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們是朋友

十分鐘前。

虞子莘對大人的話題不感興趣,被趙琴趕走後,在鋼琴樣品區裏轉了一圈,無聊到每架都掀開試了試音,覺得沒有能比得上自家那架安放在有着巨大飄窗的閣樓裏的施坦威。

正在他覺得沒趣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不遠處的琴凳上坐着一個同齡人,低頭拿着張演草紙寫寫畫畫。

虞子莘走過去,站到周再面跟前,擋住了他的光,說道:“喂!我叫虞子莘,你叫什麽名字?”

周再沒停筆,看了他一眼就重新低下頭去:“我叫周再。”

虞子莘好奇地湊過去,見到了一串他不認識的數學符號,頓時大倒胃口,撇撇嘴問:“你也是來學音樂的?”

“我不是琴行的學生,”周再說,“我不懂這些。”

虞子莘趾高氣揚:“你不會彈琴?”

周再如實說:“不會。”

“真是鄉巴佬。”虞子莘把周再從座位上趕開,優越感十足地說,“你看好了,鋼琴是這樣彈的。”他先彈了一首炫技的練習曲,後面又換成了卡農,卡農他自己還沒學完,彈了半截就停手了。

周再全程看的全神貫注,虞子莘很是得意,揚起下巴問:“你學會了嗎?”

周再不确定地說:“我試試吧。”

然後他把虞子莘剛剛彈奏過的練習曲和一半卡農完完整整地複制了出來。

虞白和虞子莘在旁邊聽得瞠目結舌。虞子莘以為周再是存心耍他,氣得不得了:“你是個騙子!你學過對不對,騙我很好玩麽!”

“我确實沒學過,”周再白淨的小臉浮現出鮮明的疑惑,真誠地發問道,“不是這樣彈的嗎?”

“你等等!”虞白興奮地将還沒相認的小堂弟丢到一邊,手指搭上黑白琴鍵,示範了完整版的卡門:“你再來試試。”

這回,周再請他再彈了一遍,就順利地将曲子接下去了。

虞白剛要誇贊他,眼角餘光透過玻璃掃見一個人,驚喜地沖外面招手道:“宿臨池!你怎麽來了!”

中午陽光正盛,将來人背光的身形暈染得有些暗,也使他的輪廓變得愈發清晰起來,整個人有如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

宿臨池其實已經到了很久,一直靜靜地站在玻璃外,看他教周再彈鋼琴。

同時,他也留意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旁邊,嘴角帶笑,目光追随着他的一舉一動,眼中的欣賞不言自明……他沒想過,在虞白彈琴的時候,也會有別的人用這種目光注視着他。

宿臨池很不喜歡那人的目光,不過礙于虞白教得正高興,不願意打擾他的興致,便沒有貿然出聲,現在虞白看見了他,他立即就進來了。

他說:“我來接你。”

“那我們現在就走!”虞白提起周再的兒童書包,興沖沖地和前臺告別:“我先走了!”

“呃……”前臺愣愣地瞧着宿臨池,撓了撓頭,又去瞧段誠。

虞白和宿臨池是不加掩飾的熟稔,段誠似乎從中品味出什麽來:“這位是虞老師的朋友嗎?”

鬼使神差一般的,虞白既沒有肯定,也沒有糾正,而是沖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現在是吧。”

段誠頃刻領悟到他的意思。他這人閱歷深,知情識趣,追求對象這麽說了,以後絕對不會擅自糾纏不休,跨過界線一步的。

虞白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咚咚直跳,心虛地直去看宿臨池的表情,生怕他不樂意。

實際上,虞白剛說完就後悔了,畢竟他們确實只稱得上是朋友,他的話又飽含歧義——雖說他本就打着讓段誠誤會,自己知難而退的主意,但被宿臨池誤會,就是另一回事了。

宿臨池貌似并沒有在意,見他呆呆地站住不動,無有異樣地問道:“走不走?”

“……走走走。”虞白心裏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低頭将翻亂的宣傳冊草草理整齊,借此機會收斂好情緒,方才說:“收拾好了。”

宿臨池将兒童書包挂在臂彎間,一手拉着周再,對前臺颔首致意,卻對段誠視而不見,繞過他就往琴行外走去——以他的行事作風,放在以前絕對是很失禮的行為。

他是故意的嗎?

虞白隐隐有所察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再次沸反盈天地鼓噪起來,牽扯那處血肉随之收緊發疼。

他猜不透宿臨池的想法,只覺得真相就同自己隔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捅開後有可能是驚喜大禮包,更有可能是自作多情和尴尬……腦海中思緒亂成一團毛線,理不出個首尾。

他埋頭思索,宿臨池更是不作聲,一行三人在如有形質的沉默中登上地鐵,前往燒烤城。

周再夾在兩個各懷鬼胎的成年人中間坐了兩站路,完全搞不懂為什麽會弄成現在這種狀況,清清嗓子打破沉默:“那個叔叔是想追求虞哥哥嗎?”

虞白倏地看向宿臨池:“你看出來啦?”

周再點頭,直接挑明道:“我還看出來,虞哥哥你不喜歡他吧。”

虞白哽了一下:“就你明白,人小鬼大。”

宿臨池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埋頭翻譯工作,似乎對他們的談話一點興趣也沒有。

過了片刻,虞白沒話找話地問:“新手機?”

“嗯。”宿臨池道。

他的手指骨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右手中指內側有一層泛白的繭,看得虞白口幹舌燥,頻頻擰開水杯喝水。

宿臨池反應淡淡,周再推測是火燒得不夠旺,索性又往上添了一把柴:“但我看得出來,虞哥哥你對宿……”

虞白捂住他的嘴:“臭小子!快給我閉嘴吧!”

周再眨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宿臨池摁黑手機,在屏幕上瞧見了反光的倒影,解鎖手機,點開下一篇等待翻譯的文件,卻好半天卻沒寫下一個字。

“你有喜歡的人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虞白一怔,連忙并起三指,作出對天發誓的手勢:“天地良心,我對別人沒心思的。”

他答得太急也太快了,“別人”二字咬得重重的。宿臨池的耳尖緩慢地攀上一抹紅,兩人互相對視,莫名其妙地轉開眼睛,又不作聲了。

被捂住嘴的周再心想:古怪的大人。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裏忽然覺得周再和虞子莘在一起很有感覺:腹黑的天才小提琴手×家道中落的小少爺

如果有番外,我就寫寫他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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