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①④章

他一時只覺得心情壓抑，便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就在二人的談話眼見着便要墜入沉默的冰川的時候，遠處傳來呼喚阮九的聲音，而且……這聲音似是越來越大了！

慘了！尋瑤還在裏頭呢！

于是阮九趕緊從牆邊的長桌上胡亂抓過紙筆，在上面匆匆寫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便将紙條遞給了少年，道：“對不起啊，我還有個朋友在裏頭等着，怕是沒有時間再多說了……可是，你終究也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年紀也還小，這麽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上面是我的聯系方式，你要是遇到麻煩歡迎随時聯絡——”

“阮九！阮九！！阮九——”

裏頭的聲音已是尖到近似爆炸，引得阮九一陣慌張，直覺得這尋瑤可是快把店給砸了，于是趕緊沖着少年作了個告別的手勢，就急急忙忙地沖進了餐廳裏頭。

少年低下頭去，只見那張紙上的數字列得那樣整整齊齊，一看便知這字的主人受過良好的教育。

就像他的字一樣。

回憶漫上心頭。

是啊，這樣想想，自己還真是在這邊的世界呆了好長一段日子了呢。

不知怎地，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熱了。

銀刃族的聚居地看上去就好像一個迷宮，曲曲折折的小路繞轉在郁郁蔥蔥的森林之中，看上去一派靜谧安詳，只是偶爾會從草叢裏冒出個手持弓箭對着遠處獵物瞄準的銀刃族族人，又或是偶爾看見有人在橫卧路邊的大石頭上磨刀霍霍，可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在見到淑缦的那一瞬便一定會停下手中的活計向着她行禮，同時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跟在她身後的年輕少女。

“少公主剛回來，見了還不快些行禮。”淑缦昂着頭說道，一種叫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服從的氣勢便從她的姿态和話語裏漫了出來。

也許，這就是貴族與普通人的不同之處吧。

自然地，一聽見這話，那些人的臉上都現出了同樣一副慌張的神色，也同樣忙不疊地朝着伏溪畢恭畢敬地行禮，直到兩人走出了好遠才有勇氣小小聲開口議論：

“那……那就是前些年失散了的少公主嗎？”

“天啊，沒想到還真在十九歲的時候回到這邊來了！”

“這下可好了，族長和族長夫人的煩心事可算是解決了！”

“是啊，這樣想想，當年那預言師算得可真是準啊……”

“還有還有，少公主長大了看上去可真美啊！”

衆人紛紛感嘆着，又遠遠地望着伏溪遠去的背影，只覺得那頗有點兒族長夫人當年的風姿。

一路上被這樣行注目禮，伏溪只覺得好生不自在，所以就一直低着頭走路，連話也不多說一句。

“怎麽了？”看見她這樣沉默，淑缦便開了口問道。

“沒事。”可伏溪只是搖搖頭，看上去并不打算接她的話。

“剛才讓你想想打算給自己起什麽名字，現在可有了想法沒有？”見伏溪并沒有回話的打算，淑缦便索性問起自己關心的話題來。

伏溪這才想起了這檔子事兒來——那會兒她只覺得是新奇好玩兒，眼下真到了這要讓一個不熟悉的人用她給自己起的名字來稱呼的時刻，才覺得這可真是尴尬到要讓人犯病了。

“沒有……”于是她垂頭喪氣地答道，“随你高興吧，要叫我‘雙雙’或者是別的什麽。”

淑缦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溫柔起來，眉眼裏盈盈的全是笑意，牽過了伏溪的手柔聲道：“這才是娘的乖女兒嘛。放心吧，娘給你起的大名神氣着呢，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便擡起頭來示意伏溪向前看：“前面便是銀刃族聚居區最中心的位置了。以後等你繼任族長了，要記得時常來這邊走動，關心關心族人的情況……對，還要多留意族中那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畢竟以後你要從他們中間來挑選自己的夫君的——”

“啊？”伏溪不禁打斷了她，是一臉的詫異，“夫君？”

淑缦被她的反應逗得忍俊不禁，伸出手來在伏溪的腦門上輕輕地點了一點：“傻孩子，你今年都十九歲了，也該是要考慮成婚的年齡了。我們銀刃族向來是不與外族通婚的，所以族長的選親自然就成了本族最受關注的大事——規則呢就是在全族中進行篩選，族人相互競争選出其中最優秀的那一位，而只有那一位才具有和族長成婚的資格。銀刃族也是從屬于性轉世界的，所以歷任的族長向來是有男有女——本來我和你爹還擔心這件事可該怎麽辦才好呢，沒想到老天爺就在這最好的時刻把雙雙還給我們了，這可真是……”

說到這兒她又有點兒想掉眼淚了，慌忙用藏在袖中的帕子去擦，完畢之後閉上眼雙手合十，看上去就像是在虔誠地感激上蒼。

伏溪沒有說話，只是望着不遠處的那片土地久久、久久地發着呆——只見那木的茅草的石頭的小屋在田野間星羅棋布，穿着粗布的棉麻的亞麻的衣服的族人就在這田間的小路上來來去去，他們看上去那麽原始質樸，黝黑的皮膚在日光的照射下似是能夠泛起亮光。

健康倒是挺健康的，可怎麽看都覺着很難在裏頭找見帥哥啊，還不如——

于是那張賤兮兮的面容又悄悄溜進了她的腦海。

仔細想想，那家夥除了個性煩點兒，長得可真還算不賴。

與此同時淑缦也差不多是把情緒給收拾好了，于是便挽了伏溪的胳膊引着她往前面的土地靠近去，同時說着：“雙雙喜歡文的還是武的？不如為娘先帶你去瞅瞅族裏最出挑的幾個小夥吧。”

伏溪的嘴巴張得老大，過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回道：“文……文的好了？”

她尋思着在這樣原始的地方文弱的男人該是缺貨的，這樣一來她興許便能逃過一劫，可沒成想淑缦竟笑着回道：“沒想到雙雙居然喜歡這樣的類型，可真是随了娘了。如此甚好。贊浦學士家的公子南浦今年剛過了二十，生得文雅俊秀，如果雙雙能和他對上眼，那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啊！”

伏溪心裏暗暗叫苦，可話既已說出就沒有辦法再收回了，于是此時的她不由得分外思念起阮九來——呆子，你不最擅長胡攪蠻纏了麽，現在給你個機會，趕緊，趕緊來找我呀，不管用什麽方法都好，可幫幫忙帶我離開這裏吧！

可是當她回頭的時候，卻發覺這四周除了繁茂的樹木和平坦的原野，就再沒有任何新鮮的東西了。

這感覺，就好像是入了一個永遠也無法逃出的籠子一般。

這裏的人和她……是同類？

可為什麽當最初的新鮮感褪去之後，她竟又有些感覺到害怕了呢？

她不情願在這樣的地方度過餘生。

畢竟，她也是在現代文明的燈火裏成長起來的小女孩兒啊。

現在想想，當時站在入口的大廳的時候就覺得這兒的環境有些偏複古，沒想到裏面居然這麽過分。

得想個辦法……

得想個辦法脫身才好……

可是當伏溪擡眼看見淑缦背影的時候，心兒又一下子軟了下去。

這……可是她的生母啊。

她并不想就這樣和她斷了聯系。

她不讨厭她。

她看上去那麽知書達禮，也許和她認真地談上那麽一談，她就會理解自己的？

這個念頭讓伏溪稍稍放松了一些，她盤算着跟着淑缦先四處轉轉也不妨，等到機緣合适的時候再來表明自己的想法也未嘗不可——既然她是她親生的女兒，那麽她應該會尊重自己的選擇的。

天色漸漸變暗了——看樣子又是一天要過去了，不知道阮九現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麽呢？

當阮九急火火地從餐廳後門撞進來的時候，尋瑤正立在他們方才所坐的桌子旁邊，抱着胳膊小臉兒漲得通紅，而整個餐廳的人此時都屏了呼吸瞅她，可她看上去卻是全然不在意，眼見着又要發出一聲：“阮——”

但阮九已是沖上前去将她的嘴掩住了，壓低聲音帶着些無奈和生氣道：“噓！小點兒聲，你這是要把店給砸了啊？”

可算是把阮九給盼來了，尋瑤臉上現出了點兒小小的高興神情，但很快又冒出了怒火的尖兒：“怎麽回事啊你，去個洗手間要這麽久啊，我還當你叫人販子給賣了呢！”

眼見着旁邊的人都一臉看好戲的陣勢把目光定格在他倆身上，阮九只得陪着笑好聲好氣地哄道：“我的小姑奶奶，咱先把賬給結了，一會兒到外邊再慢慢談好不？你看這大夥兒都盯着咱看呢，這……”

能被喜歡的人這樣好言好語地哄着實在是一件叫人甜蜜到心也要化掉的事情，于是尋瑤心上的不愉快轉瞬就一掃而空了，連看服務員的表情也似是在抛媚眼一樣：“來～這邊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