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周……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周天撥開魚肉蘸了點湯汁,這麽想着,手底的動作自然遲緩。

不過,她很快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壓了下去,有什麽呢?如果梁嘉樹因為別人的話就看扁自己的話,那麽,這種男生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周天不鹹不淡往兩人那投去最後一眼,認真回答起馮媽媽的問話來。

食堂這種地方,一般沒什麽帥哥出沒,梁嘉樹跟李佳音雙雙出現在這裏後,下午就有了八卦。

他回學校時間不長,已經頂了校草的頭銜。其實,高一剛開學那會兒,軍訓結束後不久,附中緊跟整出了什麽四大美女,三大美男,這不稀奇,大概每個高中都會選出這麽些人物,來點綴一下枯燥苦悶的中學生涯。

梁嘉樹給一班同學的觀感很複雜,他很陌生,至少表面看起來人是不好接近的,可是只要有人跑過去問題目,他卻能表現出非常真誠的一面。對于普通學生來說,一個超級大學霸,願意很溫和地給同學們耐心講題目,那麽,他應該就不是高冷那一挂的。

可是梁嘉樹依舊是不好接近的,因為他從來不會主動和別人說話,如果沒人找他,他也許一天都在沉默。

所以,八卦像暗自湧動的潮水,同學們只敢悄悄地傳。

“方便把筆記借我看看嗎?”李佳音抿下頭發,她頭發很長,背影尤其好看。

“我不知道附中的老師上課都給大家記了什麽。”她微笑時不露牙齒,很淑女的樣子,這在同齡女生中很少見。

梁嘉樹瞳仁很黑,一擡頭,那雙烏沉沉的眼睛無故懾人,跟蒼白的臉色對比太過明顯,人就顯得有些冷硬,帶着憂郁的那種冷硬:

“不好意思,我缺了很多課,沒打過筆記。”

李佳音絲毫沒有被拒的尴尬,她沖他笑笑,從筆袋裏拿出一支嶄新的派克鋼筆:

“那個,我對新環境不了解,可能還要多麻煩你。”

梁嘉樹沒動,他瞥過去一眼,淡聲說:“不客氣,你自己留用就好。”

李佳音看看他,輕聲說:“你嫌不上檔次嗎?我知道你家庭條件很好,但一支鋼筆你總能用到的吧?”

她放到他手邊,強調說:“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梁嘉樹沒那麽多話想說,頓了頓,把鋼筆拿到手裏,目光收回:“謝了。”

很自然的,視線在前面一個身影上逗留了片刻。陽光透窗,勾勒出少女略顯單薄的纖細身影,她的脊背,像一條直線,永遠那麽挺,像從不會出錯的優秀答題模板。

下午三節課,一晃而過,鈴聲響後學生們走出教學樓,如果站在高處看,你會發現黑壓壓的人頭很快分作幾股,流向各處,很像幾年後大家的命運,總要各奔東西的。

每到下午放學,是周天家出攤的時候。

洗幹淨的小青菜和綠豆芽在春季裏尤顯清新,黎梅很愛幹淨,攤位不大,貴在整潔。生意受影響似乎就是那兩天,現在,人又慢慢多起來,周天和眼熟的幾位校友簡單打了招呼,娴熟地接鍋。

不知是賣出第幾份時,周天留意到不遠處有個爺爺一直在瞄她家的攤子,眼巴巴望着,但不靠近,她扭頭看看小塑料盆裏的雞蛋,再轉身時,沒想到會再次看到結伴過來的梁嘉樹和李佳音。

她微微一僵。

周天從沒這麽後悔過,怎麽想起來給梁嘉樹那十二塊錢呢?是自己心太急了,該死該死,下次做事一定不能這麽不冷靜。

“媽,你來下。”她喊了句,黎梅正在問學生是要純肉的烤腸還是玉米的,聽周天喊她,忙應了一聲。

“怎麽了俏俏?”

“李佳音轉附中來了,跟我一個班。”周天低聲而迅速地說完這句話,黎梅便愣住了,好半晌,才讷讷說,“你別跟那孩子鬧矛盾啊,可千萬別,媽知道你這孩子有時候軸得很。”

周天一陣窒悶,她“嗯”了聲,只覺得嘴巴異常幹苦。

最不幸的是,那兩人真的是朝自己家攤位來的,周天讓媽媽不要主動搭話,去一邊忙。

兩人站在隊伍最後,優哉游哉,周天抿了抿唇,臉上越發沒表情。

隊伍越來越短,周天知道梁嘉樹在看她,李佳音在看她,她其實一直記得第一次幫媽媽出攤時的情形。

那麽多雙眼睛,人來人往,目光都往她身上砸,對,就是砸,周天總覺得那些目光有重量,有好奇,有輕視,甚至還有替她覺得丢人的。她不是不窘迫,十幾歲的少女,誰不想衣食無憂地坐在明亮的教室裏學習?誰又不想放學後抓住難得的閑暇和同學們一起吃飯聊天?

她什麽都想,她是正常的小姑娘,從小就是,盼着吃美食,盼着穿好看的衣服,希望自己成績優異得到老師的喜歡和贊美……可周天又不得不早早地學會壓制住一切欲望,她不能想,她得去補爸爸留下的那個空缺,拼盡全力去補一個窟窿,生活的窟窿。

李佳音站在梁嘉樹旁邊,确切說,她在隊伍外面了,不過無所謂,兩人來的晚,後面沒人了。

她應該過的不錯,腳上穿着某品牌的球鞋,不經意間,手腕那露出細細的一條鏈子,很好看,大家要麽留短發,要麽梳馬尾,她卻留着很長很順的頭發,風一吹,像校園劇女主角。

李佳音一直在觀察着她,周天沒變,連發型都沒變,她眼睛裏掠過一絲譏诮,幾不可察。

“要牛肉的,微辣。”梁嘉樹第二回 買似乎就很懂了,輪到他時,他準确地提出了要求。

周天手一垂,語氣格外冷淡:“抱歉,賣完了。”

梁嘉樹擡眸看過來,目光偏移,落到黃色筐頭裏的小青菜上,停了兩秒。

好像是不打算賣給他?之前的十二塊錢又是怎麽回事呢?梁嘉樹看她一眼,沒說什麽,轉身和李佳音商量,“換一家吧?”

李佳音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周天,然後,用很輕柔的聲音答應了梁嘉樹。

中午還一副見自己如見鬼的表情,現在就雲淡風輕了,周天心裏嗤笑,不想理會李佳音這種無聊的把戲,她面無表情地低下頭,開始扒拉錢罐。

等兩人走後,周天擡頭,果然,那個爺爺還在,跟周天無意碰到目光又随即避開。等到所有同學吃完,黎梅開始收拾,周天則跑到老人身邊,平淡說:

“爺爺,來吃碗河粉吧。”

老人有點手足無措地看她,讪讪說:“不了,不了,我就是看看。”

“爺爺,過來坐吧,我們要收攤了,沒賣完剩的不能過夜,送一份給您,您嘗嘗我們家味道怎麽樣。”周天見他一副囊中羞澀的樣子,人卻還是不動,就站在風裏踟蹰,只好跑回去跟媽媽交涉了兩句。

媽說過,既然是賣飯的,就不能讓人餓着。媽還說過,人都有難的時候,周天當然清楚什麽叫人都有難的時候。她看媽媽過去不知跟老人說了什麽,人竟然願意過來了。

難道是我說話藝術不行?周天有點懊惱地想,她的性格裏,有非常固執的一面,她對自己有一套明确的規矩,做事一定要做好。

旁邊,黎梅坐下跟老人攀談起來,周天把剩的食材一股腦做完,隐約聽見給兒子看病之類的話,她下意識瞥了兩眼,看看老人,再看看媽,媽老的很快,周天不能仔細看自己的母親,就像不能仔細去回想這些年母女倆過的日子。

她忍住喉嚨裏想哭的沖動,把碗一放,筷子遞給老人,笑着說:“爺爺,我手藝比我媽好,嘗嘗。”

不遠處,梁嘉樹請李佳音吃了第二頓飯,總不能讓女孩子掏錢。李佳音沒怎麽推辭,只說:“我下次請你吧。”

“不用。”梁嘉樹吃飯時尤其不愛講話,吃飯是吃飯,他無法做到和聊天同時進行。

“你看那邊,周天好像願意把河粉賣給別人。”李佳音很斯文地挑開面,輕輕吹氣。

她沒直說周天寧願賣給老頭,也不願賣給你第一名。

梁嘉樹側過頭,看了兩眼,忽然冷不丁問:“你說,班長沒有爸爸?”

李佳音點頭,很奇怪地接着說:“有因必有果,你如果感興趣可以問問她,她爸爸怎麽沒的,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有種說法叫死有餘辜。”

面對李佳音這種話裏有話的風格,梁嘉樹本來是不吃的,但此刻,他必須承認他對這件事有那麽點好奇心。

“沒有爸爸不是最悲慘的,畢竟,還有更慘的事情叫年少失母。”李佳音聲線陡變,梁嘉樹微覺詫異地看了看她,他想了想,卻什麽都沒說。

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後,走廊亂哄哄的,全是出來放風的學生。十分鐘很寶貴,要抓緊上廁所,以及亂侃。周天是在起身時發覺生理期到了的,她匆忙下樓,往寝室方向趕。

路燈昏黃,寝室周邊和教學樓形成鮮明對比,很靜谧。

有人在背後喊住她:“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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