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⑩章

“又是步月麽？”

低沉的聲音透過枝桠的間隙傳過來，緊接着伏溪瞅見似是有什麽東西在順着樹幹快速移動，很快逆行而下，宛若一條閃亮的銀色瀑布——在它定格在樹腰的那一瞬伏溪看清楚了，那是一條銀色的龍，通體閃耀的銀色光亮燦若星辰，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是上好的黑色寶石，而那一雙明亮通透的眼睛，這會兒正定定地瞅着她與何惜言二人。

“族長不是明确表示過不會把水心珠交給你們鲛族了麽，這樣說還不能讓你死心？那我不如就明白告訴你好了——不管你再說什麽，都不會有用的。”銀龍說，修長的胡須在夜空下閃耀着悅目的光澤，宛若初雪。

“那不過是我父母的意思罷了，我只不過是負責轉達——要說我本人的意思，那不過純粹是因為對你們銀刃族感到好奇，想要接近接近而已，你們族長莫非小氣到連這點兒面子也不願給？”

“若是什麽人都要勞煩我們族長親自接見，那銀刃族的聚居地還不要成交際會所了？何惜言，你就死了這條心回去吧，我們族長一向不愛被人煩擾。”

“哦？就算是多年前走失的獨女回來了，他也還是不願現身麽？”

何惜言說着，便将站在身旁的伏溪輕輕往前推了一把。

聞言，銀龍如蛇一般向着伏溪迅速游移過來，周身的寒氣使得伏溪不禁要發起抖來，但銀龍并沒有因之停下，反倒是向着她越逼越近，就好像要把她給徹底看穿一般，可片刻過後，它眼裏竟有了閃爍的光亮。

“這眉眼，這氣息……”

銀龍喃喃地說，忽地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立時如一支飛箭一般向着伏溪猛地湊近，張口就咬破了她後背的衣服，卻在看見伏溪背上圖案的那一瞬驚得幾乎忘記了動彈。

“這圖案……這一定是，這一定是大小姐不會錯！可是大小姐怎麽——”

說到這兒它頓住了，因為它發覺此時的伏溪正緊緊捂着胸前的那片衣服，一雙深褐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銀龍，看上去近乎要向外冒火了。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啊，你居然說弄破就給弄破了，你——你還懂不懂點兒禮貌啊！”伏溪怒目圓睜，騰出一只手來徑直覆在背上一按，便抽出了那對銀色的匕首朝着銀龍飛去，眼見着便要劈中它吐露在外的舌頭，慌得它趕忙呼出一口寒氣來，這才把那雙長了眼睛似的匕首給凍住了。

伏溪一時愣了——長這麽大，還從沒有哪個活物能抵擋住她匕首的攻擊的呢。

“大小姐莫要生氣，”銀龍陪着笑臉把那對凍在冰塊裏的匕首遞還給了伏溪，“畢竟這事關重大，屬下也得小心确認一下不是？不過當年的預言師說得可真是準啊，大小姐如今真是出落得楚楚動人，脾氣也是和預言之中一樣的火爆……那時候，我們都覺着預言中的事情是不大可能實現了，沒成想居然真能有與大小姐再度相見的一天——咦大小姐，您怎麽不接呢，難道您不想取回這對匕首了麽？”

“你都把它給凍住了，這一時半會兒的，我可怎麽把它再變回原形啊？還有……好歹、好歹先給我弄身衣服來吧，我現在這樣……現在這樣行動也不方便啊！”伏溪低着頭小聲說道，小臉早已是紅透了。

銀龍這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把凍着匕首的冰塊小心翼翼地握在爪子裏，對着伏溪恭恭敬敬地一低頭道：“沒問題，大小姐請随我過來吧。”

語畢它便沖着茂密的林木呼出一口氣，兩側的林木便登時如會動的人一般往後仰倒，硬生生地分出了一條小路來。

“大小姐請，”銀龍對伏溪笑着說道，目送着她進入那片密林之後又轉向何惜言道，“步月，你的目的應該沒有你所說的那樣單純吧？”

“你猜～”可何惜言只是沖着它淡淡地笑了笑，便将胳膊枕在了腦後。

銀龍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咬咬牙說道：“不管怎麽說大小姐的确是你送回來的……這樣吧，我帶你去見族長，但是你是不是能和他談攏，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別想得那麽複雜嘛，”何惜言淡淡答道，“我說了，我只是因為對你們感興趣，想了解了解罷了，以後的路還長着呢，不着急現在就做打算。”

“好吧。”但銀龍看上去仍是懷着十二分的警惕，“我帶你過去。”

說罷它便往前游去了，于是何惜言也就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它的身後，而兩旁的林木在他們走過的時候像是受到感應一般，再度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木雕的窗框散發着清雅的味道，碧綠的小河在窗外潺潺流動，阮九把剛端上來的茶盞挪到一旁，靠在沙發靠背上朝着尋瑤懶懶問道：“那個被伏溪叫作‘何惜言’的美女，和伏溪究竟有什麽恩怨啊？上回她倆說了那麽多話，我特麽一句都沒聽懂，還一直沒找到機會也不好意思去問……反正現在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咱倆聊聊這個？”

尋瑤向來就不是什麽守口如瓶的人，心也是大得很，而且通常這樣性子的丫頭是最愛嚼主子的舌根了，再加上她第一眼看見阮九的時候心裏便對他産生了朦胧的好感，所以眼下聽見他這樣說，便忙不疊應道：“當然可以了。說起來，我家主人曾是那小姑娘的準嫂子呢，也曾經是相當迷戀她的哥哥伏楊……不過其實那會兒我就看出來了，那小子可是花心得很，不是啥省油的燈。但是呢，戀愛中的女人哪裏聽得進旁人的建議啊，我家主人理都沒理我，甚至有時候在我說起這件事兒的時候還跟我急……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有一天伏楊在街上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時候，正巧叫我家主人給撞見……你自行想像一下。之後她曾經和伏楊認真地談過這回事，沒想到伏楊毫不避諱地說自己就是這性子的人，還說男人花心天經地義，要是我家主人以後還想給他做老婆的話最好就乖乖接受這一點……

“可是我家主人可是在這邊的世界長大的姑娘啊，哪裏那麽容易被洗腦——在多次和伏楊交涉未果之後，在那之後又多次撞見相同的場景之後，我家主人是徹底地心灰意冷了。慘就慘在，我家主人不是那種溫順柔弱，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小家碧玉，她可是自小就被父母當成男孩子來培養的，再加上她自身的個性也是相當要強——最後，她決定要狠狠地報複伏楊。是，這決定是真有點兒殘忍，連我都覺得大小姐有點兒過了——但她狠起來也是真可怕，是誰也攔不住啊……

“你剛剛也看見我們這邊的情況了，在性轉世界裏頭，大男人穿女裝正常，小姑娘剃寸頭也是正常——但這些都還僅僅是在外表方面有異于常人的追求而已，有些人想要的……可就沒這樣簡單了。比如說……更改性別。

“我知道，這件事在你們那兒怕是要承受相當大的輿論壓力，可這是什麽地方，這裏可是被稱作‘性轉世界’的地方，所以改個性別叫什麽事兒，而有需求就會有市場，有市場就會有供給，經歷長期發展之後，因為技術太成熟了便衍生出各種各樣的道具來，而當初我的主人——選擇了一面小鏡子。

“對，沒錯，正如你猜的那樣——我家主人用那面小鏡子，把伏楊變成了一個女人。”

尋瑤說得雲淡風輕，卻讓阮九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說……”他明顯能感覺出自己的聲音在抖，“何惜言把伏溪的哥哥變成了一個女人？”

“沒錯。”

天啊，怪不得她一直念叨着什麽解藥解藥的。

但很快，另一個念頭又悄悄地蹿上了他的腦海來。

他記得何惜言曾經對着伏溪說過，她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同一個世界……

他情不自禁地就開始腦補自己和伏溪萬一談上戀愛吵嘴時的場景——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伏溪哭得梨花帶雨，氣急之下從懷裏抽出面小鏡子舉起來對着他“唰”地就是一照……

阮九吓得一激靈，趕緊從桌上拿起手機來照照——還好還好，他還擁有着一張爺們兒氣概十足的帥臉。

但是這麽一想他沒有辦法不感覺到憂慮了，便對尋瑤試探着開口問道：“那種道具很容易弄到手嗎？”

尋瑤顯然沒有聽出他在打着什麽算盤，只是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轉了轉眼珠答道：“還好吧，但是要花好多錢才可以買到呢。”

阮九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現在的伏溪還是個窮學生。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何惜言這會兒正帶着她去拜訪一個叫作“銀刃族”的族群的事情來。

“那什麽……”于是他語氣裏的憂慮情緒又重了些，“伏溪和那個‘銀刃族’，是不是存在什麽關系？”

“你沒聽到大小姐說的話麽？”尋瑤看上去有些驚訝，“伏溪就是銀刃族族長多年前走失的獨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