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完結章

許心安做完術前檢查,素秋提着一袋水果進來,“這些都是我從廟裏帶回來的。”許心安看着素秋從口袋裏拿出來的蘋果橘子,笑起來,“素秋阿姨,這裏離廟裏遠,您年紀大了,不要去了。”

許心安本想讓司機送素秋過去,被老太太拒絕了,說是自己走過去更虔誠。許心安心知勸不過她,只得安慰自己老人家心裏有些寄托也是好的。

素秋将水果整理好,把花瓶裏的玫瑰花換成新鮮的。她沒告訴許心安,今天本來是趙建宜要和她同去的,約定的時間他沒有來。趙建宜一向是守時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失約了。這事情,素秋放在心裏不打算說出來。

許長安回來了,提着行李就來了醫院。整一層的VIP病房有不少人,被保镖隔在許心安病房外頭。許長安提着行李出現的時候,本來圍在一起的人突然就安靜了,自動讓出了一條路。許長安冷着臉從這條路中間走過去,路過那幾個保镖時,多看了幾眼,不是許家的保镖。許長安打開門,進了病房。

病房裏,許心安剛喝完小半碗粥,見到他來了,将手裏的碗遞給素秋,素秋看着手裏的碗,輕嘆一聲。二少的胃口越來越差了。

素秋收拾了一下,對着許長安點了點頭出去了。

許長安站着打量了他許久,一張猙獰的刀疤臉面無表情,健壯如塔的身體站在病床前,擋住了不少陽光。

許心安半躺在病床上,叫了一聲長安叔。

許長安動了動,拉了一邊的椅子坐下來,陽光照在許心安半張臉上,那膚色如透明一般,許長安皺着眉。

這樣的情景,他看過很多。

他的年紀比許心安的父親還要大一些。他總想自己是先死的那一個,沒想到一個個都死在他的前頭。他從剛開始的悲痛無能為力到現在的麻木,許長安也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麽。

他就如同一個見證者,見證着許家人一個個的凋零,送走一個又一個。

他拿出文件,交給許心安。許心安接過,随便翻了兩下,伸手在床頭抽屜裏拿出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許長安粗啞的聲音低啞沉重,“你比我想的脆弱,我以為你可以堅持得久一些。我說過,我不會安排你的後事,現在也是一樣。”

“不麻煩您,長安叔。”許心安将文件遞給他。

許長安瞪着他,“我最讨厭你們這一家人看破生死的樣子。你們死了自在了,留下這一堆麻煩給活着的人。”

許長安嘴硬心軟,許心安是知道的。他要是真的不管,也不會守着父親的東西這麽多年。

“總要心寬一些,太留戀,只會給活下去的人太多牽挂。”

“我看牽挂你的人沒有,想你早點死的倒是比比皆是。外頭那一圈牛鬼蛇神,安着什麽心思,要是沒有那些人攔着……”許長安停了下來。

他看見許心安本來帶着笑意的嘴角漸漸垂了下來。

許長安哼了一聲,“你放心,我會把人換下來。你告訴我,你和趙建宜現在是什麽關系?你把他趕出董事會,是要和他劃清界限。很明顯,那小子不想和你分清楚。你怕你死後,他留在許家會成為衆矢之的,急忙把他推開,我是該誇你思慮周全還是傻呢,你們姐弟倆一天天的腦袋裏頭裝的都是些什麽。”

“謝謝長安叔。還得麻煩您調人過來,起碼要到手術結束。”許心安閉口不談趙建宜。

許長安拿起行禮就想走,病房門口進來了一個,是林永英。

許長安打量着眼前人,突然明白了。他轉過身對着許心安,病床上的人已經恢複了笑意。

“二少,您真是許家的兒子!”

林永英和許長安打了一聲招呼,許長安沒理。林永英也不在意,将手裏的文件遞過去。

“帶來了?”許心安接過,看了看簽了字。

“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代理人了。”

許長安吐出一口氣,“你們這些人,滿肚子的彎彎繞繞,我這個粗人看不懂,也不想懂。文件已經簽了,如果你沒從手術臺上下來,這份文件上的內容就會自動生效。我會将這份東西公布,至于其他的,我什麽都不會做。”

話雖說得狠,出門前,許長安還是回頭說了一句,“二少,你去了,許家這脈香火就斷了。老爺對我有恩,可惜我這把年紀還能有幾年。你年紀不大,受的磨難卻不少,一關關的不也過去了,咬咬牙把這關也過了吧。”

門關上,許心安捂着悶疼的心口,低頭不知道想些什麽。林永英見他蒼白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心裏就像壓了一塊石頭。

“手術時間定了?”

“嗯。”

許心安雙手交握在腹部,輕輕地閉上眼睛。

“周少欽死了,被趙建宜從懸崖上推下去。”

許心安張開眼猛地轉向林永英,掙紮着要從床上起來。

林永英趕緊扶他,“你別急,你現在的身體不能激動。”

許心安抓着他的手腕,“怎麽回事?”

林永英扶着他躺好,“別急,聽我說。”

林永英大概說了一下他知道的事情經過。

“上頭派下來的調查組調查趙建宜很久了。他洗白前的那些事情,深究起來随便拿出來一條他都躲不掉。好在近幾年他一直很安分,不過他得罪了不少人,檢舉了他不少事情。這次調查組派人跟着他,這麽巧就碰上了他和周少欽。親眼看見周少欽被趙建宜推下去。”

許心安冷靜下來,“他……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許心安信他。

“是不是周少欽挑釁,故意。這些都已經死無對證了,現在事情有些麻煩。可我覺得,這也不失為是他的一個轉機。”

許心安想了想,“你是說,不如就讓他進去避一避?”

林永英點點頭。

“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兩害取其輕。”

許心安雙手握緊了床單,“我要見司徒大董。”

審訊室,趙建宜已經坐了六個小時了。這六個小時裏,他一句話都沒說。審訊室的門被敲響,有人進來在趙建宜對面的工作人員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工作人員起身離開,過了一會審訊室的門打開。

“趙先生,你可以離開了。48小時內,我們将再次傳喚請你配合調查。在這之前到您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們會有工作人員對您進行跟蹤,請你配合。”

趙建宜起身,點了點頭,走到門口。

走出去時,林永英已經在等着了,身後還跟着司徒大董。

見趙建宜出來,司徒大董對林永英說了幾句就提前離開了。

兩人上了車,林永英對他說,“心安,明天手術,你去見見他吧。”

趙建宜轉頭看着窗外,久久沒有言語。

醫院裏,許心安坐在輪椅上在露臺曬太陽。見到趙建宜走過來,對着他做了一個停的手勢。趙建宜收了步子,許心安站起來,從矮桌上拿起小提琴。

架在肩頭,拉了一會就開始喘氣,雙腿開始站不穩。趙建宜大步走過去将他扶住,“不要勉強。”

許心安笑了笑,将小提琴放回原處,“以前就想拉給你聽了,可惜我忙,你也忙。總是抽不出時間,也沒想到這麽快就拉不動了。”

這麽說着,許心安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調查處工作人員身上。

來之前,趙建宜回去換了一身衣服。

許心安拉起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關節處有不少傷口。

“不值得的。”

趙建宜将他按進懷裏,“值得。”

許心安聞着趙建宜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煙草味總能令他的心安定下來。

“等我出來,我會去老家把房子蓋起來,在那裏等你來。”

許心安将臉埋進趙建宜的襯衫衣料裏,柔軟的衣料被溫熱的液體浸濕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準備着,你可以很理智的安排着一切。我希望我是你對這世間的一點留念。我不想說,沒有你我可以堅強面對生活這種鬼話。我會很難受,我會過得很不好,許心安!就算要在監獄裏度過餘生,知道你還在外頭我就能堅持下去,如果你沒了,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就當我是在威脅你吧,我不做那個理智成熟的人,如果你都不在了,那要這些東西還有什麽用呢?”

許心安雙手緊緊地圈着趙建宜的背,他是怕的,他沒有看起來的那般堅強。他舍不得,他有念想,有了這些他就會害怕。幸福過,快樂過,再說服自己坦然的面對死亡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我答應你……”

許心安擡起頭,在趙建宜的唇邊印下一個吻。

“這次我能活下來,我們就在一起,只要我不死,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手術那天別來了。”許心安垂着眉眼,讓人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趙建宜擡手輕輕碰了碰許心安瘦削許多的臉頰。

“我可以拒絕嗎?”

許心安拉着他的手,沒有回答。

擡頭,看着趙建宜的眼裏有着不舍和憂傷。趙建宜吻上他的眼睛,“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許心安別過臉,眼淚劃過眼角。趙建宜起身,兩人交握的手慢慢分開,他看了許心安許久,終于轉身離開。

許心安擡起頭,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放在膝蓋上的手逐漸握緊成拳。

趙建宜碰到了素秋。

“趙先生,您來了。”

趙建宜停下來,對着素秋說道,“和您的約定,我失約了。如果可以,您可以告訴我地址嗎?我想親自去一趟。”

素秋點點頭,“我寫給您。”

說完,轉身從身後的傭人處拿過紙筆,寫了地址遞過去。

“趙先生,您還會再來吧?”

趙建宜接過紙頭,小心折好,放進口袋裏。

“我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來了,心安,麻煩您照顧了。”

素秋點頭,“趙先生保重。”

趙建宜對着素秋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素秋有些不忍,她懂得,今天別過,再見不知是何時了。

一轉身,看見不知道哪裏過來的許長安。

“您怎麽來了?”

許長安沒回答,望着趙建宜遠去的身影說了一句,“他也走了……”

素秋無奈,嘴上說着不管,心裏還不是放不下。

三寶從車上下來,看着對面的山道,“老大,我從來不知道你還信這個。”

趙建宜轉身看了看跟在後頭的人,“我要去廟裏,你們跟嗎?”

說完,轉身向石階走去。

調查處的工作人員互相看了一眼,緊跟了過去。

遠處傳來鐘聲,佛韻清遠。

趙建宜以前是不信的,以前盛爺和他說這些,他總是嗤之以鼻。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誰還會保佑你。

可現在,趙建宜希望真的有神佛的存在。

因為許心安。所有的害怕,未知都要有個寄托。

他不怕自己将面對的是什麽,哪怕是失去自由。他只希望在這個世上,他牽挂的人一切都好。

趙建宜跪下來的那刻,三寶吓着了,“老大你……這麽多臺階,要跪拜上去嗎?”

趙建宜将頭磕下去,三寶震驚的神色變成了深深的無奈。

趙建宜的額頭多了淡淡的紅印,淡漠的眼裏有了絲絲殷切。

只要許心安能活下來,他寧願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哪怕今後兩人不複相見。

周娅回國了,坐在輪椅上的她,見到許心安的那一刻,在門口都不敢進來。

許心安朝她伸出手,她身後的沈司桐将輪椅推到許心安的床邊,就出去了。

周娅伸出手,握住許心安,“喂,許心安。我才從鬼門關門口逛了一圈,我可不準你再進去。”

周娅哭了,她緊緊拉着許心安的手。

“我說過我不會為你哭的,我的眼淚在五年前就流幹淨了。你要是……你別想着我還會為你哭。知道嗎,你這個臭小子。你……我還等着和你一起,我還等着你給我做靠山呢。”周娅臉上還有些擦傷,整個人瘦了不少。

“哭什麽呢?我不是還好好的。”

許心安伸手擦去她臉上的眼淚。

周娅胡亂的抹着臉,許心安現在的樣子,哪裏還有好的。比她這剛死裏逃生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許心安說要把趙建宜拖給她,她在x國就待不下去了。周父知道她拖着這樣的身體強行回國,大發雷霆。可那又怎樣呢。周娅還是回來了,她不能放下許心安不管。

就像當年,她在許家後花園找到許心安,對他說,我們做朋友吧。

這個朋友是要做一輩子的。什麽家庭地位,立場不同全都滾蛋吧。死過一回,還有什麽好顧慮的。

“你說吧,要我做什麽。”

許心安抿了抿幹澀的唇,“娅娅,你變了。”

“變漂亮了?”周娅開着玩笑。

兩人相視一笑。

“趙建宜的事情,沈秘都告訴你了。”

來的路上,沈司桐和她說了大概。也知道了徐妍的事情,周娅惋惜之餘,明白人都死了,說什麽都是多餘。

“他進去以後,我會想辦法為他減刑,你放心。他母親那裏,我也會派人去照料。你擔心的我都會為你料理好,你要做的就是什麽都不要想,少費心神。都會好起來的。”

許心安精神不好,說了一會話,腦子就發沉,連帶着握着周娅的手都有些發抖。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周娅搖着頭,弓着身體向前探出去,兩手緊緊握着許心安的手。

“你一直都在為別人着想,該為你自己想想了。能用過失殺人把趙建宜以前做的蓋過去是最好的結果。我知道你把這件事情交給了林永英,司徒通也出了不少力,你放心。我會繼續疏通關系,不會讓他在裏面待得太久。”

周娅素着一張臉,沒有以往的豔麗張揚,更加穩重了。

“娅娅,謝謝你。”

“許心安,不要謝我。你不當我的靠山,我就自己變強,等你好了,我讓你靠。”

許心安堅持不住閉上眼,嘴角含着笑。周娅趕緊快速抹掉又要掉出來的眼淚。

“好好休息吧,心安。”

曲折的山道上,汗水濕透了趙建宜的襯衣,膝蓋微微打着顫,一彎沒有控制住重重地磕在石階上。那聲響,三寶半閉着眼根本就不敢看,他也不敢勸,勸了,人也不會聽。

下面跑上來一個人,陳放拉住趙建宜,“現在跪這個還有什麽用?”說完回頭看了看離他們十步遠的調查組人員。

壓低聲音,“別在這浪費時間了,和我回去想想辦法?趙建宜,你真想進去關幾年?”

趙建宜甩開陳放的手,“這件事情你別管。”

陳放抓着頭發,“我不管,好!趙建宜,我把你當朋友,你讓我別管!那你說,這個時候誰還願意管你,許心安都把你趕出許家了。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想和你劃清界限。”

臉上狠狠挨了一拳,陳放不可置信的看着趙建宜,“你!你能分清好歹嗎?”

“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需要別人插手。我也不允許別人随意揣測他,還有,我不需要朋友。”

趙建宜面無表情再度跪了下去。

陳放氣笑了,他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真有你的趙建宜,我就不該管你!你就後悔去吧。”

陳放調頭往山下走,三寶想追上去解釋,又放心不下趙建宜。

“老大,你這……陳先生也是擔心你。”

趙建宜望着前方,“快到了。”

三寶急得跺腳,人根本就沒聽進去。

這一個個的,都瘋了……

趙建宜到山頂時,已經傍晚了。整個人如同水裏面撈起來一般,三寶看不過去想去扶,被他擋開。

有些踉跄的往前幾步,跪下來,久久不起。

調查組的兩人跟在廟門口就不進去了,兩人面面相觑。

“上頭讓好好照看着這位趙先生。他和許家那位……”

其中一人咳嗽了一聲,“別說了。”

正說着,手機響了。

“現在嗎?可是……好,我立刻把他帶回來。”

收起手機,兩人走進去,“趙先生,情況有變,請您跟我們回去。”

趙建宜緩緩起身,一張慘白的臉毫無血色。

“好。”空洞的聲音,聽不出裏頭的情緒。

往前邁出一步,終于體力不支彎了膝蓋,三寶将他扶住,

“老大。”聲音都是抖着的。

“以後,就靠你了。”汗水流過趙建宜的嘴角,滲進慘白的唇裏,薄薄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沒了生氣。

回程的車上,趙建宜坐在後座,兩邊坐着調查組的人員。車開了二十多分鐘,趙建宜突然開口,“我想去一趟醫院,他明天就手術了,我想再見一見他。”

“趙先生,這恐怕不行。”

那人低頭看見趙建宜磨損的膝蓋,破損的布料隐約可以看見血跡。

“在醫院樓下停一會也行。”

醫院樓下,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其中一扇車窗半開着,趙建宜擡着頭望着許心安的樓層,燈還亮着。

此時病房裏的許心安,突然睜開眼,“什麽時候了?”沈司桐趕緊起身,“董事長,快十點了。”

許心安撐起身體,“扶我去窗邊。”

沈司桐将他扶起來,“董事長,您慢點。”

車裏的趙建宜看了一會,“走吧。”汽車啓動,緩緩地駛離。

走到窗口的許心安透過玻璃向下望去,除了路燈照射下的昏暗路面什麽都沒有。他望着路面出了會神,随後轉身。

是你來了嗎?

許心安動手術的消息霸榜了各大媒體雜志的頭條,後續的一切消息卻被封鎖了。

記者只在醫院門口拍到了坐着輪椅的周娅狀态不好的被人推出來,許心安的大秘沈司桐繃着一張臉,坐上汽車離開了醫院。

許心安是生是死,說什麽的都有,人們揣測得越來越離譜時,趙建宜因為過失殺人判刑五年的消息再次引起軒然大波。

這似乎證實了許心安身死的傳言,趙建宜的靠山沒了。

不久後,林永英召開記者會宣布離開Z.L集團的,由林永臻正式接管。同時期,他将擔任歷城集團的首席執行官。

同一天,坐在輪椅上的周娅宣布正式接管周氏。

這意味着,保持着幾十年不變的斓城頂級富豪圈經歷了完全的洗牌。

對于許心安生死的揣測,慢慢地在人們的議論中淡去。

斓城監獄外,陳放抱着手看着垂頭喪氣的三寶,“還是不肯見?”三寶踢着地上的小石頭,搖着頭。

陳放抽着煙,“等他出來吧,我們都在想辦法為他減刑。他母親那裏,你常去看看。”

“阿姨狀态還不錯。周小姐派了人去照顧。上次我去了,碰見了周小姐,被罵了回來。讓我好好守着老大的産業等他出來。”三寶抹了一把眼淚,被打斷了腿都不掉一滴淚的小混混,沒了老大的庇護也必須學着成長起來。

陳放攬着三寶的肩膀,“回去吧。”

許家的墓園裏,拄着拐杖的周娅捧着一束鮮花放在一塊墓碑前。那裏早早就站了一個人。

林永英看了看她的腿,“時間真快,一年多了,你的腿恢複得不錯。”

周娅淡笑着望着他,“林董這一年多可是憔悴不少,許家那幫子人不是好相與的吧。林董有沒有後悔接手燙手山芋。”

“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麽大的敵意。”周娅的夾槍帶棒,林永英早就習慣了。

兩人之間恢複了沉默,望着墓碑。

一陣風吹過,白色的玫瑰花瓣在風中顫了顫。

“一年多了……”周娅擡頭看着天,眼眶有些濕潤。她吸了一口鼻子,猛地回身,擡手對着身後的林永英擺了擺,“我走了。”

“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周娅腳步一頓,“誰知道呢。我只知道,最多不超過三年,周娅這個名字會成為整個斓城的風向标,我答應他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林永英彎腰輕輕撫摸着墓碑,“祝你早日成功。”

三年後,斓城出了不大不小的幾件事。林永臻新婚不到兩個月的妻子被拍到出軌某明星。陳放第三次求婚周娅不成,買醉酒吧又一次成了八卦雜志的頭版。周老爺子去世,葬禮上驚現神秘人物,疑似周娅未婚夫。

還有,趙建宜出獄了。

三寶在監獄門口接到趙建宜。幾年後再見,男人黑了瘦了,貼着頭皮的板寸更顯得五官淩厲。

三寶接過趙建宜的行李,叫了一聲老大,卻再也說不出別的。

趙建宜拍着他的肩膀,望着湛藍的天空。

趙建宜回了老家,老太太老了不少,身體還不錯。趙建宜跪在她跟前說了聲對不起。老太太扇了他一巴掌,嘴唇抖着,抱着他哭了一場。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在老家住了三天,陳放來了陪着住了一天。第二天周娅來了,一見陳放掉頭就走,陳放追出去。

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許心安。趙建宜也不問,那棟一直要建卻遲遲沒有動工的房子終于開工了。

趙建宜每天站在那裏看着工人從打地基開始,一點一點的有了雛形。

晚上,他待在許心安住過的房間裏,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三寶來了好幾次,催他回去,請不動。後來林永英來了,給了他一份文件,趙建宜看都沒看。

他就一天天的看着房子一點一點的建起來,他在等一個人,他不知道這個人還會不會出現。

半年後,又是一個深秋。趙建宜坐在田埂上抽了一下午的煙,傍晚時分他走到村裏的小池塘邊。靠在橋上,望着波瀾不禁的小池塘,不知道哪裏游來一只小魚,浮上來吐了一個泡泡,蕩起一片漣漪。

趙建宜看着出了神。

小橋的另一頭出現一個身影,“你在看什麽?”

趙建宜緩緩回過身,望着不遠處的身影,如一汪死水的眼裏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看了那人很久,他甚至不敢說話,怕一出聲那人就不見了。直到那人向前走了一步,趙建宜眼神突然亮了起來,狂喜中帶着一絲不确定。

“你手裏拿着什麽?”趙建宜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不遠處的人走到他身前,晃了晃手裏的紙袋子,“阿姨烤的紅薯啊。可惜時間太久了,都涼了。”

面前的人在笑,那彎起的眼睛閃着濕意。

趙建宜眼睛發酸。在監獄裏的這幾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卻不敢聽到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出來後,他很努力的想睡着,能在夢裏見到他也是好的。

可惜他睡不着,每天晚上他在那間卧室裏尋找着那人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他甚至出現了幻覺,他經歷了太多的失望,怕了。

今天,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我是許心安,做個朋友好不好。”許心安笑着伸出手。

趙建宜愣了一下,随後握緊那只手,緊緊地,就怕他逃了,又不見了。

“我是趙建宜,不做朋友行不行。”

許心安看着他,很認真地說:“不做朋友,做愛人吧。”

趙建宜将人抱進懷裏,溫熱的,有呼吸,是真的許心安。

“我回來了,趙建宜。”

五年三個月二十七天,他終于回到了趙建宜的身邊。

“謝謝你等我。”

趙建宜捧着他依然瘦削的臉頰,“我們之間不說這兩個字。”

“那換一個,我愛你。”

陰差陽錯的開始,割舍不斷的情緣。

緣,妙不可言,唯你而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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