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西服男

宋之硯第二天起得很晚。他刻意等着父母去樓下健身中心鍛煉了,才從主卧裏出來。

巨大的客廳很空曠,灑滿了暖陽。

陽光是最好的着色師,它的作品瞬息萬變、絢麗缤紛。

昨晚的一點小別扭随着時檸說出的那三個字已經煙消雲散。宋之硯決定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用這三個字解決問題。

宋之硯胡亂吃了幾口早餐,刻意沒吃藥。他要保持最好的狀态給時檸拉琴。

他從壁櫥裏拿出了琴盒。已經好長時間沒拉琴了,父母總是換着法子把他的琴收到不知名的地方。

說來也可笑,小的時候明明是媽媽拿着蒼蠅拍站在大提琴邊逼着他拉琴。後來他曾經萌生過要考音樂學院的想法,媽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死活不讓他吃這碗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中國的父母個個都讓孩子學樂器,可但凡你學習成績說得過去,他們是死活也不能讓你搞音樂的。在他們眼裏,藝術家都吃不上飯。

宋之硯遵從父母的意見放棄音樂理想,選了一行吃的上飯的職業。如今生病後他只剩這麽一個愛好,可是媽媽非說拉太多琴折壽。

他一拉琴爸爸就吸地,或者媽媽開油煙機炒菜,搞得他哭笑不得。

這把琴已經在壁櫥裏躺了好久了。

收拾好琴,宋之硯提着溜出了門,還沒下樓梯,迎面碰上了最不該碰上的人。

“之硯,你一大早拿着琴幹嘛去?”媽媽把他逮個正着。

“我……去修修琴,音不太準了。”宋之硯急中生智。

“那穿暖和了,外面看着晴天,可冷了。早點回來吃中午飯啊。”媽媽絮絮叨叨的囑咐着。

宋之硯記得母親過去是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人狠話不多。可是自從自己生病後,媽媽越來越像普通家庭婦女一樣碎碎念。他感覺這都是被自己反複生病逼的,他其實很愧疚。

宋之硯在媽媽的注視下上了電梯下樓,到了一樓再上電梯,又回到了時檸那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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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檸習慣于晚上畫畫,也起的晚。她聽到門鈴聲時還穿着睡衣。

她匆忙套了一件長毛衣開衫,遮住若隐若現的春光開了門。

“之硯,你把琴拿來了!”時檸看到大提琴比看到宋之硯還興奮。

那人閃進門。尋找着合适的位置放琴。

“那裏那裏,飄窗下。”時檸用兩手疊成畫框的形狀,已經開始取景。

宋之硯先是親了親她的臉龐,低頭瞥見睡衣領子裏的雪白,人更精神了,比吃藥管用。

時檸拿了一把高背椅子放在陽光下。

“沒有架子,你的譜子放哪?”時檸回頭問。

“都在心裏,不用譜子。”宋之硯得意的揚揚下巴。

“別演砸了啊!”

“不能夠!”

宋之硯打開琴盒坐定了,緊弓調弦。時檸抱着一個墊子坐在地毯上,擡頭像小迷妹一樣看着自己男朋友。

那人試了幾個音,時檸已經捧着臉作沉醉狀。

“拉個什麽曲子?”時檸跪在地上問。

宋之硯想了想說:“拉來個是人都知道的吧。”

他拉的是巴赫G大調第一無伴奏大提琴。這首曲子被譽為大提琴曲裏的“致愛麗絲”,盡人皆知。

随着巴洛克風格工整舒緩的前奏響起,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巴赫是格律大師,宋之硯指下的每個音符流暢而讓人目不暇接。

時檸望着窗下沉醉于音樂的那人。他微微低垂着頭。棕黃色的頭發遮住了眼睛。簡單的米色棉質休閑襯衫的領口裏露出蒼白的脖頸。兩個鎖骨之間形成一個完美的凹陷。那一雙長腿從琴後伸展開來,禁欲又力度十足。

時檸忍不住跟随着婉轉的琴聲站起身來。她光着腳,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像貓兒一樣來到那人身前。

宋之硯只覺得下颌被溫熱的手捧起來,緊接着是飽滿而炙熱的唇。

“我可以吻你嗎?”女孩問着壓迫行極強的問題,卻已經不容他回答。

宋之硯修長的手指一顫,音準出現瑕疵。

可是時檸聽不出來,她低着頭,癡迷的捧着宋之硯的臉,感受他深邃的眼窩和筆挺的鼻梁。

宋之硯能感受到她的嘗試很生澀,沒有任何技巧可言,有的只是勇氣和激情。

大提琴發出了如二胡一般不倫不類的聲音,宋之硯忘記了下一個小節。

這琴沒法拉了。

糾纏了幾個回合後,時檸終于赤紅着臉起身,雙手還是捧着宋之硯的臉頰。

”師哥……”她喘息不定的問:”下次,你能不能穿西服套裝拉琴?”

宋之硯有點懵。

“西服?你喜歡我穿西服?還是喜歡我拉琴?”

時檸坐在地上,把滾燙的手掌放在他膝蓋上,又把臉頰貼在他的腿側說:“要穿黑色的西褲才好看。”

畫家一點都不掩飾對美好軀體的迷戀。

宋之硯的腿緊緊崩着,有點不知所措。

時檸如夢游一般說:“下一次,咱們試一試……”

弓掉在了地上。宋之硯身體裏炸裂開煙花來。

他今天全副武裝是打算煽情來的。他想要親口說“我愛你”。可是他還沒行動,時檸已經簡單粗暴的跨進了下一步。他總是慢半拍。

“青檸……”宋之硯吓得尴尬的笑。

“你是在說夢話還是真的?你上次不是還說沒準備好。”

時檸眯起清澈的大眼睛,臉紅的似飽滿的蜜桃。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把臉伏在胳膊上,不敢說話了。

宋之硯被她的樣子酥化了,他放下琴,把人從地上撈起來。

“地上涼……”他說着把時檸放在自己的膝頭。時檸終于取代了大提琴的位置。

“我不能現在答應你。我今天要說的話還沒說呢。”那人的臉近在咫尺。蒼白的兩頰竟然也有了一絲紅潤。

時檸歪着頭裝糊塗:“說什麽話?”

“就是昨天晚上你說的。”

“我昨晚說了好多話,哪一句?”

宋之硯本來已經醞釀好了,被她這麽一鬧,徹底卸了氣。

“你這個小貓咪誠心氣我!”他說着要掐時檸的腰。

女孩笑着推他的胸口。

“那你跟着我一起說!”時檸摟着他的脖子哄着:“之硯……我……”

宋之硯急忙用食指堵住她的嘴唇。不能又讓她搶了先。

“小青檸,我愛你!”宋之硯說出來如釋負重。

時檸歪着頭眯着眼咯咯的笑着答:“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種不受控制,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感覺!”宋之硯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我知道。”時檸還是像個小女孩一樣的笑着說:“不要懷疑一個畫家對愛情的理解。”

宋之硯徹底被這個幹淨清澈的小貓咪打敗了。他感覺自己還是太世故了,在感情上,永遠無法和她相比。

**

下午的時候,宋之硯一個人留連在衣帽間裏,一件件審查他的西服。

這些套裝還是早幾年置辦的。挂在這裏大半年了。經過了一個夏季,有了些陳舊的味道。

宋之硯用手指撚着純毛的衣料,腦子裏還是時檸那奇奇怪怪的要求。她喜歡他穿西服的樣子……

卧室裏的電話響起來,宋之硯放下那條西褲走出來,電話上顯示是哥們趙嶺。

“說……”宋之硯接起電話來。

“你出院啦?”

宋之硯被問的一愣,皺着眉頭說:“我出院一萬多年了。你剛想起來?”

“別不知好歹,我上家看看你來。”趙嶺的口氣不像要探病,倒向要債的。

“你直說什麽事吧。”

“公司的事。我得和你說說……”

半個小時後,宋之硯給趙嶺開了門。

趙嶺在門口換拖鞋,宋之硯往客廳裏走着說:“喝茶還是咖啡?”

趙嶺指指自己嘴角上的一個大泡說:“上火,來點敗火的吧。”

宋之硯取了菊花茶和冰糖。

兩人進了書房,裏面有半扇被隔成茶室。趙嶺坐在宋之硯對面。

“怎麽了?”宋之硯見趙嶺滿臉官司,開門見山的問。

“還不是投資的事。協議遲遲簽不下來,可是投資款都是有用處的。好幾個項目要用錢,眼下資金要出問題了。”

宋之硯神情一凜,推給趙嶺一杯茶問:“協議怎麽回事?上一次不是談的差不了嗎?”

趙嶺欲言又止。他咬咬牙說:“對方對咱們的股東構成有異議。公司只有你我兩個聯合創始人,你上次談判到了一半突然住院,他們打聽出來你好久沒參與公司運營了。所以……”

”所以他們覺得股東結構太單一?”

”對,他們怕你只是形式上的股東,最後是我一家獨大。”

宋之硯笑了一下說:“也沒冤枉你。可不就是你說了算。”

“你還笑得出來?公司那麽多技術核心拿着原始股,都盼着這次上市呢。要是這事黃了,我擔心會有人員流失。而且好幾個項目要擱置了。”

宋之硯轉着杯子開始思索。

趙嶺繼續說:“現在有幾個法子。第一引入新的股東,第二是董事會也要多元化。”

宋之硯點頭說:“做是要做,只是需要時間。”

趙嶺捶着桌子說:“可不是嗎?找合夥人比找老婆難呀。”

宋之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他可不想和別人的老婆相提并論。

“我有幾個人選,你參謀參謀?”趙嶺拿出小本本來開始彙報。

宋之硯卻若有所思。他腦子裏又不受控的想起時檸的話:下次你能不能穿西服……

這看上去是一句調情的話,卻讓宋之硯重新思索自己在時檸心中的定位。

他和時檸交往以來,做到了溫柔體貼,這也是他打動時檸的關鍵點。可是一個男人要想與女人攜手走下去,不能靠廉價的溫存。真正能給女人安全感的還是男人的掌控力與責任感。一事無成的溫柔走不了多遠。

那一天在商場裏碰到時檸的追求者,在對方詢問宋之硯的職業時,時檸露出了局促的神情。宋之硯就是從那一刻開始考慮工作的事情的。

“要不……我回去!”宋之硯冷不丁的打斷趙嶺的話。

趙嶺覺得自己聽錯了。他擡頭狐疑的看着那人問:“你說什麽?上個月你不是告訴我要徹底退出嗎?”

“情況有變。要是我回去,投資方的顧慮應該就沒有了吧。”

”那當然。這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案。可是……大夫同意嗎?”

宋之硯不耐煩的揮手說:“關大夫什麽事?我吃不上飯了大夫也不能養活我。得這病的人,有的是讨生活的。”

趙嶺眼裏都是驚喜,他拍着大腿說:“我給你辦公室裏買加濕器,再買一個空氣淨化器,添一張活動床。還有……你別上整天班,半天就行。”

他已經快要語無倫次了。

宋之硯随意的靠在椅子裏。他的念頭落定,突然也有了安心的感覺。

他在最失意時與時檸重逢。他們相遇的日子裏,自己始終有一股無力感。如今抱得美人,塵埃落定,應該是走出低谷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西服和大提琴要被我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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