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瘦肉

房門居然沒有上鎖, “吱呀”一聲,就開了。

室內黑暗,還有些霧蒙蒙的,散發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藥味。

舒甜茫然地走入房內。

“怎麽出去了也不鎖門呢?”她端着托盤,小聲嘀咕。

舒甜小心翼翼地往裏走,越過屏風,忽然步子頓住。

月色下,一個颀長清冷的身影,立在窗前。

夜嶼穿了條長褲,上身不着寸縷。

他寬肩窄腰,鎖骨清晰可見,結實的肌理,勻稱地舒展開來,像大理石一樣好看。長發仍然濕着,水滴順着肌肉,劃出一道道水漬,整個人都濕漉漉的,赤腳站在地毯上。

四目相對,空氣似乎停滞了一瞬。

舒甜瞪大了眼。

“看夠了嗎?”

夜嶼似笑非笑地看着舒甜,眼尾微挑,有一絲玩味。

她結結巴巴開口:“大、大人……”她連忙轉過身去,粉頰因為羞窘而漲紅了,道:“我不知道大人在沐浴……我只是想進來拿藥材……”

她看到旁邊的木桶時,就明白了。

錦衣衛幫夜嶼準備好藥浴之後,便直接出去了,并沒有鎖門,于是一推就開了。

夜嶼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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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甜不敢回頭,但心裏還是忍不住描摹方才看到的情景。

他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瘦啊……不吃飯是怎麽練出腹肌的?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只覺得背後有人逼近,再擡眸時,夜嶼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已經穿了件單薄的中衣,衣帶松松垮垮地系着,他站在對面,垂眸看她。

舒甜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衣襟微敞的胸膛上。

夜嶼俯身,靠近她,舒甜下意識退了一步,卻靠上屏風,避無可避。

“好看嗎?”夜嶼輕聲問,他目光凝視她,仿佛一張網,牢牢将她鎖住。

舒甜只覺得毛孔微張,她硬着頭皮答道:“好、好看的……”

夜嶼勾唇,笑了下。

他似乎興致更濃:“哪裏好看?”

兩人隔着一個呼吸的距離,他的面頰近在咫尺,渾身散發出神秘的藥香,微濕的長發還在滴水,甚至落到了她的裙擺上。

舒甜感覺腿都軟了。

她一頓亂答:“大、大人哪裏都好看……肉質勻稱,瘦而不柴,很好,很好。”

夜嶼忍不住笑了。

他直勾勾盯着舒甜,看了一瞬,欣賞完她的窘迫之後,才直起身子。

他順手接過她的托盤,放到桌上。

“這是什麽?”夜嶼燃起了油燈,見托盤裏放着一個小小湯盅。

舒甜終于松了口氣:“這是山藥粥,大人先吃一點,墊墊吧,我現在去熬藥。”

夜嶼眸色微頓,淡聲:“我不餓。”

舒甜看他一眼,道:“不餓也可以吃兩口,空腹喝藥,傷胃。”

夜嶼怔了下,擡眸看她,她神情認真,仿佛真的把空腹吃藥當成一條不能觸碰的大忌。

罷了,随她吧。

夜嶼無法,只得在桌前坐了下來。

他剛剛吸收完藥裏的功效,其實可以不吃東西。

但她每次都認認真真為他準備吃食,就算知道他只吃一兩口,也十分小心地照顧他的胃腹……夜嶼就有些難以拒絕。

他揭開湯盅的蓋子,乳白色的山藥粥,平靜地躺在盅裏,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舒甜抿唇笑道:“大人,山藥最是養胃,你試試喜不喜歡,若是喜歡,我以後可以用山藥做些別的給你吃。”

她眼神閃亮,睫毛纖長,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兩輪彎彎的月牙,甜美至極。

“多謝。”夜嶼吐出兩個字。

舒甜一愣,展露笑顏。

他這算是答應了。

夜嶼拿出勺子,輕輕舀起一勺濃郁的山藥粥,送入口裏。

山藥被磨成了漿,融合到這粥裏,吃起來十分細膩,柔滑。

暖暖的粥水,在口腔裏緩緩流淌,逐漸滑入胃腹之中,暖洋洋的挂在胃壁上,溫溫熱熱。

夜嶼愣了愣,這粥喝下去,意外地舒坦。

舒甜湊過來,小聲問:“怎麽樣?”

夜嶼擡眸,對上明月般的眼睛,也不自覺彎了彎唇。

“很好。”

舒甜如釋重負,她笑道:“我還怕大人不愛吃呢,畢竟山藥味道很淡。”

他的口味似乎是偏淡的,舒甜仔細地記下來。

經歷過一番折騰,舒甜已經有些累了。

她沐浴過後,倒頭就睡。

這敬州城的氣候相較于京城更加濕潤、舒服,舒甜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她忽得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似乎被什麽包裹了起來。

耳邊風聲呼嘯,額頭有些涼,舒甜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卻觸到冰涼的衣緞。

舒甜迷迷茫茫地張開眼。

星懸夜空,亮閃閃的,一片明朗。

一張俊逸的面孔,出現在面前,五官如刻,棱角分明,目如寒冰,薄唇輕抿。

舒甜愣了愣,喃喃:“怎麽還會夢到大人?”

她整個人被裹在毯子裏,只露出了半個腦袋,兩只眼睛,說話聲嬌嬌的,很小,卻被夜嶼聽見了。

他垂眸一看,懷中人秀眸惺忪,一雙美目懵懂地看着他,紅唇微張,滿是茫然。

烏黑的發絲被風一吹,撩上他的手背,又軟又香。

夜嶼輕笑一下,眼裏沒有了平日裏的冷傲,俊美中帶着幾分溫柔。

舒甜喉間輕咽。

她小聲道:“反正是夢……”

舒甜掙紮着從毯子裏伸出手來,大着膽子,伸向夜嶼身前。

夜嶼微愣一下,有些疑惑。

一根纖細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在他胸膛上摁了下,片刻後,又摁了好幾下。

夜嶼:“……”

他雙手抱着舒甜,沒法阻止她怪異的行徑。

舒甜迷糊地笑起來:“果然很有彈性……是很好的一塊瘦肉。”

她昨晚看見他時,就有些好奇了,瘦而不柴的肉,摸起來到底是什麽感覺?

夜嶼眼角抽了抽,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搗亂。

白皙的小手,像貓爪一樣,撓得人心底發癢,卻又無計可施。

舒甜玩了一會兒,便失去了興致,腦袋往夜嶼身前一靠,又睡着了。

夜嶼目光微滞。

他用毯子裹緊她,提氣飛躍,将敬州城和東廠探子們,遠遠甩在了後面。

舒甜一夜好夢。

翌日,當她睜開眼時,卻發現床頂幔帳,是自己沒有見過的顏色,她錯愕地偏頭一看,這房內的陳設和昨日完全不一樣了。

舒甜吓得立即坐了起來。

她下意識看了看衣襟,仍然穿得嚴嚴實實,連蓋在身上的氈毯,都是夜嶼馬車上的那一張。

舒甜愣住了,她莫名其妙被轉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舒甜見床頭放着一套女式外衫,便連忙取了過來,快速地穿戴好。

然後她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扒上門縫一看,原來這裏是一處幽靜的小院。

院子中央有一處石桌,三名男子端坐于石桌旁,正在商量着什麽。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在院子裏蹦蹦跳跳地玩耍。

舒甜一把拉開房門,驚喜出聲:“豆豆!”

豆豆轉過頭來,見舒甜出來了,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

“舒甜姐姐!你怎麽才起來,睡懶覺可不是好孩子哦!”豆豆笑嘻嘻道。

舒甜摸摸他的頭,有些詫異地擡眸一看,石桌之前,除了夜嶼以外,尹忠玉和吳鳴也在。

“尹大人,吳大人,你們是什麽時候到的?”頓了頓,她又問:“這裏是哪兒?”

舒甜神情嬌憨,一臉疑問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

夜嶼收回目光,低頭,飲茶一口。

尹忠玉則哈哈大笑:“你昨夜随大人行了數十裏路,竟然毫無知覺?”

吳鳴也樂了:“董姑娘,這裏已經算是江南地界了。”

舒甜面色一頓,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豆豆拉着舒甜的手,眉飛色舞道:“舒甜姐姐,前幾日尹大人和吳大人就已經帶着我出發追趕你們啦,我們一到這裏,便送信過去給夜嶼大人了,于是夜嶼大人便說,來這裏彙合。”

舒甜眼皮跳了跳,看向夜嶼:“大人為何不告訴我?”

夜嶼放下茶杯,道:“這些天一直有人跟着我們,半夜出發是為了避開耳目。”

若是提前告訴她……只怕她會緊張一路。

現在冬洪還留在敬州城,他會安排人扮成夜嶼的樣子,掩飾他們的行蹤。

尹忠玉得意一笑:“如今錦衣衛指揮司還被人盯着,玉娘每日都來看我們準備的‘假豆豆’呢!”

舒甜恍然大悟。

難怪,夜嶼一向低調,卻在出發那一日,大張旗鼓地撩起車簾……應該是為了讓探子們看到自己。

當探子們确認夜嶼親自下江南了,追蹤的重點自然放到了他身上。

夜嶼一路張揚,走得慢慢悠悠,也是為了給尹忠玉他們争取時間。

待确認他們平安到達江南之後,夜嶼便悄無聲息地帶着舒甜,來江南彙合了。

好一招暗度陳倉!

舒甜正要開口,卻突然想起一事。

昨夜如果是大人帶着她夜奔江南……那夢……

舒甜眼角抽了抽。

夜嶼擡眸,看了她一眼,嘴角似有笑意。

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豆豆拉了拉舒甜的袖子,小聲道:“舒甜姐姐,我餓了……”

此時已日上三竿,衆人應該還未吃過東西。

舒甜目光投向尹忠玉。

尹忠玉連忙擺手:“你別看我,這一路我們可沒有餓着他!若不是大人說讓你多睡一會兒,我們早就帶着豆豆出去覓食了。”

舒甜微愣一下,對上夜嶼視線,他不動聲色避開,道:“那便走罷。”

幾人站起身來。

他們雖然做尋常打扮,但男的俊朗,女的貌美,實在有些惹眼。

吳鳴最是謹慎,他小聲提議道:“大人,咱們出門在外,要不要隐匿一下稱呼?”

尹忠玉也表示贊同,他大喇喇道:“咱們四個人帶着一個小娃娃,太顯眼了。”

若是東廠在這江南楚州布了探子,很容易便能探知。

夜嶼沉思一瞬,點頭:“可。”

豆豆有些不明白,問舒甜道:“舒甜姐姐,現在要做什麽?”

舒甜俯下身來,耐心解釋道:“有壞人在找我們,我們要玩過家家的游戲,把真實的身份隐藏起來。”頓了頓,她指一指尹忠玉和吳鳴,小聲交代道:“比如,你不用稱他們為‘大人’了,可以稱呼哥哥。”

豆豆聽懂了,點點頭道:“玉哥哥,鳴哥哥。”

他還未變聲,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聽得尹忠玉和吳鳴生出不少歡喜。

豆豆見他們笑了,膽子也大了起來,他乖巧指向舒甜和夜嶼。

“甜甜姐姐,嶼哥哥……”頓了頓,豆豆皺起眉來,嘟囔道:“玉哥哥和嶼哥哥,太像了!”

尹忠玉笑了笑,想逗一逗他:“那可怎麽辦呢?”

豆豆看向夜嶼,有些為難地思索了一會兒,改口道:“姐、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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