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竹馬（2）

“媽媽，她怎麽還不醒？”

“樂樂乖，醫生說今晚一定會醒的。她需要多多休息，我們出去好不好？”

“我能留在這裏看着她嗎？”

“……求你了媽媽。”

氣氛突然安靜。

“那你乖乖的，一定不能吵她。”

“嗯嗯嗯！我保證不說話！”

耳畔刻意壓低的對話伴随着一聲輕嘆漸行漸遠，尋歡遙遠而模糊的意識漸漸回歸，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後腦勺的刺痛。

她想要睜眼卻發覺，雙眼沉重的好似灌了鉛，無論她使出多大的力氣都無法撼動它們分毫，就連身體都僵硬無比，四肢仿佛全部失去了知覺。

要不是剛才的聲音有些耳熟，尋歡還以為自己又穿了。

“不怕不怕哦，我在這裏保護你。”

床上細微的動靜不停，佐樂乍一看還以為她醒了，卻發現除了睫毛一直在持續抖動外，她的眼睛并沒有睜開。

佐樂伏在她耳邊小聲安慰着，帶着溫熱的奶香味從臉側鋪散開來，尋歡的鼻翼微動，眼珠轉了幾圈。

佐樂做賊似的看了看緊閉的卧室門，小小的人抿緊了唇瓣湊近床上正昏睡着的美貌小姑娘，捂着自己活蹦亂跳的胸口俯身親在了尋歡的額頭上，随後又僵直着身體後退兩步，反射弧延長了一會兒才捂着嘴偷笑。

他經常看見爸爸這樣親媽媽，覺得自己學的還是挺像的。

坐回矮小的單人沙發上後，佐樂的目光卻又止不住的在尋歡臉上游移，最終定在那雙泛白起皮的嘴唇上。

忽然有點渴，佐樂下意識伸出軟軟的舌尖舔舔自己的唇瓣，仿佛這樣做就是在幫着對方潤唇一般。

額上的觸感柔軟而濕潤，他湊的太近，身上那股奶香也越發濃郁，尋歡睫毛抖動的更厲害了。

落在床鋪的手被一雙軟乎乎的小手捧起，尋歡使出全力一抽，落在佐樂眼裏依舊是紋絲不動，還被他握的更緊了。

“你快點醒來，醒來陪我玩啊。”

“我的玩具都可以給你，我們還可以一起去幼兒園，我堆城堡給你看……”

鑒于媽媽的提醒，小男孩先是壓低了聲音，發現還是很響之後索性直接說起了悄悄話。

“你睡了三天了，我問媽媽你是不是睡美人，媽媽說你不是。”

“那你是誰呢，從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嗎？”

“你是我一個人的小仙女嗎？”

“媽媽說，你醒了就不能繼續跟我在一起了，因為你的爸爸媽媽找不到你，找不到你他們就會哭哭，你也會哭哭……”

“我不要你哭哭，你不要睡覺了。”

尋歡：“……”

耳邊絮絮叨叨無邏輯的童言童語破天荒的讓尋歡感到無措，從沒有接待過小孩子的經驗，更何況她現在的狀态并不好，也虧得對方是小孩，不管說多少話沒人回應也不會覺得煩悶無聊。

想動動不了，想醒醒不過來，尋歡掙紮了一會兒，就在小家夥熱情依舊的悄悄話中再度睡過去了。

敏感的察覺到床上的人好像平靜下來了，四周的空氣波動也安靜了些，佐樂撐着腦袋看了尋歡一會兒，莫名的睡意來襲，抱着她的手就這麽趴在床邊睡着了。

卧室外，客廳裏。

佐鳴正在聯系好友詢問失蹤兒童的事，不一會兒對方就給他傳來了近日來失蹤的幼童人數和圖片，夫妻倆仔細的翻了翻，沒有找到任何關于樓上正昏睡着的小姑娘的線索。

佐鳴思考了下，“會不會是父母沒有報案，或者你們立案時漏了她？”

剛說完就被怼了，佐鳴握着電話給妻子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踱步走向落地窗，“對，五歲，個子的話……100公分。吐字清晰，條理分明，沒有發現任何癡傻跡象。”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佐鳴的表情有些難看，草草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整個客廳彌漫着一層凝滞的氛圍。

“佐鳴，莫大哥怎麽說？”

一聲“莫大哥”讓男人黑了臉，随即危險的看向愛人，輕輕哼了一聲，“……都說了別叫莫大哥了。”

白莺頓感無語，“快說，關系到那孩子你還這樣。”說完忍不住踢了他一腳。

龇牙咧嘴的拿腳尖蹭蹭再度受傷的小腿，佐鳴拉着妻子坐回沙發，順便給她的杯子添滿茶水。

“他說等小姑娘醒來，最好帶她去一趟局子，錄入身份指紋，再登個尋人啓事向群衆擴發一下失蹤信息，這樣小姑娘的家人看到的可能性也會大一點。”

白莺沉默了，擔憂的心情因為這個消息并沒有緩解半分，更何況小姑娘自從被自家兒子撞昏之後，一直昏睡到現在。

今天是第三天。

“我一直讓莫非關注着報警消息呢，他的手段你還不清楚嗎，一有消息鐵定會通知我們的。”

攬着白莺的肩膀，看着她因為小姑娘的事吃不好睡不好面色也憔悴了不少，不由有些心疼。

“你也別太擔心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找不到她的家人，我也會幫她找個好人家的。”

感覺妻子身體有些僵硬，佐鳴心裏的擔憂更甚，“莺莺，你還好嗎？”

沒想到轉過眼來的白莺一臉驚喜交加，眼裏的光亮亮的吓人。

“怎……怎麽了……”

“佐鳴，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個女兒吧。”

妻子的身體不好，艱難的生下兒子就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她也為這個事情暗自苦惱了很久，作為跟妻子常年心有靈犀的丈夫，佐鳴一秒get到她的意思。

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細白的手指也不自覺揪着他的衣擺，佐鳴毫無抵抗力的妥協了。

“……你啊。”摸摸她的腦袋，柔軟的發絲讓佐鳴享受的眯了眯眼，“我看她和我們家挺有緣的，先是被佐樂撿到，接着又遇到了你和我。”

親了一口妻子笑眯眯的臉蛋，佐鳴在她期待的眼神下狠狠點了點頭，“如果找不到她的家人，我們就收養她，這樣總可以了吧。”

“耶！佐鳴最棒！”

白莺忍不住大聲歡呼了一下，又立馬捂住嘴縮在丈夫的懷裏，夫妻倆享受了片刻的安寧，白莺忽然一拍佐鳴大腿，“可……可萬一找到她父母了呢……”

佐鳴：“……”受傷專業戶表示心情很喪。

直到腿上傳來輕柔的觸感才哼哼唧唧道：“你的初衷不也是想讓她過的好嗎？對她來說，親生父母在身邊才是最幸福的。”

“是我自私了……”

佐鳴拍拍她的手，“我們莺莺自私的話，那小姑娘現在怕是還躺在大街上呢。好了，算算時間該醒了，我們上去看看她，嗯？”

白莺狠狠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一同往樓上去。

悄悄推開房門，入目的溫馨畫面讓這個一向嚴肅的大男人都柔和了臉，一旁的白莺更是笑的溫暖。

兩人輕手輕腳地走近床邊，佐鳴拍拍拉着人家小姑娘手不放正睡得香甜的兒子，“佐樂，醒——”

話音突然頓住了，白莺默默将床邊的燈光調成暖黃，細細感受了一下，溫和又不刺眼才收回手。

“你終于醒了。”

尋歡醒了有些時候了，只不過身體的虛弱無力以及身邊還有個團子抱着她的手，導致她抽不出來，幹脆就放任對方深陷夢中，自己則繼續閉目養神，也順便想想之後的路要怎麽走。

面前的一男一女看起來都很溫和，正擒着适合的笑意凝視着她，似乎在等她開口說話。

費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嗓子眼兒感覺格外幹涸，尋歡艱難的撐着被子坐起身，由于左手還被抱着，放水的櫃子恰好在她的左手邊，她只能探起身體努力用右手去夠杯子。

其實在她剛起身白莺就想幫忙了，只不過身後的男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擺，她稍微想想就克制着心疼作罷了。

她也想好好觀察觀察這個陌生的小姑娘，唔——

醒來的，活生生的，也許将會是她的，小姑娘。

尋歡握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泛着涼意的水讓她沒覺得有絲毫不适，幹裂起皮的嘴唇因為水的滋潤逐漸恢複紅潤，黃色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晶瑩飽滿。

咕咚——

三道視線一同看向那個雙眼發飄的小小少年。

剛睡醒的眼睛看人還有些朦胧，佐樂‖透過溫暖的光線看到尋歡瑩潤的嘴唇，睡前就覺得渴的人現在覺得自己更渴了，喉間也不自覺發出饑渴的吞咽聲。

于是他不顧自己臉上睡覺壓出的一大片紅印，頂着一張通紅的臉蛋站起身，在爸媽詭異的眼神下搶過尋歡喝過的杯子仰頭就幹，姿勢豪邁地仿佛在跟人拼酒。

佐鳴扯了扯嘴角，用手肘碰了碰白莺，沒得到回應後有些洩氣，不過眼下兩個小家夥的互動更有趣些。

左手幾乎沒有了知覺，尋歡将手縮回被窩裏，在大人們的目光下隐秘的轉動着，企圖消磨一點胳膊的麻木感。

佐樂一雙葡萄大眼霧氣朦胧，頭上的自來卷軟趴趴的耷拉着，床邊的燈光一照，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不喑世事的小天使。

小天使佐樂：“媽媽媽媽，她醒了，我的小仙女醒了！”

白莺：“你的？”

大力點頭，“我的！”

佐鳴揉揉兒子亂糟糟的腦袋，迫使他站好，表情端正後，才凝神看向床上那個分外冷靜，甚至于有些成熟的小人身上。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察覺體力恢複了些，大腦也不再暈暈乎乎的，尋歡掀開被子慢悠悠下床，扶着桌角掩飾着瞬間浮上來的不适，過了幾秒才走到三人身前站好。

“你們好，謝謝你們幫了我。”

“我是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