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梁嘉樹用一種你想太多了……

梁嘉樹用一種你想太多了的眼神看看李佳音,他埋下頭,開始整理數學筆記,李佳音臉上沒有絲毫尴尬的跡象,而是很自然地換個話題:

“對了,你們商量好了嗎?”

她說的是話劇排演,在附中,除了高三,其他年級的社團活動都非常豐富,李佳音聲音好聽,她很快報了廣播社。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播報通知,放些高中生喜歡的歌曲,誰過生日了,點播送祝福。不過,李佳音是想通過廣播社的鍛煉,有機會主持元旦迎新晚會。

《哈姆萊特》原定的女同學生病住院,不能來,梁嘉樹他們不得不重新選人,李佳音毛遂自薦,她試練了下,大家基本滿意。

“他們說可以就可以。”梁嘉樹回了她一句。

李佳音微微對他笑笑,有種很自矜的感覺。

周二,全校衛生區大掃除,周天發現王明跑了個無影無蹤,她找不到人,經其他同學提醒,才知道王明去了報告廳練習話劇。

“他?他沒參演,去那裏做什麽?”周天不解。

男生擠眉弄眼,笑嘻嘻的:“班長,這就不知道了吧,王明看上李佳音了,所以,他去當狗腿子了。”

周天皺眉,讓人去報告廳喊他回來:“你告訴他,他是衛生委員,帶頭跑,這樣不行。”

“好嘞班長!”

男生一溜煙跑開,很快,滿頭大汗回來,彎着腰,兩手扶膝蓋喘氣:“王明那家夥不願意,他說,他說,這回就辛苦班長了。”

周天沒再強求,她帶着值日生把一班的衛生區清理了一遍,等晚自習前四十分鐘統一放聽力時,依舊不見缺席的幾人身影。

這個時間段,很快就要來檢查的,缺一人,是要扣分的。周天讓學習委員等着放聽力,她一個去了報告廳。

空氣暖暖的,甚至,隐約有了點燥意,天邊晚霞燒的色彩闌珊,已然殆盡,暮色已經悄然降臨。

偌大的報告廳,竟然出奇的安靜,舞臺中央,燈光凝聚,但一個人也沒有。周天悄悄探了幾眼,半個肩膀還在外頭,滿是惑然:

不在報告廳嗎?

有身影輕輕從旁邊擦肩而過,周天是先聞到的氣味,清新寡淡,接着,一雙手蜻蜓點水地在自己肩頭按了一下。

她聽見男生低沉的聲音響起:

“借過。”

梁嘉樹順勢把她挪了一點點位置,周天耳朵滾燙,她有些吃驚地往門上避了避。

“是來找我的?”梁嘉樹居然回頭,他停下腳步,用一種似是而非的語氣問周天。

女生的臉更紅了。

她繃着語氣,反應超快:“不全是,你們幾個要是還不回教室,一會兒檢查的會扣我們的分。”

梁嘉樹就笑,很輕的一聲:“這麽負責?”

周天厭惡他語氣中那些暧昧不明的輕視,眼神熠熠:“既然是班級的一份子,就應該有集體榮譽感,我知道,可能你會覺得我很老土,可是我不覺破壞規則就是有個性。”

“我沒這麽想,是你自己發揮這麽多。”梁嘉樹有點毒舌的意思,但語氣帶着隐隐的活潑,他看向周天,女生卻還是一本正經不容侵犯的表情。

“我來就是告訴你們,請不要因為排話劇讓班級扣分,麻煩自覺點。”周天說完扭頭要走,背後,梁嘉樹喊住她,“班長……”

話沒說完,報告廳忽然一片漆黑,緊跟着,兩人不約而同聽到了教學樓那邊爆出的歡呼聲,看來,是停電了,難得一遇的好事,晚自習停電可以說是整個高中生涯很值得紀念的快樂時光。

“幫個忙吧,劇本還沒收拾。”梁嘉樹聲音不大,好像一條平靜的河流,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聽起來不夠友善。

周天是個敏感又倔強的女孩子,她心裏梗着,為他每一個字耿耿于懷,但又不能表現出來。

她還沒回答,梁嘉樹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了手電筒,照亮一小截路。

下一秒,亮光突然消失,周天察覺到自己被人大力扯了過去,溫熱的掌心貼到唇角,她聽見梁嘉樹跟她低聲說了句:“別出聲。”

周天的心突突的,簡直就像堵在嗓子眼兒那。

不過,她真的沒出聲,自己都詫異為什麽要配合梁嘉樹。也許,只是人的本能反應?

果然,有腳步聲近了。

“梁嘉樹?”門被李佳音往裏推了推,稍等片刻,她又喊了兩聲。

王明在旁邊說:“是不是已經回教室了?”

很快,對話結束,兩人的腳步聲又遠去。

周天覺得嘴唇那又熱又濕,還毛乎乎的,那種觸覺,像逶迤蜿蜒的某種情緒……她猛地一下甩開梁嘉樹的手,義正言辭呵斥說:

“你幹什麽?”

梁嘉樹說不出來自己剛幹了什麽,他沉默兩秒,解釋說:“不知道。”

周天氣鼓鼓的,外面已經瘋了,有人在唱歌調子走的跟山路十八彎似得,還像破鑼。晚自習停電本來不是多大的事,但人就是容易借夜色瘋狂,她猜,大家估計也搞不明白為什麽停個電就這麽興奮,比周末放假還興奮。

“當我無聊好了。”梁嘉樹忽然狡黠地把這話回敬給她,是無聊嗎?他不清楚,就在聽到腳步聲的剎那很想躲開兩個同學而已。

他這麽想,也就跟着這麽做了。

“你自己收拾,我要回教室了。”周天很想踢他一腳,轉身時,梁嘉樹說,“幫一次忙吧?班長?”

他喊班長時,總帶着點兒調侃的意味,周天承認自己受這個稱呼的轄制。好像,對方一旦這麽說,自己就有一份那個義務。

她沒直接表态,而是往裏瞅瞅,先梁嘉樹一步往裏走了,身後,男生把手機舉的高些了,并提醒她:

“小心臺階。”

如果不是停電,我才不會在這裏浪費時間,周天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她并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停電了,談不上耽誤學習。

椅子上散落着劇本,還有一本《哈姆萊特》,朱生豪譯,周天蹲下把東西簡單收納了,燈光落下,梁嘉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女生頭發上的一層光圈,他單膝跪地蹲在她的旁側,兩人離的很近。

“下次排《麥克白》,你會來嗎?”他問話的語氣沒什麽暧昧的。

周天低着頭,胡亂翻了幾頁書,淡淡說:“學校從沒排過《麥克白》,莎士比亞的只排《羅密歐和朱麗葉》《哈姆萊特》,你不知道?”

梁嘉樹笑笑:“不知道,你為什麽更喜歡《麥克白》?”

他終于問了,周天有點措手不及,心裏像金魚頑皮地吐了個泡泡。

“因為,我也有野心。”少女擡眸,那雙明亮的眼忽然爍爍的,等意識到自己太突兀,又迅速低頭。

手底不知是停在哪一頁,她瞟了兩眼,只看到一句話“她進去時是個女郎,出來變了婦人”。

潛意識裏想掩飾下自己剛才那句話,周天順勢讀出來,咳了一聲,問他:“咦?這句什麽意思啊,她進去時是個女郎,出來變了婦人?這麽神奇?”

她說完,真的用一種請教的目光投向了梁嘉樹。

梁嘉樹嘴角那點笑意,若隐若現,他舉着手機,燈光在半面臉上投下輪廓鮮明的陰影,有種欲說還休的含蓄感。

周天偏着頭,少女的鼻子秀挺優越,她有點不太确定地看向梁嘉樹:“你也有不知道的?”

她早就清楚,他語文成績也出類拔萃,同學們傳他家的書房有三排書架,要用□□取書……周天不得不承認貧窮真的會限制一個人的想象力。

“我知道。”梁嘉樹深深看向她,他還在笑,周天心裏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羨慕,她輕輕問,“那這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梁嘉樹反而這麽問她。

周天忍不住說:“我這個人,從來都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不會不懂裝懂。”

“班長這麽聰明,我是怕你懂了裝傻。”梁嘉樹算是打趣她一句,果真,周天擺出要翻臉的樣子,他忽然接口,“奧菲利亞失.身了,換句話說,就是哈姆萊特讓少女變成了女人,聽懂了嗎?”

四周一下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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