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欲情故縱 籠中雀

沈姒像是被點了死穴, 先前那點嚣張的小氣焰消散了個幹淨。

無數次抵死糾纏的回憶像刻在了骨子裏,因為他一個動作湧上來。沈姒受不住這樣的場面,車子啓動不了, 齊晟就站在她旁邊, 她連安全帶都沒解。

避無可避。

齊晟睨着她,也沒繼續, 只擡手将她鬓角淩亂的發絲撥到耳後,“下來。”

他眼底漆黑了一片, “坐到後面去。”

其實大庭廣衆之下, 正常人不見得會做處什麽過火的舉動。但按齊晟的脾性來看, 他确實什麽畜牲事兒都做得出來。

沈姒不想跟他獨處一個空間, 又怕他真敢動手,最後僵持在他面前。

她一動都不肯動。

抗不過幾秒, 紅燈結束,道路通行。後面的車輛等得不耐煩,司機從駕駛座探出頭, 罵罵咧咧地抱怨道:

“前面的車怎麽回事兒,停在這裏?”

“還走不走了?別人還要趕時間的, 擋在路上還有沒有素質。”

“小情侶鬧別扭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事兒, 要吵也該回家吵嘛。”

算了, 說清楚也好。

沈姒半垂着視線, 解開安全帶, 順從地坐到了後座, 很靠裏的位子, 隔了一個身位,想避開他的心昭然若揭。

她全程一句話都沒有。

總助一直跟在後面的,見兩個人情緒不對, 特識趣兒地候在路邊,不敢上前。直到兩人都進了車子後座,他才跟過來,利落地将車子開出這個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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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姒想躲,可惜有人不讓。

齊晟伸手攬住她的腰身,手上一帶,将人一把拖了過來。

毫無防備間,沈姒已經被他撈進懷裏。她的手抵在他肩上,咬了下後槽牙,往後仰了仰,聲音偏冷,“麻煩你自重。”

維持不了半分鐘的平靜,車內的平衡就被割裂了。

“老板,去哪兒?”總助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目的地還是得問清楚。

“回檀宮。”齊晟淡聲道。

“我不想回去。”沈姒本來一副愛搭不理的态度,聽完突然揚高了聲。

人踩人的地方,站得住腳的都是人精。

總助瞟了一眼後視鏡,眼觀鼻鼻觀心,全當沒聽見。他将兩人微妙的氛圍盡收眼底,但沒有一絲多餘的好奇心。

不用特地交代,他便升起了隔板。

車內被隔絕成兩個空間。

“你還在跟我置氣,是嗎?”齊晟的嗓音很沉,攥住了她想要掙脫的手。

“沒有。”沈姒聲音很輕,語氣很生硬,但一字一頓格外清晰,“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我只是想和你分手。”

“我沒有訂婚,沈姒,我還不至于在這種事上瞞着誰。事情我已經處理了,亂嚼舌根的兩個人我也讓她付出了代價了,”齊晟耐着性子,破天荒地解釋了一串,“你別跟我鬧脾氣了好了好?”

原來他以為她在鬧情緒。

生來就踩在雲端裏,旁人的喜怒哀樂,接受或反抗,在齊晟眼裏不過是小打小鬧,甚至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以這幾個月,不管她什麽态度,他都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

“不關你的事,”沈姒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我就是累了,”

她還是重複那句,“我們分手吧。”

齊晟心底的燥意無端地竄起一寸,“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姒姒,”

他語氣還是平靜的,甚至算得上溫和,只是渾身斂着的那股勁兒在一瞬間松開了,危險、尖銳,“我可以給你交代,可以給你解釋,你到底在鬧什麽?”

車內逼仄而狹窄的空間內,強烈的壓迫感襲卷了沈姒,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她想說點什麽,但又說不明白,只瞄了一眼他握自己的手,眸色很淡:

“我沒鬧。”

她應該跟他說什麽呢?

說她以前有多喜歡他,說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很沒有安全感,說她怕他哪天厭倦了,舍不得放手的只有她一個?

沒必要。

感情這種事,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還不如盡早抽身,及時止損。

沈姒沒想跟他掰扯很久,“你要是還念舊情,就放我走,別威脅我。”

“我威脅你?”齊晟氣笑了,面上攏了一層薄薄的戾氣,“我們在一起三年,姒姒,你這麽想,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這人确實一貫惡劣。

喜歡就搶,得不到的就毀掉,感興趣的和不上心的都要牢牢掌控在手裏。

他也習慣了用最強硬的手段解決問題,他把對手整治到走投無路、傾家蕩産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他跟他那些叔伯兄弟奪權的時候,一樣不留情面,一次做到底,趕盡殺絕才永絕後患。

可再怎麽樣,他也沒對她動過真格。

“如果我想威脅你,你真以為自己可以在外面折騰這麽久?”齊晟漆黑的眼攫住她,聲音平靜沉穩,說不上來什麽情緒,“你連家門都出不去。”

話音落下時,氣氛驟寒。

四下像是降了一場極冷的霜雪,凍結了空氣,撕扯不出一絲喘息的空餘。

“這些年我什麽手段沒對別人用過?”齊晟一手掐住她下颌,“只要我想,任何一個領域,你都待不下去。威脅一個人對我而言太容易了,沈姒,”

他的手勁太大,冰涼的手指捏得她臉頰生疼,“可我從來沒這樣對你。”

一次都沒有,甚至沒想過。

沈姒被他捏着下颌,對上了他漆黑的眼,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車窗外直插雲霄的高樓大廈隐沒在夜色裏,車水馬龍縱貫交通,江面鋪開絢爛的色彩,燈火通明,繁華奪目,五光十色的光線讓人眼花缭亂,人潮在湧動。

整個世界卻像在此刻按下了暫停鍵。

齊晟的目光很靜,眸底卻都是陰冷的戾氣,“我對你夠有耐心了,沈姒。”

“我知道,”沈姒掙不開他,壓下跳出喉嚨口的心跳,沒再動了,“可我想要的不止這些,也不是這些了。”

她知道他對自己有幾分特別,可她不可能一輩子都讓他對自己有新鮮感。

任何關系,不進則退。

情愛裏無智者,明明逃不開命運的左右,還是不自量力地還手,至死方休。這三年她想要的越來越多,從權勢到情感,她在一步步淪陷,他卻始終清醒。但感情如果無法維持在同一個緯度上,遲早有轟然崩塌的一天,她必須收手。

沈姒看着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我只是不想這樣,齊晟,我太累了,我不想每天去猜一個人的心思,你當我忘恩負義好了,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也不想再做你養的玩意兒。”

齊晟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視線裏有隐忍,也有壓迫人的東西。

他狹長的眼似刀刃,又冷又利,語氣卻很淡,“說完了?”

他生氣了。

沈姒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等她做出什麽反應,齊晟的呼吸壓了下來,毫無空隙地侵占了她整個人。他捏控着她下巴,捉住了她的唇,帶了狠勁兒的那種,不容她半分反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侵略感極重。

有一點狠,又有幾分纏。

沈姒所有的呼吸都是他給的。

霓虹閃爍着躍過車窗,昏暗的光線裏,她看不到他面上的情緒,只是受不住這樣濃烈的吻,想推開他,卻被他扣住雙手壓在頭頂,然後整個人被掀翻在後座上。

“不要拿你以為的東西否決我。”齊晟氣息沉沉地壓着她,眸底漆黑了一片,“我從來沒這麽想過,沈姒。”

來來回回三四次,沈姒幾乎喘不上氣。她任他魚肉,不迎合,也沒反抗。

周身的冷肅化為一簇簇烈火,将理智燒了個幹幹淨淨。她就像在海裏掙紮,快要沉下去的時候抓住了一塊浮木,但這塊浮木要她不斷起伏,沉淪再清醒。

其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了,但她主動擡起手來,摟住他的脖頸,“要嗎?”

齊晟身形一頓,微眯了下眼。

“這三年你待我不薄,我得到了很多不該得到的東西,我不知道如何才算兩清,”沈姒的手扶上旗袍前襟的盤扣,輕輕一勾,聲音壓得低,生出幾分暧昧來,“但如果你想要的是這些,我可以給你。”

這話聽着實在刺耳。

齊晟低笑了一聲,被她氣的。

“你要不要把這三年都明碼标價?”沉沉的笑音蕩出來,聽的人耳尖發癢,他的臉色卻像攏了一層淡淡的陰翳,越來越差,“沈姒,你用不着跟我這樣。”

他的拇指自左而右碾過她的紅唇,嗓音啞的厲害,“你折辱自己給誰看?”

她太知道怎麽誅他的心了。

沈姒別開了視線,不想看他,聲音裏依舊沒多少情緒,“忙完這兩天,我就要回美國了,以後別見了。”

齊晟唇邊那丁點兒笑意也沒了,他看着她解盤扣的手,突然恨不得掐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看她褪掉旗袍,猶豫着撫上自己的領帶。

在她終于遲疑了一瞬時,齊晟舔了舔牙齒,淡谑道,“怎麽不繼續?”

沈姒咬了下唇。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他領結處。輕輕一勾,扯落他的領帶,然後指尖觸到他的襯衫紐扣,動作慢得能把時間碾碎。

她的手都在顫,分明沒有那麽平靜。

一場無聲地沉默拉鋸戰。車內的每一寸空氣,都是刻骨的陰冷,凍的人肌骨皆寒,凍的人心髒都在疼。

齊晟面色陰沉得駭人,他看着她那張臉,最後一根弦終于繃斷了。

“夠了。”

涼意覆上來時,她聽到他微沉的聲音,“穿好你的衣服下車。”

沈姒在他懷裏擡眸,大約是沒反應過來他突然的轉變,一時沒有動作。

齊晟扯了下唇角,卻不像在笑,笑意不達眼底。他沉冷的視線鎖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眸色淡淡的,嗓音也淡,“你再不走,這輩子都別想走了。”

沈姒等的似乎就是他這句話。

她在一旁匆匆整理好旗袍,整個過程沒說一個字,只等齊晟降下隔板,說上一句“停車”。車子停下的瞬間她就拉開了車門,完全是一副不願多待的态度。

車子沒完全停穩,沈姒就下去了。

因為氛圍不對,兩人又生了争執,總助的車速開的極慢,車速堪比散步的速度,差不多随時可以停下。

所以沈姒下車的時候,即使不等完全停穩,也一樣輕而易舉。

但看着還是很危險,觸目驚心。

齊晟臉色微變,再想抓住她,已經遲了,沈姒一探身就出去了。

恍若一陣抓不住的風。

沒有任何一絲留戀和不舍,沈姒甚至沒有去看他的反應,直接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比他還翻臉無情。

總助也被側鏡裏看到的情形吓了一跳,生怕沈姒出什麽事兒,好在他留了個心眼,車速夠慢夠平順。不然一個不慎,今晚這場疾風驟雨就會殃及自己。

确認沈姒安然無恙,他才敢從後視鏡裏看齊晟的臉色,“老板?”

她是多巴不得離開他?

“開車,”齊晟臉色沉得駭人,周身都是冷峻的氣場,“回去。”

明公館內燈火通明,上世紀的建築保留了異國風情,鐘樓附近的禮堂有許多名人做過演講,峰會告一段落,賓客已經從移步到主宴廳,晚宴才剛剛開始。這種場合,談的都是生意,但沒走程序就都做不得數,聊來聊去都在打太極。

齊晟一身殺伐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今晚不痛快,沒人敢往上湊。

臨近散場時,顧淮之朝他過來。

“大哥讓我問你,港城那邊有幾家公司跟你有往來?查明白底細沒有?”

“怎麽?”齊晟掀了掀眼皮。

“有私交的也好,利益往來的也罷,凡是能被人瞎攀扯做文章的,最好盡快斷幹淨。”顧淮之面色一沉,“除了一時半會兒撬不動的,你先讓人徹查一遍。”

齊晟微眯了下眼,稍微一轉就知道他在說什麽,輕笑,“有人想查我的底?”

“難說。”顧淮之點了一根煙,懶懶散散道,“不過昨晚在我爸書房裏,也看到文件了,沒正式批下去,但興許消息就在這兩天,圈子裏說不準要多一份兒,賀家這幾年倒要熬出頭了。”

齊晟倒沒多好奇,轉了下腕間的佛珠,面色依舊沉郁又冷淡。

“你跟沈姒又談崩了?”顧淮之淡笑。

齊晟蹙了下眉,也是一聲輕笑,難說什麽心思,“她把我甩了。”

“之前她不就要跟你分嗎?你現在才反應過來。”顧淮之挑了下眉,吐出一串煙圈兒,“不過難得,你肯這麽放過她。”

“放過?”齊晟嗓音沉沉地淡嗤了聲。

他的五官攏在夜色裏,輪廓分明,目光沉郁,指尖撫過佛珠的梵文紋路,極力把心底的燥意和晦暗的念頭壓下去,嗓音都是啞的,“等她畢業再說吧。”

再逼她,她可能不肯回國了。

顧淮之輕哂,沒再說什麽,擺擺手朝路旁停下來的車子走過去。

齊晟虛眯了下眼,在臺階上站了一會兒,對身後的助理淡聲交代道,“你去跟紅楓的人打聲招呼。”

他沉着嗓子繼續,“該打點的打點,讓人照顧着點兒,但別做得太明顯,我不想聽到有人對她嚼舌根。”

總助眼觀鼻鼻觀心,幾乎一秒就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應了一聲是。

說來說去,還是沈姒的事兒。

他就是沒想到齊晟會交代這麽多,跟了齊晟幾年,他做事自然是有章程和分寸的,不需要齊晟勞心,再說齊晟這樣的地位,也不會對一件小事上心。

今晚的空氣都像冰封了,流通的緩慢。

總助不敢多嘴,司機把車開過來時,他替齊晟拉開車門,上車後才公式化地彙報明天的行程和今天還沒處理的文件。

車裏放了一只籠子,關着他幾個月前養的一只鳥,還沒來得及挪到後備箱。

“俱樂部那邊飼養的工作人員說,最近怎麽喂,它都不肯吃東西,只會一遍又一遍撞籠子,”總助跟他解釋,“可能是病了,我正好順道,帶去看看。”

哪裏是病了?

它只是想飛走,即使碰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都要從他手裏飛走。

齊晟撥了下籠子,眸色沉了沉。

“要不要再拍一只回來?”總助看他面色陰沉,怕他怪罪底下的人,“這品種天生難馴,野慣了,确實不太好養活。可能多買一只湊個伴兒,就好了。”

雖然嬌貴,也不是珍稀到快滅絕的品種,不是不能尋到一只更漂亮的。

齊晟沒搭腔,視線還落在籠子裏。

寶藍色的小鳥已經有氣無力地縮成一團,可能是餓得,也可能是撞的。

齊晟半垂着視線,将籠子拎到腿面上,嘗試喂它東西。

小家夥根本不領情,抖了抖翅膀,緩慢的往後縮,沒理會食物。

再往它旁邊放食物,它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撞籠子,一下又一下,用自己勾着金邊的喙磕,翅膀被撞的一塊皺。

齊晟倏地笑了一聲,“真有骨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開始聯想沈姒,想她冷漠的态度和頭也不回的樣子,全然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

一路沉默。

車子停在檀宮別墅前,一人和一鳥才停止了無聊的争鬥。

總助替齊晟拉開車門,要接過他手中的籠子,卻見他懶懶散散地垂着視線,打開了籠子的挂鈎。

他要放它走?

總助略微詫異,也沒敢多問。

那只極漂亮的小鳥似乎也不敢相信,勾着金邊的喙輕啄自己的羽毛,才小心翼翼地往籠子的出口探。它顫顫悠悠,寶藍色的翅膀撲簌了兩下,出了籠子。

奄奄一息的姿态在出籠子的一瞬間消散殆盡,它像獲得新生一樣。

沒有絲毫留戀,它直接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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