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竹馬（3）

“尋……尋歡？！”

白莺輕呼一聲，和佐鳴看看自家兒子，再看看面上看不出神色的尋歡，夫妻倆再次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咳——”

裝模作樣清清嗓子，佐鳴忍住唇邊即将噴薄而出的笑意，摸摸鼻尖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佐鳴，是他的——”順手把害羞的快縮起來的佐樂提過來，“是他的父親。”

“我身邊這位，是我的愛人白莺，也是我兒子的母親。”

大手往下按了按兒子的腦袋，“這是佐樂，你們的……名字，聽起來很有緣分。”

尋歡小大人的和他們一一握過手，對方沒有把她當作普通的小孩子，這樣的态度顯然讓她很受用。

尋歡，佐樂，麽。

尋歡抿抿唇瓣，看着握住她手不放的小男孩，黑色的眸子閃了閃，“你好。”

被水潤過的嗓音格外清潤綿軟，佐樂捏捏手心裏嫩嫩的手指，只覺得身體裏好像住了一只小蟲子，從腳底一路癢到心裏。

兩個小家夥之間的氣氛讓大人們不忍心打破，但眼下尋歡的歸處最為重要，白莺上前揉揉她的發頂，蹲下身拉住她另一只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一點。

“尋歡，你記得自己家的住址和聯系方式嗎？”

尋歡的目光與佐鳴撞上，一氣呵成地報出了地址，“南安市臨滄區西水街道江景花園B座1506。”

“佐叔叔，您已經查過了是嗎？”

她還記得自己暈倒前聽到的“九州”二字，她來這裏之前分明是在華國。

“請問，你們聽過華國這個國家嗎？”

白莺擔憂的搖搖頭，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卻看見他眼裏也是一片茫然。

“……九州。”

默默念出這兩個字，尋歡只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在那個世界過的很好。

十六歲就在那家書店打工，開心與不開心都能在書中得到緩解，即便是沒有家人與朋友，能安穩地過完餘下的一生她就很滿足了。

可現在莫名其妙被送到這個地方，穿越小說裏的女主們都是怎麽做的呢？

氣氛好像更凝滞了，佐樂小心翼翼地收攏掌心，在爹媽鼓勵的目光下移到尋歡身邊，“不怕不怕，找不到家也不怕，你還有我媽媽。”

“還……還有我。”說完自己倒是先紅了臉，眼睛也濕漉漉的，又想看尋歡又不敢看，閃閃躲躲毫不自知。

“佐樂說的對。”

“尋歡，我們會幫你找家人，你給的地址我讓你佐叔叔繼續查，總有一天能找到的，你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将越發沉默的小姑娘抱進懷裏，白莺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在找到你家人之前，你願意的話就在我們家裏住下，我們都很喜歡你。”頓了頓，白莺加重了擁抱的力度，“我覺得我們之間很有緣分，你不要急着拒絕，好好考慮一下，嗯？”

被抱進滿是馨香的懷抱裏，耳邊的低語溫柔又體貼，尋歡的心漸漸回暖，忍不住伸出小小的胳膊環上她的腰肢，腦袋也埋進對方的肩窩裏。

尋歡沉迷着白莺身上的香味無法自拔，于是就忽略了大小三人偷偷達成共識的神色。

“我們先下樓吧，阿姨給你做了好吃的營養餐。”

尋歡點點頭正要邁出步子，腳下突然一空，小小的身體就被柔軟的胳膊抱了起來。

還是公主抱。

尋歡：“？？？”

“乖，你身體剛恢複還不宜到處走動，我先抱你下去。

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抱着，尋歡僵硬着身體将腦袋埋進白莺胸前，胳膊不自覺環上了她修長的脖頸。

白莺俏皮的眨眨眼，沖丈夫兒子得意的笑了下，看着懷裏小姑娘越來越紅的耳垂笑眯了眼。

看來，也不是那麽冷漠嘛。

吃完平淡而有營養的食物，尋歡摸摸自己脹鼓鼓的肚子，終于露出了來這裏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謝謝叔叔阿姨的款待，我很喜歡。”

粉嫩嫩的小姑娘坐姿十分端正，吃飽喝足後下意識露出餍足的表情，笑起來軟萌的不行。

白莺沒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順手拿過一旁的濕紙巾幫她擦嘴擦手，就連指縫也不放過。

“既然你醒了，明天就和我一起去一趟警局。你給我的地址我反複查過好幾遍，最近的只有區域，南安市這個市名查無此地，華國也……”

尋歡感激的看了一眼白莺，餘光瞥見一旁揪着她衣角不放的佐樂，眉心動了動卻沒主動扯回它。

也許是從未有過撒謊的經歷，向來從容的人這會兒也不免有些忐忑。

尋歡放在沙發上的手緊了緊，慢慢開了口。

“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

“其實我是孤兒，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報上的地址和電話也是我自己胡謅的。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在那兒醒來，現在你們幫了我我還騙你們，對不起。”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可也确實是騙了人。

尋歡站起身朝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深色的眼瞳裏隐約有些愧疚的水光。

“真的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

“媽媽，孤兒是什麽意思？”

白莺狠狠地橫了一眼兒子，“孤兒就是小仙女的意思，是被所有人保護的小仙女。”

這樣的解釋也剛好印證了查不出地址的因由，再加上她看起來有種超出年齡的成熟，稍微想一下那種環境，似乎也能完全理解。

佐鳴端起杯子飲了一口茶水，“佐樂當時把你撞暈過去，後面的責任是我們該負的。至于你說你騙了我們——”

給躁動的妻子使了一個安慰的眼神，佐鳴放下茶杯，“不管你說的真與假，我自會去查清。”

“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在我們家修養，倘若找到你的家人——”

“你們找不到的。”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所謂的“家人”在哪裏，“我沒有家人。”

尋歡動了動嘴唇，面色越發堅定，“我沒有家人。”

佐鳴好似有些無奈，心裏也奇異的夾雜了些心疼，“那你的意思是不找人了？”

見她冷着臉點點頭，佐鳴揉揉太陽穴，“我們尊重你的意願，那麽，你的意思是想要回到孤兒院？”

桌子底下又被踢了一腳，這次的力道非常大，佐鳴強忍住去揉弄的沖動，對白莺讨好的笑了笑，作了個“別急”的口型，繼而又看向站的筆直的尋歡。

她低着頭好像在努力思考什麽，長長的額發遮在眼前，讓人無法輕易去窺探她的心思。

一個兩個都不說話，沒用的兒子還暗搓搓去拉人家握成拳的小手，白莺翻了個白眼，不管不顧地上前将尋歡摟進懷裏。

“尋歡，你喜歡我們嗎？”

好聞的香味讓尋歡回過神，随即重重點了點頭。

她很喜歡這個溫柔的母親。

不自覺就能讓人心軟，讓人靠近。

白莺一喜，“那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

尋歡怔了怔，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您的意思是，準備收養我？”

低頭看看自己過于幼小的身體，哪怕有大人的思維，可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不能賺錢，不能養活自己，不能再一次過上她喜歡的平靜生活。

收養，似乎成了唯一的選擇。

“在你昏睡的這三天，我和你叔叔就商量過了，若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的家人，我們就收養你。”

“既然你沒有家人，阿姨也舍不得讓你回到孤兒院，你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看看旁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兒子，白莺繼續說道：“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可生完佐樂就傷了身體，尋歡，你願意滿足阿姨這個小小的心願嗎？”

大人的很多話佐樂都聽不懂，但他聽懂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話，那就是尋歡會和他們在一起。

佐樂無意識搓搓指尖，悄悄擡眼看了看正在認真思考的尋歡，想到以後每天都能見到她，也許兩人還能睡同一張床，再也不是他一個人玩積木玩卡車，只覺得自己心裏的快樂一陣接一陣，終于沒忍住再次将人撲倒了。

“佐樂！”

屁股上被狠狠拍了一掌，佐鳴把他們倆用力分開，白莺慌慌張張的去看尋歡的後腦勺，輕輕用手摸了摸沒發覺凸起，再分開軟軟的發絲，頭皮沒有變得紅腫才放了心。

“再這樣沒輕沒重的就家法伺候！”白莺怒喝道。

“先前就因為你尋歡才睡了三天，你既然喜歡尋歡，對待她就要溫柔一點。”

輕聲安慰了尋歡幾句，看着可憐兮兮的兒子白莺又好氣又好笑，“我要是尋歡，一定不喜歡你——”

“我不要！！！”

佐樂撲在白莺懷裏快要哭了，“我要尋歡喜歡我，媽媽嗚嗚嗚……”

“那你自己跟她道歉。”

白莺拉着尋歡軟嫩的小手，眼裏流淌着讓人萬分沉溺的流光，“我這個兒子從小就莽撞。尋歡，你不要介意，他就是太喜歡你了，我還從沒有見過他這麽喜歡一個小孩子。”說完就給兒子使了個眼色。

佐樂期期艾艾地開口，“尋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了嗚嗚嗚……”

想到尋歡會生氣，生氣就不理他，不理他就不和他一起玩，也不會和他一起睡覺，佐樂越想越難過，悲傷的情緒充斥的滿滿的，最後索性抹着眼睛放聲大哭。

“我……嗝……我要尋歡……一起……嗝……一起睡覺……”

一把捂住兒子的嘴，白莺笑的有些尴尬。

佐鳴哭笑不得的坐在尋歡旁邊的沙發上，不免也有些期待，“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你願意的話就留下來，不願意的話——”

“我們也會給你找一家好人，保證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溫馨的客廳裏，佐樂在白莺的安慰下終于止住了哭聲，正挪着小步子去揪尋歡的衣角。

男主人和女主人排排坐，三雙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眼裏既有期待，也有鼓勵。

尋歡的心跳聲瞬間被這些目光放大，想要後退的腳步在自己的控制下停住，發絲下的兩只耳朵越來越燙，垂在衣服兩側的手循着衣擺握住，卻捏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尋歡垂下目光一看，捏住的正是佐樂的兩截指頭，視線往上，就看見眼眶紅紅的人努力對她展露笑容，似乎想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呈現出來。

忽然就不緊張了，尋歡上前一步，身後的小家夥也緊緊跟着。

尋歡朝二人伸出小手，“未來的日子，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