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056 試探

溫胭脂進來的時候, 溫雪翡的繡架還沒撤,邊上七七八八還散落着先前的失敗品。

溫胭脂随手撿起一個,擡眸看向溫雪翡。

“雪翡在繡荷包?”

溫雪翡應了一聲, 倒也不慌張,這次她為了光明正大的給辜長思繡荷包,倒是給父親母親還有姐姐都有另繡荷包。

不過, 溫雪翡女紅不好,臉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溫胭脂手上的荷包,腼腆道。

“現在還有些粗糙, 等雪翡再試試,做的更好一些,再給姐姐,還有父親母親送去。”

溫胭脂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

目光再次落在專注在繡架上穿插着一針一線的溫雪翡。

經過了這些時日的平複, 她看向溫雪翡的眼神終于熄了驚詫, 轉而變成複雜。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

辜長思。

這個本該是溫雪翡“夢靥”的男人。

為什麽兩人能相處的那般和諧?

辜長思。

是盛京萬千少女的夢。

這樣身份地位的男子, 是整個盛京與她最為匹配的。

且若她能嫁入辜家。

溫家與辜家的朝堂關系也能稍有緩和。

在這一點上,溫胭脂同父母的意見不一, 父親母親自當希望她擇選她喜歡的兒郎,不想将兒女婚姻同政治扯在一起。

但溫胭脂想法卻不是如此。

與辜長思結親, 對溫家有益。

這是溫胭脂早先便有的盤算。

再加上她欣賞辜長思,慢慢相處總會喜歡的。

雖辜長思為人冷漠。

但溫胭脂對自身極其有自信。

她定然是要成為盛京最為耀眼的貴女, 讓辜長思和辜家眼裏容不得旁人。

這個旁人, 包括溫雪翡。

溫胭脂稍斂思緒,眼微眯,道。

“雪翡,前些日的七夕你可玩的開心?”

上九湖的七夕煙花盛景, 雖掩在了全城的煙花裏,沒有多少人注意。

但因為溫雪翡,溫胭脂有特意關注過上九湖,自然知道從不燃放煙花的上九湖,在那一夜,點亮了湖上的“火樹銀花”。

這安排,沒有辜長思的同意,決計不能成型。

溫胭脂稍稍抿唇。

但她不相信,這安排,是因為辜長思喜歡溫雪翡才有的,定然這其中有什麽她不知道的隐秘。

聞言,溫雪翡臉色微紅。

“開心是開心的,那日的煙花很好看的。”

至于孔明燈和鵲橋什麽的,一說就暴露了自己有喜歡的人,溫雪翡決定省略。

但……

“妹妹那日,是同喜歡的人相約的吧。”溫胭脂開門見山。

溫雪翡猛地擡頭。

“姐姐你……”

此時屋內只有溫雪翡和溫胭脂兩人。

溫雪翡的情緒并沒有藏住。

溫胭脂拿起針線袋裏的幾根紅線,輕輕在手上打着結。

聲音雖淡,卻好似透着姐姐對妹妹的關心般。

“雪翡,你不必訝異,你的心思很好猜,只是姐姐沒想到,你現在長大了,竟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溫雪翡放下繡針,眸子閃過幾分無措。

“姐姐,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是有苦衷的……”

溫胭脂卻好似體諒:“無妨,姐姐也不逼你,你不願說,就暫時先不說,只是姐姐擔心你會被壞人騙,畢竟那一日你是醉着酒回來的,對方…可有占你便宜?”

溫雪翡矢口否認,瞪大了眼:“怎麽會?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溫胭脂眉梢微微上挑,纏着紅線的手微頓,過了一會,她從裏輕輕抽出去了一根,放回了針線袋裏。

“這樣啊……”

“那你們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溫雪翡有些沮喪:“名義上是朋友。”

溫胭脂眉心微蹙:“名義上?”

“實際上可能是會老死不相往來。”溫雪翡沮喪的聲音更甚。

溫胭脂蹙緊的眉心卻是微微舒展。

溫雪翡自小信任溫胭脂,先前是擔心溫胭脂會在父母跟前露餡,她才沒同溫胭脂說自己喜歡辜長思的事。

眼下溫胭脂體諒她,雖然知道她有喜歡的人,也不追問對方身份,一時溫雪翡心頭稍松,将自己的苦惱,省去辜長思的名字說上了一說。

聽完,溫胭脂摸了摸下巴:“你是說,你醉酒後不知怎麽得罪了對方,對方因此疏遠了你,所以你想繡荷包賠罪。”

“正是如此,姐姐,覺得此法可好?”

溫胭脂眉眼落在溫雪翡開心的面容上。

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多年前縮在床角臉色發白,渾然顫抖的模樣。

那是辜長思第一次成為溫雪翡的夢靥。

而現在,她竟要給她的“夢靥”繡荷包?

溫胭脂先沒有回答溫雪翡的問題,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雪翡,你近日可有什麽不适?”

“什麽…不适?”

“就是你救駕之後。”

“嗯,姐姐,是有那麽一個事,我先前沒說,是覺得沒什麽影響,且也不想讓你們為我擔心。”

“既姐姐現在問起,我也便說了,不過,你可向我保證,此事就你我知道,不要告訴父親母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嗯。”

“其實,我失去了一小段記憶,不過你放心,不影響生活,只是失去了關于某些人的一些記憶而已。”

溫雪翡說的隐晦,但溫胭脂極其聰明,她一聽就明白了過來。

溫雪翡失去了對辜長思的某些記憶,以至于她忘記了辜長思是她的夢靥,繼而還喜歡上了他。

溫胭脂眼裏驚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溫雪翡會失憶,但轉瞬又劃過幾分荒誕。

她眼下只要說出真相。

溫雪翡就會繼續當年的夢靥。

辜長思,她自不會再去接近。

溫胭脂輕輕捏着手裏剩餘的兩根紅線,話語緩緩滾在了喉間。

可……

那個幼年溫雪翡環着膝蓋縮在床角的瑟瑟發抖的模樣,忽而鑽入溫胭脂的腦海。

她小小的臉全然發白,眼神空洞,額尖布着細密的汗。

溫胭脂眨了一下眼,畫面消失。

但她眼裏卻慢慢閃過一絲淡淡的煩躁。

耳邊,溫雪翡又問了一遍。

“姐姐,你還沒說呢,這個方法,你覺得怎麽樣?”

溫雪翡手伸了過去,拽住溫胭脂的衣袖搖了搖,溫胭脂擡眼過去。

只見溫雪翡眼裏盛滿了天真單純,全然是對她的信任。

溫胭脂頓了頓,冷漠的眸子微凝,幾息後,她緩緩道。

“可。”

溫雪翡唇角上揚。

長公主和自家姐姐都說可以,看來荷包和解大法,該是能成功進行的。

既然都把荷包的事說了,選花樣的煩惱溫雪翡也就一并說了。

只是這時,忽然外間傳來一個嬷嬷的聲音。

“大小姐二小姐,老爺夫人尋你們過去。”

溫胭脂和溫雪翡微愣,互看了一眼,均是不解,但很快兩人便跟着嬷嬷過了去。

只是一進去之後,兩人卻是被分開帶離。

溫胭脂跟着溫父,溫雪翡跟着溫母。

溫雪翡被溫母帶到裏間時,神色有些不解。

“母親,有什麽話,怎麽還不能一起說呢,要跟我和姐姐分開說。”

溫母眼神微閃,抿唇道。

“自是因為你二人問題不一,叮囑的東西不一樣。”

“怎麽,還要我當着你姐姐的面揭你短處不成。”

溫雪翡趕忙搖頭。

自家姐姐,光環強大,她的短處再被擺上臺面說說,可不得相形見绌。

溫母微微喝了一口茶,緩了下勁兒,道。

“這次叮囑你的事,同月遲雅集有關。”

溫雪翡沒抱多大希望:“母親是不想讓我參加嗎?那我明日便進宮同長公主說說。”

溫母卻是搖頭:“不,你要參加。”

溫雪翡倏而瞪大了眼,很是驚訝:“母親,當真?”

溫母看着溫雪翡驚詫的眼裏,藏不住的期待和欣喜,心裏的酸澀更多了些。

這些時日,她幾乎夜不能寐。

她自問良善,從不愧對旁人。

但雪翡,卻是她此生唯一愧對之人。

溫母自幼學畫,精于畫道,是江南第一女畫師。

她比誰都清楚,抹殺一位天才的天賦,等同于是抹殺了她的理想,要了她的半條命。

可若是天才自知,才華卻不能夠對外展現,永遠都要封存,無疑更是要了她整條性命。

在這種權衡下,她選擇了傷害較輕的方法。

但自從那日起,她之後再面對渾然不知的溫雪翡,滿心全然被愧疚填滿折磨,數十年如一日。

近日,在知道溫雪翡連品畫能力都是卓絕後,更是愧疚加深,輾轉反側。

夜裏,她不知多少次坐起。

溫父開導她許多次。

“你這麽做,也是為了救雪翡的命。”

“倘若有一天她知道,怪罪于你,你就全推在我身上便好,是我讓你這麽做的,當年的事,不也是我應承下來的嗎?”

“可我……”

“畫畫再怎麽重要,它重要不過雪翡的命。”

“诶。”溫母嘆息一聲。

“可我總想着,若是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也許就能彌補這孩子了。”

當時的溫默跟着沉默了。

兩全其美,談何容易。

只是未曾想…真的出現會出現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眼下,溫母緩緩揚起唇角,露出了一個喜出望外的笑容。

她同溫雪翡道。

“當真,你可以參加月遲雅集,但你要答應母親一件事。”

溫雪翡快速點着頭。

不過,此時的她,對月遲雅集更多的是抱着一種重在參與的好奇心态。

卻不知,在未來的某一日。

她會為了月遲雅集,廢寝忘食,焚膏繼晷。

發了瘋,拼了命。

***

溫雪翡摸了摸後腦勺,眼神有些不解的從溫母房裏出來。

不解,溫母為什麽會提這樣的要求。

而她出來之時,擡眼正好瞧見溫胭脂也從父親的書房裏出了來。

溫雪翡提裙小跑了過去,開心地同溫胭脂分享道。

“姐姐,姐姐,母親答應讓我參加月遲雅集了,我能同你一起參加了。”

彼時,溫胭脂旁邊的樹影落在她臉上,大半容顏歸于暗處,她微垂着,溫雪翡看不清她的神情。

過了一會。

溫胭脂的聲音響起。

“是嗎?”

溫雪翡微愣。

忽而感覺,後背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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