸嘉念對陸言清的多嘴深感不滿,不以為然地随口應下,草草辭別就回宮了。

路上,她閑來無事回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世,陸景幽奪位後第一件事便是為燕北侯正名。

不僅平反謀逆之罪,還嘉以谥號追封。

她當時嗤之以鼻,想當然以為,這是他為了名正言順登上皇位的無恥手段。

沒有哪個帝王能容忍生父是罪臣,天大的罪名都能擺平了。

現在想來,特別是陸言清含糊不清地提點過後,她愈發覺得不簡單。

難道......這才是陸景幽奪位的真正目的?

陸嘉念驟然湧上一陣心慌,快馬加鞭回了漱玉宮,急切地想見他。

可是打開廂房,尋遍整座宮殿,都沒有陸景幽的身影。

似乎從前段時日開始,她就經常尋不到他,仿佛他偷偷做着什麽。

看來陸言清會忽然這麽說,應當是知曉內情、故意為之。

陸嘉念已經顧不上揣摩他的目的,她只想現在見到陸景幽,理清淩亂的思緒。

她不知道,如果燕北侯真的含冤而死,陸景幽還是要奪位,她又該如何?

“皇姐,怎麽有興致尋我?”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陸景幽悄然出現在她身後。

笑意一如往常,卻讓她無端覺得帶有冷意。

作者有話說:

陸狗:嗯,那種東西怎麽能不帶着?(平靜點煙)

我來啦!明天應該可以雙更,今天雖然碼字有點卡,但肚子沒那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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