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副本的展開

年輕人新陳代謝快,再嚴重的傷口,宿臨池養了一個月,也好得差不多了,去掉繃帶和石膏,更加顯得肩膀寬闊,走在醫院的過道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虞白的表現最為突出,宿臨池每時每刻都能感到他直白而熱烈的視線,像把小鈎子,牢牢黏在自己身上,就連坐上駕駛座,都在不停地朝他這邊扭頭。

在虞白又一次往副駕駛的方向看時,宿臨池敗下陣來:“你……好好開車,不要分心。”

“嗯?”虞白慢半拍反應過來,“我沒看你,我看後視鏡呢。”

宿臨池一愣,這才意識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手指不自覺蜷了蜷。

他本以為虞白肯定要借機發揮,拿他取笑了,屏息靜氣等待許久,卻并沒有聽到那人的笑聲,沒忍住看了他一眼,驚訝地說:“你很熱嗎?”

虞白側臉泛着一種病态的酡紅,仿佛醉酒了一般,他從善如流地打開窗戶,笑道:“車裏有點悶。”

沿路呼呼的風刮進來,送來宿臨池鼻端一陣清新濕潤的草木氣息。

他忽的明白了什麽。

宿臨池默默将副駕駛的車窗也開了一條縫,虞白和他一個往前看,一個往右看,默契地不再說話。

片刻之後,宿臨池說:“回醫院吧。”

虞白:“已經進城中村了,我來不及開過去,你又沒有駕照。”

他一腳踩下油門,把車開得飛快,沒有多久,就一個急剎車停在了筒子樓下。

坐立難安的宿臨池立刻從車廂裏鑽出去,虞白倒是動作有點慢,下車時還趔趄一下。他忍過那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剛一睜眼,就見宿臨池提着筆電,站在他一臂遠的位置上關切地看着他,神情少見地露出幾分無措:“你感覺怎樣了?”

虞白心情不是很好,于他而言,發.情期既麻煩又無用,若不是對身體損傷大,不如摘了腺體了事,可宿臨池在修了多日閉口禪後終于不再和他冷戰,又讓他不由自主笑了起來:“你放心,走回去的力氣還是有的。”

宿臨池說:“你快上樓去吧,我要去修電腦。”

他當時在出租屋休息幾天後,頭不疼了,就不願意再白吃白住,用虞白的筆電浏覽招聘信息,居然真讓他找到一個翻譯的工作,對照稿件單手敲擊鍵盤,有如行雲流水,可惜虞白的筆電沒能經受住高強度工作,于昨日死機了。宿臨池去醫院前特地拿了下來,打算順便去修。

虞白說:“你不能開車啊。”

“我可以坐地鐵,”宿臨池緊張地催促,“你快上樓去!”

虞白笑着揮揮手,在他的目送下搖搖晃晃地走進樓道。

宿臨池度着時間發了消息,問他“進屋了嗎?”虞白的回複很快發了過來。

“進屋了。”他又說,“你不用等了,快去吧。”

虞白透過紗窗,看宿臨池捧着手機讀他的微信,站在原地躊躇兩下,慢慢走遠了,轉過一個彎去,就徹底不見了人影。

他收回視線,将三只打空的針管一齊丢進垃圾桶,一步一步挪回卧室,任由自己疲憊地砸進床褥間,抑制劑在他的血管中湧動着,迅速發揮效用,體內的熱意褪去後,仍激得他渾身上下一陣陣地寒顫。

“才過了三個月,”虞白筋疲力竭,自言自語道,“下次可能又會提前了……一定要找宿臨池要損失費。”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迷迷糊糊地心想:“怎麽還是這麽燙……”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僅存的意識就被睡意徹底吞噬了。

周新萊說了幾個小時的話,嗓子幹到冒煙,周再遞給他一瓶水,他咕嘟咕嘟灌了兩大口,嘗出一股藥味:“放什麽東西了?”

“胖大海。”周再說。

周新萊兩周前第一次發傳單,在街頭站了一下午,累倒不累,就是嗓子痛。他去藥店買潤喉糖,店員推薦過胖大海,價錢實在讓他望而卻步,不想竟叫周再買了。

同事就在旁邊,他不想露出窮酸相叫人看輕,故作鎮定道:“買了多少?花了多少錢?”

周再說:“是虞哥哥送我的。”

“……是他啊。”周新萊放松下來,“也對,人家是琴行老師,不差那點錢。”

周再說:“虞哥哥也和我們住在筒子樓裏呢。”

周新萊被弟弟說得老臉一紅,急忙改口道:“那我回頭就把錢給他。”

“大哥你理解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再想了想,說,“我覺得虞哥哥沒有那麽簡單。”

他掰着手指,和周新萊分析道:“虞哥哥有二十六歲了,在琴行工作,保底工資兩千五,交了房租就勉強夠他生活的,他也不願意多帶幾個學生。而且虞哥哥花錢大手大腳,看中什麽買什麽,從不看定價單,這也和他的經濟水平不符,可他本人并非缺乏自制力。虞哥哥……”

“好啦好啦!”周新萊越聽越刺耳——好逸惡勞、入不敷出……不就是曾經的他最真實的寫照麽,周再這小子絕對是在諷刺他。

“一口一個‘虞哥哥’,叫得那麽親熱,誰才是你的親大哥?”他輕輕掴了一下周再的後腦勺,“人家想怎麽活不行,哪兒來的為什麽?別多想了,到花壇上坐着去,我把這摞發完咱們就回家了。”

周再郁悶地捂住腦袋,他雖然觀察敏銳,到底才只七歲,再聰明也有社會閱歷的限制,想不到更深層次的原因,只好放棄了這個問題,提醒他說:“別忘了明天請他們吃飯。”

虞白為周新萊找到了一份工作,大大緩解了兄弟倆捉衿見肘的現狀,且這段時間他來不及接送周再時,全靠宿臨池幫忙。為了表達感激之情,周新萊打算請他們去自己工作的燒烤城吃午飯。

看在他是內部人員的份上,老板願意給他的親友打一個漂亮的折扣。

“我沒忘。”周新萊沖他擺手。

他清清嗓子,抖擻精神,捧着一摞傳單站上街頭,搜索起琴行的潛在客戶。

永安區是青市的富人區,到處高樓林立,繁華非常。周新萊和同事們占據的是一處商業街的十字路口,人流量巨大,周新萊眼疾手快,專逮住帶小孩的家長推銷,許多人哪怕沒有學習意向,也會拿一張在手裏。傳單消耗速度很快。

又一次紅燈亮起,周新萊經過一個領着兒子的女人,這人妝容精致,衣着考究,是個貴婦打扮,後頭還跟着人幫他們提購物袋。

周新萊估計他們這個階層的人大概是看不上一個不出名的琴行的,卻在路過時被那個男孩扯住了袖子。男孩和周再差不多年紀,系着小小領結,抽出一張傳單,理直氣壯地說:“我要疊紙飛機。”

周新萊:“……”好吧。

男孩埋頭疊飛機,他的媽媽見綠燈亮了,握住他的肩膀,匆匆走過斑馬線。

“走路專心點,別摔倒了!”趙琴被高跟鞋弄得腳痛,環視着周圍叽叽喳喳的人群,抱臂抱怨道,“又是那麽擠,你爸爸還把司機叫走了,真是累死我了!”

熊孩子充耳不聞,疊好後就揚手放飛出去。紙飛機乘着風盤旋一圈,落在不遠處的一處長凳上。

趙琴擡起下巴,示意助理說:“你——去把凳子擦擦。”

助理兩只手臂挂着數量龐大的購物成果,訓練有素地掏出消毒濕巾,把長凳從頭到尾擦了兩遍,趙琴勉強滿意,纡尊降貴地坐了上去。

“……哪兒來的三流琴行?沒品的地方。”她拈起兒子的紙飛機,鄙夷地撇撇嘴,眼睛掃到一處,卻倏地站了起來,呆愣幾秒,惶急把傳單展開。

“媽媽!你拆我飛機幹嘛!”男孩大聲抗議道。

趙琴充耳不聞,撫平傳單上的一條折痕。

折痕下是一張她很熟悉的臉,輪廓清隽,眉眼飛揚,笑意淺淺,和她離世的弟妹有八分相似。

弟妹生前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生命的最後卻被喪夫抑郁症折磨得形銷骨立,獨生子的丢失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死後,趙琴做了幾個月的噩夢,直到養尊處優的生活撫平了愧疚惶恐,她才不再夢見弟妹一家。

當虞啓華提起要找回侄子時,趙琴極力反對,但卻拗不過丈夫。寰宇科技一直在走下坡路,加上得罪了龍溪集團,急需強有力的合作者——古往今來,姻親關系總是最天然的盟友。

唯一讓她緩口氣的是,收養侄子的那對夫妻當年被虞啓華排擠出了青市,刻意遺忘二十幾年,線索不是那麽好找的,虞啓華久久沒有進展。

倘若她沒有記錯,那孩子的是叫……

……虞白。趙琴移開手指,看見了這個名字。

宿臨池坐在地鐵裏,筆電放在腿上,争分奪秒,完成最後一點翻譯工作,檢查一遍,将文件打包發給雇主,下地鐵前,收到了雇主的轉賬通知。

宿臨池懷疑自己有過不短的留學經歷,他不光熟知英文,還可以流暢閱讀法文和德文。在進行翻譯工作時,他的腦海中也常會浮現出一些記憶碎片,多是歐洲哥特風的建築物。

他見到自己從一塊大草坪邊經過,耳邊響起有着漂亮共鳴的鐘聲,野鴿子呼啦啦從身側飛過。這時,手機提示他有新郵件發來。

碎片細節模糊,宿臨池看不清郵件的具體內容,只是和記憶中的人感同身受地覺得焦灼,迫切地要趕去某地。

他要去哪兒?宿臨池想了一路,從地鐵站走到筒子樓下了,仍舊沒有絲毫頭緒。

晚飯時間的筒子樓飄着濃濃的飯菜香氣,他讓開一群玩打仗游戲的小孩子,無意中發現五樓的窗戶黑漆漆的,沒有開燈。

作者有話說:

以後應該都在晚上九點更,如果沒有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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