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得不說,李佳音很擅長……

不得不說,李佳音很擅長讓對方拒絕不了他,她說話的語氣永遠柔和似春風。

因為周天突然離開,馮天賜不得不拔腳去追,一邊跑,一邊回頭:“你看看,咱們一走,李佳音就跑去跟梁嘉樹說話了……”後頭差點就跟出來“班長,上回為什麽打她啊!”

馮天賜把住了嘴,開始轉犯花癡。

對着梁嘉樹犯花癡的,不止她一人。

女生寝室們最愛談論梁嘉樹,他神秘,因為時常缺課而更顯得神秘。

周天從來不會縱容自己過多地外露情緒,比如念叨某個人,在她的思維裏,沉默永遠比啰嗦高貴。盡管,這也許是另一種青春期的中二。

“她們都說梁嘉樹喜歡李佳音,上周放學的時候,他倆一起走的。”馮天賜說起八卦的表情,很矛盾,一方面,她覺得李佳音實在配不上梁嘉樹,她名次也就比自己高那麽一點兒。另一方面,枯燥又躁動的青春期裏,聽到點八卦,總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挺快活的,唯一遺憾是梁嘉樹不跟自己傳緋聞。

但她特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梁嘉樹。

在馮天賜的單純認知裏,般配是指,兩人成績都特別好,比如說,她現在就真覺得班長和梁嘉樹怪配的,不過沒敢說,因為周天絕對不喜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馮天賜,你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周天像師長一樣教導她的同桌,馮天賜嘻嘻笑,“看帥哥有益于活躍大腦,真的,對學習是有幫助的。”

周天沒笑,她一點都不想笑。

按名次的話,該動座位了,教室裏吵吵鬧鬧一陣喧嘩,有人抱的資料掉了,有人被桌子擠到,馮天賜像個勤快的小母雞跟在周天後面打掃衛生角,每次換座位,老張都會在講臺上敲桌子:

“一定要把自己抽屜裏的東西收拾幹淨!不要讓人家替你弄!”

然後,衛生角那裏就會突然多出大家清理出來的垃圾,小山似的,馮天賜翻着白眼,揪住轉身就走的男生:“哎,垃圾都丢外面去了,不能看準再扔啊!”

王明也在,他避嫌似的盡量減少和周天的對話,馮天賜也在翻他白眼,盡管,她吃了李佳音不少零食,但內心深處并沒有被糖衣炮彈俘虜。

“王明,去,你把班長他們的範文貼後面牆上,你個子高。”馮天賜揮起掃把,等周天拎着垃圾桶一走,立刻發話,王明本身是個愛開玩笑的人,跟她說話也沒拘束,笑嘻嘻一歪頭,“找梁嘉樹啊,他才是班裏最高的。”

每次這個任務,都是學習委員的,語文老師會把好作文挑出來範讀,再分析,抑揚頓挫折騰一節課。這次,語文老師扁桃體發炎話都講不出了,只能抱着一壺胖大海狂灌,直接安排學生貼作文。

“找就找!”馮天賜把掃把一丢,跑梁嘉樹面前來了,簡單一說,沒想到,梁嘉樹答應的特別快,旁邊,李佳音笑看兩人:“那我也來幫忙好了。”

馮天賜很吃驚,她睜大了眼,這人是心胸寬廣還是缺心眼?她不是剛跟班長鬧矛盾了嗎?居然還能泰然自若地說要來幫忙?

馮天賜一臉黑線。

學校的大垃圾桶在一樓,周天飛快跑下去,回來路上碰上的老張。老張笑眯眯喊住她:“來,周天,正好有點事跟你說。”

是資助的事情,老張三言兩語把這事跟她講明白了,說:“你要是能考上清北啊,到時還有大額獎金,咱們學校出一部分,企業出一部分,例年都這樣,繼續加油幹吧!”

周天有點怔怔的,要說沒心動,是不可能的,可她不太能接受陌生人的資助,無親無故,她要人這筆錢太別扭了,到時再安排個上臺發言感謝什麽的,她并不喜歡這種萬人矚目。

說到底,青春期那些自尊心像餅幹,有時候真的又薄又脆。

“張老師,您的好意我特別感激,就是,我得再考慮下,回去跟我媽商量商量。”

這回輪到老張有點怔怔的,這孩子……多少人想要這個資助排不上,他無奈笑笑:“行,你考慮,老師等你回話。”

教室裏,梁嘉樹正在幫忙貼作文,當然,他的作文不出意料地也被選出來張貼,他把自己的貼到下面,給周天留的則是個C位。

座位換好了,馮天賜是雷打不動死皮賴臉都要跟着周天的,而梁嘉樹也沒動,一來他個子太高,只能坐最後;二來,他時常缺課,讓他幫帶同學似乎沒什麽必要。

李佳音這次按成績跟一個叫陳翩的女生坐到了一起。

教室裏還沒安靜下來,有人大叫有沒有誰看見我的一個杯子?每次換位,總有幾個馬大哈不是少這就是缺那。

“啊,這什麽啊,惡心死了!”臨窗的在那叫,原來,有奇葩男生吃泡面直接撕開塑料袋接熱水泡的,水放的少,上課前沒吃完,一節課後膨脹得跟大白蛆似的,一眼看上去,非常刺激。

大家就在那起哄哇哇亂叫。

周天從後門進來時,教室很吵,不過她還是一眼看見了梁嘉樹,他很高,手虛虛比劃着位置,一旁,是跟他低聲交談的李佳音,她手裏拿着膠棒和試卷。

很顯然,試卷應該是語文課代表給他們的,那其中,應該有自己的。

周天臉色一下變得微妙,只一瞬,她恢複如常直接從教室後排走到自己的座位,馮天賜正扭着頭往後瞧,也不怕得歪脖子病。

“真是氣死我了,晚一步,這活就被李佳音搶走了。”她撅着嘴抱怨,有點像小女孩跟家長撒嬌一樣,周天從來做不出這種表情,她不撒嬌,連少有的幾次哭都是很小心翼翼的。

“班長,”馮天賜比她想的還多,目光交替亂瞟,“李佳音拿着你試卷……”

“沒什麽,讓他們貼吧。”周天沒有小心眼到這個程度,她掏出筆記本,把講過的試卷錯題謄抄下來。

剛動筆,馮天賜這家夥又不知道怎麽了,騰下站起,跑後邊去了。

原來,從李佳音手裏滑落了張試卷,好巧不巧,附近留下了哪個男生整理抽屜垃圾時弄灑的礦泉水漬,那張試卷掉在水裏,李佳音似乎是急着撿,一不留神,又一腳踩上去,挪開時,卷子已經亂七八糟。

女生的直覺總是非常靈,馮天賜湊上去,搶先撿起,一看果然是周天的試卷,立刻不高興嘟囔:“哎,這是班長的試卷!”

李佳音先是錯愕,緊跟是一臉的局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梁嘉樹,直搖頭,“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女生默默把長發挂到耳後,舉手投足間,就是那種很文弱的模樣。她忙把兜裏的紙巾逃出來,一邊挂頭發,一邊說:“真不好意思,我會給擦幹淨的。”

馮天賜嘴一撇,暗道誰特麽知道你在搞什麽,她拎着卷子,上面濕透了一塊。

前面,周天已經聽到後頭的騷動,她慢慢轉頭,目光在那一瞬間和李佳音對上,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李佳音是故意的。

這種小把戲,周天本來懶得搭理,李佳音很無聊,她沒那麽多時間無聊。

周天把筆記一合,往後走來。

還沒到幾人跟前,李佳音猛地一擡手,做了個下意識擡手擋臉的動作。

班裏忽然就安靜下來了,很多人看到她這個動作,難免不聯想。

周天冷冷看她又慢慢放下手,說:“馮天賜,把卷子給她讓她擦。”

“給我吧。”梁嘉樹卻突然出聲,看向馮天賜很溫和地說,然後,他又慢慢說了句,“不是大事,班長不要放心上。”

是啊,本來是很小的事,發生在平時大家最多佯裝生氣掐一下打一下就過去了。

但這一刻,氣氛有點劍拔弩張的意思。

周天不明白李佳音這種人為什麽要裝柔弱,她真的不懂,她覺得這些真的都是很無聊的事情。

直到後來,周天才明白李佳音從來都是步步為營的,有種女孩子,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可以心機很深沉很深沉了。

而當下,大家的命運都像小小的,嶄新的帆船,在紅塵風浪裏剛剛起航而已。

周天相當冷淡地看了看梁嘉樹,她同樣不明白,梁嘉樹為什麽要這樣說,暗示自己很小氣嗎?不大度嗎?她直接從馮天賜手裏拿回自己的試卷,什麽都沒說,自己回到位子上小心拿紙巾先吸水再擦拭。

教室裏又慢慢有了聲音,大部分人都能察覺出一絲怪異,但怪異在哪兒,誰也說不出。大家看李佳音也回了座位,然後,她趴在桌子上哭了。

試卷搶救的效果不怎麽樣,周天皺眉,索性放棄,對馮天賜說:“我語文錯題還沒謄,你卷子借我看看。”

馮天賜一肚子火,她忍不住連連勾頭去看李佳音,只覺得不對勁:“班長,她哭啥呀,咋總是被欺負了一樣,奇了怪了,她在寝室也不這樣啊。”

周天埋頭整理錯題,臉也不擡:“不知道,別瞎想了準備下要上課了。”

說完,最終還是擡起頭,笑了笑,“你有第六感啊?”她罕有地捏了捏馮天賜的臉,“我今晚給你炒河粉,請你。”

說到做到,下午放學後,兩人有說有笑到黎梅的攤上,馮天賜黏糊糊喊“阿姨”,不急着吃,幫忙收拾碗筷,黎梅直攔着不讓她弄,馮天賜在家裏懶的要命,在外頭反而酷愛表現,她硬要搞,黎梅無奈,只能提醒她不要沾身上油漬了。

眼見排隊的隊伍變短,周天手腕泛酸,她活動一下,剛起鍋,看到熟悉的男生身影在隊伍最後,她忽然就特別生氣,他來做什麽?

在教室裏替李佳音解圍不夠?

梁嘉樹似乎很喜歡站隊伍最後,身後無人,空蕩蕩的,不用考慮身後人的等待,也不必感到抱歉。

輪到他時,周天已經一脖子的汗,她挂了條毛巾,時不時抹兩下,那模樣,讓梁嘉樹一下想起她在燒烤店裏娴熟算賬的情形。

想到這,梁嘉樹的表情更像莞爾。

但周天很快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告訴他:“不好意思,賣完了。”她不得不承認,她總是對梁嘉樹特別小心眼,只對他小心眼。

這一點都不像她,周天自認為自己絕對不是心胸狹隘的人。

梁嘉樹沒有吃閉門羹的尴尬,他心平氣和“哦”了聲,看看她:“那我下次再吃好了。”

“梁嘉樹,”周天很鄭重地念他名字,“你這麽嬌貴,麻煩不要來了,不是上吐下瀉嗎?再傳出去,對我家生意不好。”

身後,小長凳上坐着的馮天賜河粉還挂在嘴角跟瀑布似的,吃驚地瞧過來,樣子要多蠢有多蠢,黎梅也疑惑地往這邊看了看。

周天說完,也不看他,只顧忙自己的。

她覺得特別委屈,那種發自內心的委屈,憑什麽呢?憑她不會裝柔弱?還是憑他喜歡李佳音……想到這,她有種頹喪的灰心,如果是這個理由,那自己确實沒什麽好委屈的。

一陣胡思亂想後,再擡頭,梁嘉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

那種帶着莫名悵惘的情緒,袅袅繞繞,時不時襲上心頭。一直到上了晚自習,周天不斷深呼吸,告誡自己:除非我自甘堕落,否則,沒有人可以影響我。

她終于又一頭紮進了學習中。

第二節 晚自習,老師讓她去辦公室拿一張講義,周天下樓時,樓梯四下寂靜,空無一人,可身後分明有腳步聲回蕩。

她忍不住回頭,梁嘉樹已經快步下到她身邊,低聲說:“周天,今天的事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清楚。”

周天覺得自己汗毛孔都跟着顫了一下,她跟觸電似的,只能聽見自己标志性的淡漠聲音響起:

“麻煩你不要跟我說話。”

“那我更要跟你說清楚。”梁嘉樹聲音還是很輕,但他很堅持,同時,男生的表情也變成那種很冷清的了。

“晚自習放學,我在網球場那邊等你。”他丢下這句話,掉頭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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