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晚自習一下課,教學樓瞬……
晚自習一下課,教學樓瞬間就沸騰了。很快,黑壓壓的人群湧出,周天習慣最後走,負責鎖門,所以鈴聲剛打響時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急着走人,馮天賜有時等她,有時先回去洗衣服。
今天馮天賜想去買雪糕,提前溜號。
周天是在例行檢查往後掃時,發現的梁嘉樹,他沒走,但當她看過來時就站起來了,還是那句:“我在網球場等你。”
“你以為你是誰?”周天立刻反唇相譏,“梁嘉樹,你以為我是那種你說句話我就言聽計從的花癡女生?”
這個班長的攻擊性其實特別強烈,尤其生悶氣時。
梁嘉樹感到一陣難堪,他靜靜說:“我沒這麽以為,教室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不是等鎖門嗎?”
他先她一步出來,直接下了樓。
真夠自戀的,周天三兩下把門利落一鎖,噔噔噔下樓,心想,我偏不去,就不去,等死你。
沒想到,走出教學樓沒多遠,梁嘉樹在花壇那喊住了她,他黑黢黢的身影,非常真實。很奇怪,周天可以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那蒼白的臉色、高挺的鼻子、英挺的眉毛,所有所有,可真的面對真實的人,她有着說不出的抗拒。
“你說吧。”周天十分擰巴地往這邊走了幾步,站定後,紋絲不動。
“今天我不是替李佳音說話。”
“關我什麽事?你是不是替她說話是你的自由,跟我沒關系。”周天邏輯無比清晰,她有點嘲弄地看着他。
人總是有很多面的,眼前女生,有種輕俏的冷漠,梁嘉樹想起她獨自在實驗樓坐地上壓抑哭泣的模樣,有些恍惚。
她嗆起人來,毫不留情,梁嘉樹臉上面子越來越挂不住,他沉默片刻,眼中波光閃爍:
“這樣對你不好,你是班長,如果跟她的無心之過較真同學們難免會對你有看法。正因為你之前在大家心裏印象很好,所以,你更不應該跟李佳音計較。”
周天先是一愣,他語氣很淡,所以個中真誠倒不怎麽顯。
“你的意思,你那麽說反而是為了我?”她語氣也很淡,但聽起來,絕對不友善。
那句“為了我”,讓梁嘉樹臉微微熱了下,他呈現出一種大男孩才有的害羞,說不出是該否認還是什麽都不說比較好。
“你太自以為是了,梁嘉樹,”周天認真告訴他,“如果我說她是故意的,根本不是無心之過,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梁嘉樹沒說話。
“那我告訴你好了,我們家确實欠李佳音的,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過去的,你看,受害者是她,我現在卻越來越不想忍着她,因為我也受不了別人的一再挑釁。”周天說到這,情緒突然無比平靜,就好像,突然大徹大悟了什麽一樣。
媽媽總讓她忍,說這是她們該着的,最初,周天确實是這麽想。
直到現在,她只要不是太過分,周天還是願意忍,可這不代表她什麽都不做,一味退縮。
“你愛信不信,我的解釋到此為止。”她覺得情緒瞬間又洶湧起來,不為別的,因為梁嘉樹就這麽深深看着她,周天後悔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跟外人解釋這麽多做什麽呢?她從不指望別人的理解,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你說你不撒謊,你以為我會很愛撒謊嗎?周天神情晦暗地回望着梁嘉樹,目光一錯,她随手揪了片葉子,緊緊攥于掌心。
“你既然說了,我信。”梁嘉樹的回答讓周天有點措手不及,好半天,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你都不想知道我跟她怎麽回事嗎?”
“那是你們的隐私,我不好打探,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是不想被誤會什麽。”梁嘉樹的聲音在夜色裏很動聽,有點少年氣,但更像一種娓娓道來。
可周天不領情,她就這麽眼神閃爍地盯着他:“我記得,你最開始好像并不怕別人誤會你很拽,我記得你說我數學考不了滿分,歷歷在目。你這個時候又說怕被誤會,難道是精分了?”
這已經不是友善不友善的問題了,更像人身攻擊。
周天非常清楚自己在氣什麽,其實她理虧的,她一想到梁嘉樹肯定不讨厭李佳音,甚至,可能會在今天那個時刻覺得自己小氣愛計較,她就特別難受,尤其他剛才的解釋,很好嗎?
一點都不好。
沒有人會明白這種要求有多讓人難受,因為你是班長,所以你要顧及形象,因為你是好孩子,所以你要懂事,有一次做的不夠好,人家就會忘了你之前的好,從而心生怨怼。
周天不知道的是,她自己同樣有局限性,比如,此刻誤會了眼前少年的意思。她覺得梁嘉樹在居高臨下教育她該怎麽做人,她是少女,也有着強烈的叛逆心,只不過,平時被隐藏在四平八穩的表象下。
好了,她沖着梁嘉樹全部發洩完了。今天王明那些細小的态度變化,她早捕捉到了,她能猜的出男生寝室或許會議論她什麽,雖然沒人在教室說閑話。
也許吧,男生都喜歡長頭發文弱的女生。
“說話就說話,我們至少還是同學,你這麽攻擊人不太好吧?”梁嘉樹聽到“精分”兩字時,是有些不悅的,誰還能沒脾氣呢?他真小看了周天,她會躲起來偷偷哭,也能面不改色冷酷尖銳地揶揄別人。
只不過,好像獨獨針對自己?他不覺她身為班長會經常這麽跟人說話。
周天果然臉紅了下,葉子在掌心撚的稀碎,她沉默幾秒,說:
“不好意思,我确實措辭不對,不過意思還是那個意思。”
梁嘉樹微微笑了,很可惜,周天完全想不到男生現在把她想成一只翹尾巴的小狗,因為,周天即使在認錯時也絕對沒有左支右绌的感覺,她依舊驕傲。
還差那麽一點,氣氛就緩和了。
“你會因此讨厭李佳音嗎?”周天知道這話會問顯得很突兀,所以,語氣把握上更像是急于換個話題,來掩飾認錯的尴尬。
她真的沒理由這麽要求別人旗幟鮮明,太小家子氣了,跟我玩兒就不能跟你玩兒。周天腦子裏從來沒有想過這麽要求別人,可對梁嘉樹,自然而然的,就多了點過分的想法。
梁嘉樹并沒有在言辭上有讨好她的意思,平靜說:“談不上讨厭,李佳音和你有過節是你們女生之間的事。”
周天嘴角的嘲弄突然加深,她冷淡說:“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剛才廉價的好心,也麻煩你以後不要自作主張摻和我的事。”
最後那話,簡直就有點疾聲厲色了,有警告的意味。梁嘉樹喉嚨發幹,用一種苦惱的眼神看了看周天,他點點頭,說句“抱歉”,轉身走向了透着亮光的男生宿舍。
周天心跳的咚咚響,她忽然坐在了花壇光滑的邊沿上,少女頭低垂,像是懊喪的模樣,的确有點兒,她想起他說喜歡校園,想起他說他也計劃去北京念書,想起他對自己笑的那一下……他身上的清新味道,似乎還留在原地,提醒着她,他真的站在這裏和自己說了一會兒話。
周天揉揉鼻子,又忽的站起,兩眼發酸地往女生寝室走了。
寝室裏,她進來的那一刻,大家瞬間安靜。有人正安慰着小聲啜泣的李佳音,周天本應用一種驚詫甚至是憤慨的眼神看這一幕,然而沒有,她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
但因為她回來了,圍在李佳音身邊的兩個女生明顯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走開,其中一個,讪讪過來跟周天搭話:
“班長,這次月考總結能借我看看嗎?”
周天學習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最重要的是,她從不吝啬,不怕分享。
“行,明天早讀給你。”她彎腰在那換拖鞋,語氣尋常。
“班長,我也要一份。”
有人開了個頭,後續就自然多了,馮天賜坐在凳子上吃她的白桃狀雪糕,猛一看,跟啃屁股似的。她不大高興,這群人真是牆頭草,風一吹,就擺的亂七八糟,但大家都在一個寝室裏平時相處還算融洽,馮天賜不好說什麽。
但一向很大條的她,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兒:那就是,很多人其實并沒有特別明确的立場,很容易動搖。
比如說,李佳音一臉憂傷地進來開始無聲流淚,那些平時總吃她東西的室友們就不能無動于衷,怎麽着,都應該去安慰安慰。
可是,大家又不至于為了她得罪班長,班長平時對大家同樣無可指摘,更重要的是,班長還能在學習和生活上給大家提供便利,沒人會跟這份便利過不去。
這樣的認知,讓馮天賜有點兒生氣有點兒傷心,她趁周天出去洗漱時,跑出去,想跟周天說些什麽,沒想到,周天卻沖她平淡寬和一笑:
“馮天賜,你藏不住心事什麽都挂臉上,別這樣,至少表面上別和李佳音鬧僵,你跟她本來沒矛盾的。”
“我又不怕她。”馮天賜哼了哼。
周天搖搖頭:“你不懂,我怕她以後針對你什麽。知道校園暴力吧?一種是明面上的動手,一種是冷暴力的孤立,我家裏雖然窮,但我成績在這兒,所以李佳音有再多的小動作,也暴力不了我,沒聽說班長被校園暴力的,人都是看碟下菜的。你不一樣,我沒有貶低你成績不好的意思,你能聽懂我說什麽嗎?”
這大概是周天一次性說的最長的話了,馮天賜不傻,她聽得懂,她平平無奇,成績一般,長相一般,家境一般,如果有人想惡意孤立她,除了周天,她真的不敢保證誰會站她這邊。
馮天賜就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用力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讀,周天在翻抽屜時,掉落一樣東西,她撿起來,是一份陌生的數學筆記。
都是些很有難度的題,重點不在于高考會不會考多少難題,而是,萬一遇到難題了,要用什麽思維去解決。
周天想讓數學穩定在140+,有時候,學習是有瓶頸的,她數學不錯,但沒到特別拔尖的地步。
她先是一陣錯愕,很快,意識到這是誰塞進來的。梁嘉樹的字有種疏狂氣,透露着背後主人的自信,少年心事當拿雲,理所當然的,他就應該是這種字,周天想到的竟然是這個。
可很快,她面紅耳赤地把筆記又重新塞回去,表情奇怪,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什麽,周天覺得這一刻心情複雜極了。
要說謝謝嗎?還是不謝了吧這次。
這種複雜心情很快被打破,老張來通知,今晚報告廳有話劇演出,提前二十分鐘入場,第一節 晚自習取消。班裏頓時炸鍋,高中就是這樣,哪怕是舉行最樸實無華的運動會,都是一種短暫可貴的放松,都值得汗水揮灑,盡情吶喊。
更何況,是去看校草梁嘉樹排演的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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