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空氣在沉默中凝滞, 郁臨莘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眼神閃躲,亭析猛然用力握緊他的手腕, 目光灼灼:“你還打算欺瞞我嗎?”
郁臨莘沒有立即回答他, 亭析如同英勇就義的戰士,迎上他的目光道:“你讓我相信你,一遍遍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但好多事, 似乎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你讓我如何全身心信任你?”
亭析的質問不無道理,郁臨莘回握住他的手, “抱歉小曦, 我無意隐瞞你, 只是覺得事情已經過去, 沒必要讓你知曉, 徒生煩憂。”
“你一直想知道我生病的原因, 我告訴你, 我們交換秘密。”亭析直視他濃黑的眼眸。
郁臨莘手指微顫, 掌心無意識加重力氣,亭析雪白的手被捏得通紅。
他的事情和亭析的不同, 亭析的過去影響到現今的病情,郁臨莘的事情則已徹底翻頁, 沒必要事無巨細告訴亭析, 除了增添煩憂, 并無任何作用。
垂眸盯着亭析白皙泛紅的手指, 郁臨莘微微颔首, “好,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亭析意外他這麽好說話,警惕地凝視他,始終感覺有詐。
“第一個問題,你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
郁臨莘與他面對面坐下,嘆了口氣說:“最深層的原因我告訴過你,因為我不配,我和你天壤之別,別說同一棵樹上的木材,我們甚至不是同一種類植物。”
亭析擡手打斷郁臨莘的話音,“我讨厭聽你貶低自己,類似的話你同我講過許多次,于我而言毫無意義。”
他繼續問:“七年前莊誠輝找過你嗎?”
郁臨莘輕輕點頭,亭析再次詢問:“他給你開了什麽條件,能讓你答應離開我?”
“他許諾給我一百萬,安排最好的醫師團隊給我母親治病,以後送我出國深造,只要我聽他的話,我将前途光明。”郁臨莘拉下亭析的手說。
郁臨莘的話同莊誠輝的話重疊,不同的是,故事裏聽到莊誠輝開的條件後,郁臨莘的反應。
莊誠輝表示郁臨莘毫不猶豫地收下這筆錢,選擇分手離開自己。反觀郁臨莘,他拒絕了莊誠輝誘-人的提議,“錢我不會收,我母親的病我自己會想辦法治療,不勞您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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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誠輝顯然沒料到一個年紀輕輕的窮小子,竟然如此有氣節,仿若寧直不彎的竹子。
孰是孰非,亭析心中早有答案。
他希望更為确定地由郁臨莘告知他真相。
“我早該預料到,他不可能放過你。”亭析捂住臉,聲音痛苦嘶啞。
郁臨莘撫拍他的背脊,安慰道:“沒關系,我們分手并不完全因為他,我的問題占重頭。”
七年前,莊誠輝曾找他,指着他家破舊的玻璃窗戶說:“你準備以後讓文曦住這種地方嗎?”
“他打小沒吃過苦,摔倒磕一下膝蓋都會有一堆人擔憂地圍繞他打轉,自從他認識你,身上無緣無故多了許多傷痕,我聽隆叔說,文曦第一天上學,回來時衣服破破爛爛,偷偷在浴室裏搓洗幹淨,那是亭析首次搓洗衣服,手指僵硬,差點生凍瘡。”
莊誠輝的話令年少的郁臨莘逐漸低下頭顱,反思自己做得不夠用好的地方。
至今,莊誠輝的話仍叫郁臨莘記憶猶新。
“文曦連路邊攤都沒吃過,你喜歡一個人就是拉低他的生活檔次,讓他陪你過苦日子?況且……你自己的生活尚且自顧不暇吧?”莊誠輝意味深長地看向郁臨莘。
年少的郁臨莘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他張了張嘴,試圖反駁。
莊誠輝繼續道:“哪怕你告訴我你會努力讓他過上好日子,可這些他原本就擁有,壓根兒不需要你做無用功,一廂情願讨好他。”
“好好想想吧。”
郁臨莘的肩膀被拍,陡然将他從回憶中拉出,亭析的手正放在他肩膀上,擔憂地望着他。
“我沒事,莊誠輝确實找過我,但他說得對,當年的我連保護一只小貓的能力都沒有,何況你這麽大個活人,我說我配不上你,不僅僅指財力地位方面。”
“你少他聽他講屁話,愛情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沒什麽般配不般配,只有我喜歡你,恰好你也喜歡我。”亭析捧住他的臉,盯着他的眼睛說。
郁臨莘環住他的精瘦的腰,展顏道:“這麽簡單的道理,我居然花了好多年才明白。”
“我和你一樣,可笨了。”亭析側頭枕上郁臨莘的肩膀,瞳孔閃爍,“莊誠輝見我為了你鬧的家裏雞飛狗跳,特意把我帶到你家附近。”
他感受到郁臨莘驟然繃緊的身體,心中了然,時間流逝七年,當初囊中羞澀的少年已長成赫赫有名的影帝,大腦深處那根敏-感的弦仍舊會被輕易撥動。
“他對我說:你看清楚你有什麽資格和我提要求,沒有我和你外公,你以為你哪兒來的空閑談什麽愛情,光是生活的重擔就足以把你壓趴下,你母親如今卧病在床,你還有心思玩叛逆,你什麽時候才能懂點事?”
擁住亭析的手臂遽然收緊,有如鋼筋水泥,似乎下一秒便要勒斷亭析周身骨頭,亭析察覺到郁臨莘身子在顫抖,夾雜着痛苦與憤怒。
“他怎麽能……怎麽能對你說這種話。”郁臨莘近乎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
郁臨莘以為莊誠輝僅會用盡手段對付自己這個外人,無數刺耳難聽的話也只會講給自己聽,叫他別癞-□□-想吃天鵝肉,知難而退,怎料莊誠輝講給尚未成年的亭析的話,同樣好聽不到哪兒去。
亭析拍拍他的背,“因為他是個人渣啊,他自私獨斷,任何違背他意願的人都将被視作敵人,是他準備對付的目标。”
“沒事,外公帶我出國後,不允許他靠近我,逢年過節才能見我一次,我向來無視他,因為我的病情,他拿我沒轍。”
直到外公身體每況愈下,亭析病情好轉,莊誠輝借機接近他,試圖将他培養為繼承人。
其實亭析明白,莊誠輝之所以能成功,完全因為外公的默許,外公曾拉着他的手,叫他記性別太好,有些事糊塗點未嘗不可。
莊誠輝是個渣滓,同時是亭析的親生父親,将會成為亭析謹存于世的血親,亭珅不希望亭析孤零零一個人,哪怕他恨毒了莊誠輝,為了亭析仍默許了莊誠輝的小動作,他永遠無法原諒莊誠輝,這已經是他做出最大的退讓。
郁臨莘擁着他,低頭親吻他的額頭,聲音低啞,“你要家,我可以給你,我會是你的親人,朋友,愛人,小曦,別在莊誠輝那種人身上寄托希望,我愛你,超過任何人。”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亭析臉頰埋進郁臨莘肩窩,淚水浸濕他的衣衫。
年少時,他無數次祈求父親的愛,成年後,他面對莊誠輝,已經不會再有絲毫波動,或許由于童年缺少父母關愛,長大後的他,內心深處總缺乏安全感,潛意識裏始終追尋着一份濃烈真摯,獨屬于他的愛意,哪怕亭析再厭惡,再拒絕承認,他從未停止追求莊誠輝的父愛。
從今往後,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因為他已經得到一份濃烈真摯,獨屬于他的愛。
兩人情緒稍微平複,面對面躺下,雙手交握。
“外公帶我出國,主要為了療養身體。”亭析抿抿唇,琉璃般的眼珠好似躲進烏雲下,失去光澤。
“我親眼目睹母親自殺的慘狀,加上淋雨跑去找你,知道你搬家的消息,誤會你……是為了躲我,被隆叔找到時,高燒不退。”
那次高燒,險些要了亭析的命,醫生告訴亭珅,病人毫無求生欲,很難熬過去。
亭珅痛失獨女,唯一的外孫,又命懸一線,甭管商場上他多麽雷厲風行,叱咤風雲,此時僅僅是位可憐的老人。
隆叔趕忙扶住搖搖欲墜的亭珅,寬慰他一定得保重身體,小少爺需要他。
亭珅日夜不休地守在亭析病床前,時不時和他說話,往往聲淚俱下,甚至親自走了一趟寺廟,給亭析求了一枚符。
興許亭析聽到了外公的呼喚,一周後終于蘇醒,反反複複高燒不退的身體,開始慢慢恢複正常。
然而,身體上的病情痊愈,精神上的折磨等候亭析多時。
醫生同亭珅講,亭析短時間內經歷多重刺激,進入自我封閉狀态,相當于一個自我保護機制,除非病人主動嘗試走出來,否則病情很難得到改善。
另外,醫生建議病人遠離發病源,盡量保持身心舒暢,情緒平穩。
亭珅想不到,繼女兒患上抑郁症後,外孫也患上了精神疾病,他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麽孽,才會報應到女兒,外孫身上。
處理完國內的事情,亭珅毅然決然帶着亭析出國修養,他人脈廣,認識許多各行各業優秀人士,他們帶亭析踏青寫生,參加音樂派對,鼓勵亭析上臺表演戲劇,假日到福利院進行公益活動,慫恿亭析與廣場上的舞者鬥舞。
亭析沒有進入學校學習,各大學校的名師教授卻争相跑來給他當老師,為了收他做學生,争得破口大罵。
“就這樣,我的病情逐漸好轉,我以為我徹底康複了。”亭析窩進他懷中,聲音有些許委屈。
郁臨莘親吻他的額頭,擁他入懷,高熱的體溫透過衣衫溫暖亭析微涼的身體,“不會白費功夫,比起七年前,你的情況好多了不是嗎?”
幹燥的嘴唇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蹭了蹭,“而且這次有我陪你。”
亭析仰頭望進他幽邃的眼眸中,彎起眉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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