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①②章

阮九驚訝：“真的假的？”

尋瑤忍俊不禁，直想捏捏阮九英俊的面龐：“有什麽真的假的，像你這樣的人兒不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麽，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走吧，我感覺有點兒餓了，咱們找家館子吃點兒東西呗！”

“啊？這不剛吃過麽又吃？诶對了，說起來……你們這兒的人，都不……睡覺的……麽……”

“昨兒個錯過睡覺的點啦，到晚上再說吧！”

尋瑤領着阮九進去的餐廳裝修得還挺精致，橘黃色的燈光将在裏頭吃飯的男男女女滿溢着青春活力的面龐襯得相當好看，帶着點兒小資情調的音樂慵懶地在其中流淌，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地方真是約會再合适不過的場所了。

因此阮九隐隐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只覺着若是放任下去也許會有意料之外的發展，再加上這兩天一直被人帶着轉來轉去的讓他感覺自己的思維也有些混亂起來，眼下只想尋個清淨地方好好放空一下自己，于是咳嗽了一聲轉向尋瑤問道：“你們這兒有洗手間麽？我……我想去方便一趟。”

尋瑤正一臉興奮地翻着菜單，尋思着一會兒點什麽菜會比較合阮九的口味，因此聽見他這樣問只是頭也不擡地歡快答道：“應該有的這附近，可我對這塊兒不是特別熟悉，你要不去後廚問問？”

聽到這話阮九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滿臉歡欣地對着尋瑤說了暫別，就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離開了。

這裏的天空看上去與人間也并無二致——這會兒的阮九正坐在餐廳後門的臺階上，舉着自己的帽子去擋那已然變得有些刺眼的陽光，又看着街邊人來人往，只覺恍惚中似是聽見了時間的車馬疾馳而過，一去不返。

現在的他還是一個年輕人，可終究也會有變老的那一天。

不過所幸，現在的他，還有體力流浪，還可以去追求在別人看來顯得有些可笑的夢想，甚至還可以選擇成為自己年少時所憧憬的和想要遇見的那些酷酷的家夥。

身在學校的時候，他卻很少會想起這些。

可當他靜下來，只身一人穿梭于人潮之中的時候，這樣的念頭便一直将他折磨着，片刻不得安寧。

被人嘲笑又怎樣呢——特立獨行，不一向是專屬于年輕人的權利麽？

我們正年輕，我們正有力量，世界正掌握在我們手中。

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屬于我們，而屬于我們的那個世界——應當缤紛，應當多彩，應當充滿活力。

他情不自禁地向上一牽嘴角，便覺得心情跟着明朗了起來，于是起身拍拍褲子打算回店裏去，卻忽然見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提着一桶髒水從後廚出來，眉頭緊鎖，似是在想心事。

不知怎地，這少年身上的氣質讓阮九只覺得很受吸引，于是他便盤算着尋個借口來和這少年搭上幾句話，又想起方才是對尋瑤說自己要去洗手間的，若這樣問也正好可以拿來作為答複，于是就一伸手把眼前的少年給攔下了：“你好，我想問問這附近有洗手間嗎？”

“有啊，”少年擡起頭來，一雙眼睛澄澈得宛若雨後的湖面，“你沿街走到盡頭右拐就到了。”

阮九仔細聽了一會兒，又端詳了少年幾秒，開口問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從人間那邊過來的？”

少年顯然吃了一驚，手裏提着的桶也差點兒掉下來，就在他慌忙伸手的時候，卻發覺阮九已是俯下身來幫他穩住了。

少年看上去有幾分慌亂：“你是誰？……我之前好像沒見過你啊……”

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猜中了，阮九只覺得好生喜出望外——在這種地方遇見從人間來的家夥那感覺無異于撞見同鄉，于是他搭住了少年的肩沖着他友好地笑了笑：“你別緊張。是，我們之前是沒見過。我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誤打誤撞進了這個世界，而和我一同來到這裏的其他三人都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所以我感覺有點兒……你懂吧？剛剛我就想自己出來透透氣，如果可以的話找個人說說話，可沒想到居然能碰上從人間那邊過來的，這簡直是太幸運了！”

少年并沒怎麽聽懂阮九所說的，可是他明白過來眼前的人對他并沒有惡意，而且只是想要和他“說說話”，便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并不排斥。

畢竟，他一個人在這裏漂泊了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能偶然遇見從人間那邊來的家夥，也是有着一種小小的親切感覺呢。

“你怎麽提着水桶從裏面出來，是在這裏打工麽？”阮九說着，很自然地向着少年手中所提的桶瞥了一眼。

“嗯。”少年往前走了幾步把桶裏的髒水給倒了，面露疲态靠在了身後的牆面，“我在這裏打工。”

“是因為想買什麽東西嗎？”

“不，是因為……要在這裏活下去。”

阮九一聽這話好像有點兒不對勁，便試探着問道：“活下去？”

“對啊，我在這邊只認識一個人——可是後來我倆吹了，我又不想回去人間那邊，再加上我也不會什麽其它的技能，為了生存下去，就只能在這種地方打打雜了。”

“這麽說來……是那個人把你帶到這邊來的咯？”

“嗯，是這樣。他是從小在這個世界長大的人。”

“那……你怎麽不想回去人間那邊呢？是因為她不肯幫忙麽？”

“不是啊。他肯幫忙的，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想回去。”

“為什麽？”

“因為……”說到這兒少年頓了一頓，臉上忽然現出一抹譏諷的笑，“我是同性戀啊。”

房裏挂滿了如夢的簾幔，淑缦身上好聞的香氣幽幽地從背後傳過來，引得伏溪只想多吸幾口——大概，這便是成熟女性之于小女孩兒的區別吧。

淑缦輕輕褪下伏溪的衣裳，撥開她覆在後背的黑發，對着她背後生在雪白肌膚之上的銀色圖案端詳了好久，本就一直在眼角打轉的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下了：“真的……真的是雙雙……娘的直覺果然是對的，盡管雙雙在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失散了，盡管時隔十九年娘不曾見過雙雙一面，可是……可是在大廳看見雙雙的那個瞬間，娘就肯定這就是娘的親女兒不會錯……”

伏溪錯愕地回過頭，卻發現淑缦已是掩面而泣，肩膀也跟着微微地抖動起來。

她哭了？

她……是因為自己才哭的嗎？

從小到大，好像還沒有見誰為自己掉過眼淚呢。

伏溪忽然感覺很不好受，便向着眼前的女人伸出手去，輕輕地揩掉了她眼邊的淚。

淑缦大睜着眼，神色裏滿是驚訝。

但是伏溪別開了目光，聲音低得連自己也有些聽不清了：“不要哭。”

她喜歡眼前的這個女人，而她……不希望看見自己喜歡的人流淚。

淑缦眼波流轉，情意便漸漸地在那雙形如桃花瓣的眼睛裏蕩漾開來。

她緩緩地為伏溪披上衣服，又用手背将臉上的淚擦淨，便綻開了一個微笑來：“對不起，雙雙。娘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別叫我雙雙……”伏溪把頭低下了一些，“我不太習慣。我從小就是被人叫作伏溪的。是的……我……我的名字，是伏溪……”

很明顯地，伏溪感覺到淑缦的身子顫動了一下，忍不住擡眼偷偷去瞄——只見她像是受到了很大打擊，如一尊石像般愣在了原地。

也是，這樣聽來，就好像是要拒絕成為她的女兒一樣呢。

可是……從小她的名字就是伏溪啊，忽然間被人叫作“雙雙”，簡直怎麽聽怎麽別扭。

雖然說伏溪這名字也不是她自個兒起的。

淑缦咬了咬下嘴唇，像是在盡力克制自己心裏某股陰暗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是又現出了微笑來：“好吧。那介意和我說說，這十九年來，都發生了些什麽嗎？”

天，感覺距離一下子就拉遠了。

可是……也沒辦法啊。

伏溪聳了聳肩：“也沒什麽稀奇的。就是像普通小孩兒那樣上學放學，吃飯睡覺——啊，對呢，說起來也不能完全算是像普通小孩兒那樣，我因為背上生來就有這個圖案，一直被父母視為怪胎，可能也因為我的性格古怪吧，學校裏的同學也不愛和我玩兒……可是無所謂，我早就習慣了。要不是因為前一陣我哥被何惜言變成了女人，我大概還得繼續像一個惹人生厭的怪物一樣被他們嫌棄鄙視吧……”

說到這兒伏溪的嘴角已是漸漸地擰了起來，雙眼也開始漸漸泛紅，淑缦都能聽出她的話音裏已是帶上了些許的抖顫：“但是無所謂啊！反正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她緊緊地咬着嘴唇想要克制住不哭，可是才一眨眼睛，兩顆淚珠便跟着掉下來了。

淑缦嘆了口氣，往伏溪身旁挪了挪，溫柔地把她帶進了自己懷裏：“可憐的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怪我們當年的疏忽，害你在人間遭受了這許多罪……但現在沒事了，現在你回來了，爹娘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再不讓你受一點兒委屈了……”

伏溪只覺得這話好像有些不對，便坐直了身子問道：“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傻女兒，就是從今往後，爹娘會好好地保護你，再沒有人敢鄙視你，用不好的态度對待你了呀。”淑缦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