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①③章

“你是我和你爹的掌上明珠，也是銀刃族未來要接任族長位置的少公主，我們的族人都會用最客氣最恭敬的态度和你說話，你若是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問爹娘要便是，不必有任何顧慮。你要知道，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會以能和你搭上話為榮呢。”

伏溪的嘴巴張得老大，只覺着自己說話似也是有些結巴了：“可我……”

“怎麽，難道你不希望受到這樣的待遇麽？”

怎麽會不希望呢——這可是她自小便渴望的，卻從不敢奢求的東西啊。

并不需要多麽受人敬重，但只要不被人排斥，就已是心滿意足了。

見伏溪遲遲沒有作答，淑缦便牽住了她的手，引她站起身來：“來，娘帶你四處轉轉，熟悉熟悉這周邊的環境，也讓我的孩兒睜大眼睛瞅瞅，咱們銀刃族世代生存的這片土地究竟是怎麽樣的。”

可臨到要出門的時候，淑缦又忽地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湊近伏溪耳旁悄聲說道：“你的心情娘可以理解，可是你畢竟是未來要繼任銀刃族族長位置的人，要再用着外族的名字定然是不合适的——失散那會兒你的年齡尚小，娘便沒用大名來稱呼你，但這并不代表你在這邊就沒有名字了。按你剛才的意思，娘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接受你在這邊的名字；二，你自己給自己起上一個名字，決定之後告訴為娘就好。”

說完她轉過身去，但手兒仍舊引着伏溪——門外的草軟綿綿的，踩上去很是舒服。

淑缦個性溫柔，但是接觸一陣之後便會隐隐感覺出來，她的性格裏，仍是有着強勢的成分。

因此，伏溪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要求，也沒有辦法抵抗。

不過……給自己起名？

這倒也是件新鮮的事兒。

想着，她竟也慢慢變得興奮起來，以至有些漸漸淡忘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目的。

阮九愣了一會兒，但很快就開了口意圖緩解這眼前的尴尬：“同……同性戀也沒什麽吧，現在這社會這麽包容，應……應該也能接納？”

可眼前的少年卻只是苦澀地笑了笑，答道：“我老家在農村，所以之前我見識過他們是怎麽對待同村的那個叔叔的……假如我公開了自己的取向，怕也是要受到同樣的待遇……可是，難道因為這樣，我便要對自己撒謊，甚至再去欺騙一個無辜的女孩兒嗎？

“我做不到。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承受終日遭人白眼的生活，更受不了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

“我是聽說過城市會包容一些，可我的家庭條件并不好，而我自己在讀書方面也沒多大天分，所以這輩子恐怕都沒有辦法憑借自己的力量去那裏闖蕩了……

“所以我覺得……是的，我覺得我看不到未來。

“我也曾想過要自殺啊——我覺得我活着根本就是父母的恥辱，是家庭的負累，而且未來也給不了同我結婚的那個女人幸福……

“可是！我也不甘心啊——憑什麽呢？憑什麽呢！憑什麽異性戀的人就可以這樣心安理得地活着，仗着他們人多就對我們這般指指點點——我們做錯什麽了？不過就是天生取向和他們不同而已，不過就因為人少而已，為什麽就活該承受這樣的謾罵與侮辱，為什麽就活該被罵成是惡心變态，為什麽就活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因為這一股憤恨與不甘，我遲遲沒有辦法對自己下手——可是那股晦暗抑郁的心緒，也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說到這兒，少年的面容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眼裏也漾起了溫柔的笑意：“很偶然的機緣我與他相識了——他明媚溫柔，帥氣體貼，簡直活像是時常會出現在我夢中的男孩模樣……我真的好喜歡他，從來沒有過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是……可是我，卻沒有勇氣在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就把這種心情說出口……

“我記得很清楚，他打扮得一向時髦，透過薄薄的襯衫我可以隐隐看見他誘人的腹肌，當然……也會控制不住地産生幻想……啊，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那時候他是來鄉下辦事，因為實在無法忍受頭發因為長久沒有打理而變成那樣亂糟糟一團，所以就進了當時我在裏面幫工的那家店……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好清楚啊——當時，為他洗頭的那種忐忑心情，就好像……就好像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一樣……

“他結完賬要走的時候我一直躲在角落裏偷偷看他，好像還被他給發現了——可是他只是向着這邊輕輕地看我一眼就離開了，并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

“可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就徹底亂了——我常常會在上課的時候走神，幫工的時候也常常錯誤百出，但就算被老板罵得狗血淋頭我心裏也沒有太大的波瀾——那時候的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我這輩子，是不是再也沒有機會遇見他了……

“就在我整個人都近乎陷入一種抑郁狀态的時候，他……出現了！是的，我記得那是一個下着雨的黃昏，那時的他拿着把傘推門進來，衣角被雨淋得有些潮濕——一進店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我身上，指名要我給他打理頭發……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他們說了些什麽我并沒怎麽聽清，只恍惚中聽見店長解釋說我還是學徒技術不熟練什麽的，但是他笑着說沒有關系——總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已是拿着美發剪坐在他身後的椅子上了……

“天啊，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是多麽好聞，好聞到讓我的思緒幾近斷片……

“他問我今年幾歲了，在哪裏上學，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哦！我只想着，他怎麽會又回到了這裏，又為什麽指名要我為他理發呢，他又知不知道我喜歡他到幾近發瘋，又明不明白我想要開口卻又始終不敢開口的心情呢！

“總之當時的我心裏很亂，整個人一直都不在狀态，他說了什麽我始終都沒太聽清，我只是想着給他理完發他就要走了，他穿得這樣時髦就像是從大城市來的人那一定不可能常住鄉下，也許……也許再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離開了，那我……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哽在喉嚨裏，那麽難受，卻又排遣不掉。

“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之後……之後他居然向我表白了！

“對，那天……那天算起來是我第三次為他弄頭發了，他和我說再有幾天他就要走了，我不走心地問了一句是嗎，只感覺竭力克制的淚水快要掉下來了，卻聽見他問今晚有沒有時間和他一起出去逛逛——當然！當然有時間啊！能有和他獨處的機會，可是我做夢也會笑醒的事情啊！

“于是那天我早早地就結束了幫工，跟着他在鄉間的小路慢慢閑逛。

“太陽落山了，月亮慢慢升起來，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側顏上，真的好美，簡直就像是一幅被畫家懷着最濃重的愛意作出的油畫一般。

“我們就這樣沉默着走了一段，期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該和他說些什麽，可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話題——就在我們這樣無言地行至田野中間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腳步一個轉身就将我摟在懷裏順勢壓倒，就好像瘋了一樣解我的衣服和我說他喜歡我，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了，回去之後因為這件事每天輾轉反側夜不成眠——他也曾想過我們之間差距太大還是放棄為好，但最終理智還是敗給了情感……

“他溫熱的軀體緊緊地貼着我，健壯的胳臂溫柔地掠過我的頭發，壓倒性的力量使得我幾近無法動彈……恍惚中我似是聽見他問我喜歡他嗎，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喜歡——這個表白實在是來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可卻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啊！

“聽見我這樣回答他笑了，接着他低下頭來溫柔地親吻着我的身子，手漸漸向下游走……

“那天的月亮很圓、很大，也很朦胧，田野裏泛着夏夜特有的美好味道，美好到讓人想要發夢……

“那一晚過後我們便确定了關系——當然，這對外人自然是隐瞞的。

“我也提出了自己的顧慮，可沒想到他回答反正再過一周他就要回到大城市去了，還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

“這實在很難決定——因為我們家就我一個獨子，我如果跟他走了，那等我父母年邁的時候，就沒有人能照顧他們了……

“可如果繼續呆在鄉下，恐怕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光明了。

“權衡許久，我到底還是選擇了離開，跟着他動身前往都市——我只是想，也許……也許等我們穩定了，或者我在大城市有了好的發展，也許我可以把父母接到城市，或者說服他們接受？總之那時我……那時的我還太小，我必須先學會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才行。

“雖然後來我們分了，可還是留下了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

“我不恨他，我真的一點兒也不恨他——假如沒有他，我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竟然還存在着這樣一個包容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身為同性戀的我竟然不會受到嘲笑、孤立、排擠，甚至大夥兒對于兩個大男人或者兩個小姑娘在一起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的也見怪不怪了……

“我能聽見我的內心在說——留下，至少在這個地方，我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就算我什麽也不會，只能留在這裏幹點兒粗活——可我活得很開心啊。”

他沒有說謊——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阮九的确從他臉上看見了發自內心的快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