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張孝晨初中上一半辍的學……

張孝晨初中上一半辍的學,也就是說,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完成。反正無所謂,他學到那個份上真的什麽都不會,除了睡覺就是去網吧,學習對他來說,像五馬分屍,度日如年。

但結識了幾個好朋友,或者說,狐朋狗友,其中一個,外號就叫狗頭,狗頭比他大三歲,混到了高中畢業,出來幹攝影。

狗頭所在的攝影機構,也接淘寶的活兒,幫忙拍模特。張孝晨之前把周天的一張日常照片發給過狗頭,狗頭說這是高級臉,不僅漂亮,又漂亮又高級。張孝晨不懂什麽高級不高級的,但清楚,如果拍色.情的那肯定挺低級的。

他帶周天過去,狗頭正點頭哈腰不知道跟什麽人說話,滿是讨好的語氣。周天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妹妹頭,白色工裝似的短袖,灰色西裝短褲,像個男孩子,她一身行頭加起來也就幾十塊錢,但紮眼,随便穿穿就能引起經常拍照片的人的注意。

後來,才知道,狗頭谄媚的那人是正經某網站的攝影師,臨時來找人救場。要拍個少女專題,因為要和某些小動物一起拍,原定的模特死活不肯。

這人一眼看上了周天。

“周天,機會難得,說不定給你拍套寫真,你就進這個圈子了呢。”狗頭很真誠地給她建議,當然,他希望周天答應,怎麽着,算他牽的線,是個人情。

“價錢合适就好。”周天果然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是張孝晨,橫她一眼,小聲對她說,“你都不知道要拍什麽,什麽價格合适就好。”

周天作抉擇時總是冷靜又果斷的,她笑笑:“能有什麽,是正經雜志,這不還有你在嗎?我又不是孤身一人能被欺負。”

“你別忘了,我也就比你大一歲,沒成年。”

“可你看着像二十多的。”

張孝晨無語凝噎。

周天反倒安慰起他:“你怕什麽?你看,你這花不拉幾的都是紋身,很社會,一看就不好惹。”

她就不怕,有時候,周天反而覺得坐在谷底的生活更無所畏懼,她一出生,面對的就是貧困,一呼一吸,全是窮。但爸爸沒有屈服,還是帶着她們走出了村子,往上掙紮了一步,後來出了變故,好似是掉進了萬丈深淵,其實細想,不全是,至少她有機會考進附中,離好大學,好生活,越來越近,爸爸就把她托到那個地步,剩下的,她得自己走,誰敢說她就走不好呢?寒門難出貴子,可不代表一點希望沒有,她就要做那點希望,掌握自己的人生。

張孝晨還是要去問細則,周天說好,兩個未成年跟一個真正社會的成年人在那談。

簡單問了拍攝內容,周天覺得可以接受,但價格,她猜對方看自己沒什麽來頭應該是壓低了的,因此,她一定都不怯場地告訴對方,要再加錢。

對方一臉驚訝。

“你既然能一眼看中我,說明我确實不錯,我雖然是第一次拍,未必效果不如專業的,我沒經過訓練,更本色,少女本來就跟成年人不同,你們想要的也應該是這種狀态。”

對方忍不住笑了,說:“小姑娘,你這話說的就挺成熟,像個大人,我們要是不加錢,你是不是就不拍了?”

周天神色如常:“對,誤打誤撞,能成了最好,不成也談不上失望,本來也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有點意思。

雙方談攏,拍攝當天周天跟奶茶店請了一天假,張孝晨騎着輛二手摩托,一大早就陪她來。

到了片場,一切都很稀奇,周天眼裏有好奇但她絕對不會表現地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包括她見到她的合作夥伴--蜥蜴倉鼠,她也還是很鎮定的臉。

主題是暗黑少女風,周天面對鏡頭有種超乎年齡的酷冷,她确實很自然,只是凝視鏡頭,眼神就格外充滿力量,勁兒勁兒的。

拍攝異常的順利。

攝影師贊嘆不已,一直誇她有靈氣,周天這時候才适當露點好學生那種矜持的笑,不忘說:“如果您還有需要,可以聯系我。”

“小妹妹,考慮不考慮做模特?”

張孝晨搶着替她回答:“不做,我妹妹成績好着呢,要考清華北大的。只是來體驗下生活,順便掙個零花錢。”

攝影師流露出不可思議又點兒輕視的表情,誰他媽信啊?能考上清北的學生這會在這拍這個?

倒不是瞧不起自己的行業,而是,在一般的認知裏,那種好學生不應該坐在家裏做題嗎?大家對好學生的印象就是這麽刻板、落伍。如果看到國外名校女生為學費去賣.淫,大家肯定更不可思議了。

周天懂這種目光裏包含的幾種意味,她懶得解釋,掙錢而已,而且能穿漂亮衣服,她從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這次過瘾,她很高興。

對方給了幾百塊錢,一天,錢來的很快,周天一點不覺得辛苦,她坐着張孝晨的摩托車回家,戴着粉色頭盔,風吹在臉上,她總想笑。

回到東巷時,離老遠,周天就瞧見了兩個穿連衣裙的女生在孝晨燒烤店前東張西望。

有一個,是梁嘉林。梁嘉林跟梁嘉樹差太多了,她總是處于一種怯怯的狀态中,看人不用正眼,偷偷瞟過來,如果被發現,那肯定會像小老鼠一樣慌亂。

果不其然,他們停車時,梁嘉樹就又是扯同伴裙子,又是拽她胳膊。

周天把頭盔拿下來,那一瞬間,她看到梁嘉林眼中的驚詫和失望,她想了想,她跟她解釋過的,她怎麽還這樣呢?周天沖她笑笑,算是打招呼。

反觀張孝晨,他一臉的不耐煩,說:“你們怎麽又來了啊?不用複習功課?”

最開始,張孝晨挺滿意被小女生花癡,以為幾個人也就是一時興起。

現在看,不太對頭,這個梁嘉林來的太勤,每次開銷不小,有時候呼啦啦請那麽一夥人,他真的不好意思看這小姑娘這麽破費了。都是學生,她家庭條件再好,老這麽被同學占便宜她還自得其樂,張孝晨覺得她傻。

梁嘉林紅了臉,有點膽怯地瞅瞅他,她不說話,躲同伴身邊掐人家的手,那個女生嗓門奇大:

“我們也不能老寫作業呀,那什麽,你這老板真奇怪,上門生意不做管我們呢!”

梁嘉林就又掐了下女生的手背,意思她态度過了,不友好。

“你們要吃什麽?”張孝晨擰着眉,他本來就黑,夏天一曬皮膚都流油似的,梁嘉林覺得他很性感,她總是會一個人想有的沒的,像最尋常的青春期少女,幻想喜歡的人。

“要燒大蝦!”那女生喊的比梁嘉林快,梁嘉林家有錢,她請客,大家沒心理負擔,很樂意陪她來打掩護、壯膽,在一起嘻嘻哈哈花癡了還吃到美食,這是中學女生最快樂的事情。

喊完,這女生似乎終于察覺到周天眼熟了,盯她看片刻,過來搭讪:“哎?你是不是一班的班長?升旗時旗下致辭的?”

周天點下頭,說:“你們到屋裏坐,這太熱了。”

這就離譜了,一班的班長周天怎麽會跟這個賣燒烤的混一起?

兩個女生坐下後,一直竊竊私語,偶爾,周天從她們身邊經過時,能察覺到她們在看自己,真瞧過去,她們又默契地低頭不作聲,吸溜飲料。

漸漸上人,那群光着膀子的大老爺們飚着髒話又來了,張孝晨給周天打個眼色,周天會意,到梁嘉林這桌,說:

“吃完快回家吧,天都要黑了,”她轉過身,看了兩眼,聲音放的很低,“這兒人挺雜的,其實不太适合你們來。”

“那你為什麽來這兒?”梁嘉林脫口而出,有點拘謹。

周天笑笑:“我啊?我家就住這條巷子,習慣了。”

兩個女生驚訝地對視了一眼,她們的年級前幾名,就住這兒?這兒的環境是夠髒亂差的。

梁嘉林最終沖周天羞澀說:“沒事,我們都是同學一起來。”

一起來?一起來就可以掩飾年少的心思了嗎?不能,她害羞的語氣,躲閃的眼神,以及動辄僵硬的身姿,沒有一點不出賣她的真實意圖。周天看着她,她自己不會這樣,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周天喜歡梁嘉樹。

她懂梁嘉林所有的小心思,只要暗戀過別人,都懂。

周天于是對她無聲展顏,沒再說什麽。

兩個女孩出來後,張孝晨追了出來,梁嘉林要的飲料有一瓶沒喝完,結賬了,沒退掉也沒帶走,他追出來,把飲料給梁嘉林:

“喝不完就不要浪費錢,或者,說一聲退掉也行。”

梁嘉林緊張的不行,她手足無措地避開眼神,事實是,她今天出來特地找的最好看的那條白裙子,還辮了頭發,小細節弄很多,可惜張孝晨瞎了一樣,他根本沒注意到她跟之前每次見面有什麽不同。

“沒,沒關系,留着你再賣吧。”梁嘉林支支吾吾說。

張孝晨嘆氣,他支開旁邊那個女生,說:“我有話跟她說,你到前邊等她一下。”

女生立刻一臉了然,暗暗給梁嘉林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梁嘉林慌了,她從沒單獨跟張孝晨相處過,只剩兩人,旁邊是裹着一股酸臭氣的熱浪,熏的她難受,腳底則黏黏糊糊,是路上陳年的油漬。

“別來了,這地方都是些打工的在這吃飯,你們來這幹嘛?找個幹淨的地兒去吃吧,謝謝一直以來這麽照顧我生意。”張孝晨一點不緊張,他勸梁嘉林,就像勸鄰家小妹妹。

梁嘉林低着頭,她都想哭了,她在那揪自己裙子,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張孝晨只能又說:

“我有女朋友,剛才,你也看到了。”

梁嘉林猛地擡頭:“是一班的班長嗎?”

她腦海裏,立刻浮現他騎車帶着她的那一幕。

張孝晨沒否認,也沒承認,他好言好語地勸她走:“你爸媽掙錢肯定也不容易,你還是好好念書吧,等上了大學,開了眼,就不覺我這個賣燒烤的有什麽特別的了。”

梁嘉林心裏更酸了,才不是,你永遠是最特別的,她這麽想着,再說不出別的話,含糊嗯了一聲,還是哼了一聲,自己都分不清,一扭頭,跑向了同伴。

可惡的是,路面太糟一腳踩到某塊磚上,是松動的,存了臭水,突然濺她一腳,梁嘉林就哭了。

她白色堆堆襪臭烘烘的,剛進家門,媽媽劈頭蓋臉就訓她:

“你這孩子,說跟同學出去吃個飯,吃到這麽晚,也不知道發信息跟媽媽說聲,女孩子家,這麽晚回家不知道家裏擔心?”

梁嘉林垂頭喪氣的,被罵也不吭聲,默默脫襪子。

“哎呦,你這是掉下水道了嗎?怎麽襪子這麽髒?”媽媽在那大驚小怪,随後,拽過梁嘉林,眼睛往樓上一瞥,“哥哥都來半天了,人家都花錢補,你這眼前看着個超級大學霸還不好好學,媽真是被你氣暈,你哪怕有哥哥一半媽死都瞑目了!”

大人總是這麽誇張,梁嘉林動作溫吞,又被罵,她不情不願上了樓,梁嘉樹在她書房裏正在讀英文名著,書不少,梁嘉林根本不知道書裏說了個啥,她想,這書根本是給梁嘉樹買的。

男生看的專注,梁嘉林坐到他對面,喊了聲“哥哥”。然後,開始在那兒掏習題,她總是這麽墨跡,掏半天,啥都掏不出來。

梁嘉樹扭頭,看看她,手指輕輕撫了撫下巴,問:“你到底掏什麽?”

“我昨天做的物理卷子找不到了。”梁嘉林确實不愛收拾東西。

他無奈一笑,搖搖頭,很快幫她找到物理卷子,只一眼,梁嘉樹的眉頭就皺起來了:“你這三分之二都沒做,還選理科?”

“你知道的啊,媽媽說理科就業前景更好,不讓我學文。”

“我記得,你文科要比理科多少強一點,我跟嬸嬸做工作,回頭開學還是學文吧,你呢?你是不是更想學文?”

梁嘉林遲疑地點了點頭,她眼睛是紅的。

梁嘉樹發現了,他把椅子拉近些,勾着頭,打量了下妹妹。

“怎麽了?我這還沒開講,就難為地哭了?”

梁嘉林不被問還好,一被問,眼淚直接流了下來。

梁嘉樹揉揉她腦袋,耐心地問:“到底怎麽了?你媽又罵你了?”

“我失戀了。”梁嘉林抽噎着說。

梁嘉樹忍俊不禁:“是嗎?哥哥怎麽不知道你談戀愛了呢。”

“張孝晨有女朋友了,不讓我去他那吃燒烤。”

梁嘉樹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他安慰說:“別傷心,等你考上大學時說不定他跟女朋友就分手了,那時候,你也能光明正大談戀愛了,再去試試。”

哥哥真是腦回路清奇的學霸,梁嘉林疑惑地看着他,他居然這麽說?

“可他女朋友太厲害了,我估計,分不了手。”

梁嘉樹拍拍她肩膀,遞去紙巾:“你這會傷心也沒用,要不然,還是先學習?”

梁嘉林無心學習,她需要傾訴,梁嘉樹固然是她的陰影,但同時也是家裏唯一能說上話的人了。

“他女朋友真的很厲害,成績特別好,你說,張孝晨是不是也嫌我學習差啊!”

梁嘉樹挑挑眉:“成績特別好?”

梁嘉林又搖搖頭:“當然,她沒哥哥那麽厲害,但你回學校第一次考第一那回,她考了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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