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①⑦章

見到将離來了，淑缦看上去有些吃驚，但就在她意欲迎上前去的時候，将離卻只是對着她微微一笑示意，就走到了伏溪跟前，問：“雙雙，你真的已經看上了這個從人間來的小夥，再沒有可能愛上其他人了嗎？”

伏溪茫然地瞅着将離，仍舊沒法聽清他在對自己說些什麽，可是越過他的肩膀她瞅見了阮九，而此刻他賤兮兮的面容在她看來是那樣溫暖，那樣親切，就好像沐浴在晨曦之中最挺拔的那一棵白桦一樣，光是看着，就似是讓人有了立足于天地之間的勇氣。

她起了身向着阮九走去，沖着他傻兮兮地笑了：“嘿嘿。”

這反應引得阮九有些發愣，于是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伏溪的小臉：“嘿嘿？”

可伏溪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其它的動作，只是那樣傻兮兮地沖着阮九笑着。

除了何惜言，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點兒懵，而将離看上去更是快要站不住了，只是扶着椅子的扶手連連嘆氣。

“怎麽回事？”淑缦靠近了他的身旁，不時回過頭去掃一眼阮九和伏溪，但仍舊弄不清楚目前的狀況。

也是，目前這情況，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簡單地說，”末了，還是何惜言先行一步替将離作了答，“就是令千金已經在人間邂逅了她命中注定的男人，怕是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愛上其他人了——”

“喂喂！”立在一旁的阮九立時以抗議的語氣打斷了她，“別講得這麽誇張成麽！我們倆可是連戀愛都還沒談上呢！”

可是阮九這樣的表态在淑缦與将離看來完全是欲蓋彌彰的表現，于是二人身上立時散發出一種威脅的氣場來，退到了一旁開始小聲商議。

阮九自然是看出來這兩個人是一點兒也不相信他的話了，可卻拿他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于是又低下頭去看貼在他身旁的伏溪，只見她正瞪着一雙大眼睛向着遠處出神，感覺到阮九的目光過來，便慢吞吞地轉過了腦袋，發現自己的眼睛和他的對上了，便再度傻兮兮地笑了。

“我說，你今天怎麽回事？”阮九用一只手抵着太陽穴，“怎麽看起來怪怪的？”

“哪裏怪怪的？”伏溪依舊答得慢吞吞的，“我很好呀。你們不用管我的。”

末了，她又低下頭去玩弄自己的小指，就像是犯了錯卻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小孩子一樣。

阮九正欲開口激她一激，卻忽然聽得她小小聲說道：“他們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我真的好多餘，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喜歡我。”

說完她一抽鼻子，眼睛竟紅了起來。

這陣勢引得阮九立時慌了——他是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這種情況一發生他總是慌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也并不知該如何安慰，手足無措間竟慌慌張張回了句：“誰說我不要你了？是你一直不想要我的好麽？”

伏溪被這句話逗得破涕為笑，仰起頭來對着阮九笑眯眯地說：“你願意留下來？那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模樣真是天真得像個小孩，引得阮九不由得順着她的話回：“好啊。你想聊什麽？”

“這裏人太多了。多得我頭都暈了。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

阮九偷偷地向着淑缦和将離所在的位置瞄了一眼，發現他倆似是已然商議完畢了，目光也正巧朝着這邊溜過來，簡直是不期而遇。

“小夥子，”最終還是淑缦先開了口，并向着阮九這邊走過來，不一時便到了他跟前，“若你是真心喜歡雙雙，而雙雙也果真如步月所說的那般離不開你的話，那有一句話我可先說在前頭——我們銀刃族是向來不與外族通婚的，所以你若是非要和雙雙在一起不可，那你就必須參加銀刃族的入族儀式，我們本族的祭司會在這一點上協助你，在你的後背上紋上銀刃的圖案，讓你擁有我們種族特有的能力。同時，你也得發誓向你那些在人間的親戚隐瞞這件事——當然，我更樂意看到你與他們斷絕來往。等雙雙誕下新的繼承人之後，你不可以将新繼承人帶出銀刃族的聚居區之外，更不允許讓你那些俗世的親戚染指——”

可話沒說完她猛然發覺伏溪不知何時擋在了她與阮九中間，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裏閃爍着憤怒的火光，可話一出口就失掉了力氣：“你們沒有資格管我。”

“雙雙？”

“你們把我丢在人間19年不聞不問，讓我像個怪胎一樣受盡了孤立與排擠，從未嘗過被人疼愛是什麽滋味，自16歲開始就失去了睡眠，每一分、每一秒都行走于不見希望的白夜之中，成天想着自殘尋短，根本不知生命的意義是什麽，也不知自己究竟為什麽要存活于這個世上。

“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們要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在學校吃盡苦頭是真的，患上抑郁症感覺不到快樂也是真的，在家被人間的父母辱罵毆打也是真的，我的記憶裏從來就沒有溫暖沒有快樂，抹不掉，擦不淨，就那麽橫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所以，這不是你們說一句對不起，不是故意的就能夠抹平的。

“而這個人，這個人他天天給我發消息，就算我從來不回他還是發，在學校碰見我就算我次次都冷着臉他還是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我昏倒了他送我去醫院，我不敢只身前往這個陌生的世界他二話沒說就跟着過來了……

“我長這麽大，從來……從來就沒有人對我這樣好過！

“我雖然不讨厭你們，甚至還挺喜歡你們的，但是你們早就缺席了我的整個童年整個青春期，甚至比他來得還要晚，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你們把他從我身邊趕走——從來就沒有哪一種愛，能像他給我的這般叫人安心！”

阮九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蜇了一下——原來她都記得，都知道，都清清楚楚。

盡管從來沒回，但其實每一條消息她都有看。

盡管每次見到面都一副不冷不熱的态度，可其實早已在心中暗暗記挂。

盡管嘴上從來不說，可心裏早已是把他當成了親近的朋友。

對她的好，她早就感覺到了。

但想想也是，早些年經歷過那麽多悲慘的遭遇，怎麽可能會不在自己的心房外緣搭上一層厚厚的荊棘圍牆呢？

她只是不善表達。

她只是不懂……該怎麽去交朋友。

畢竟，之前實在是有過太多陰影了。

他一時只覺得，心裏很不好受。

淑缦似是受到了很大打擊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聲問道：“那麽，你希望怎樣呢？”

“讓我回人間。”伏溪肯定地說，聲音卻依舊軟綿綿的，“我想回去靜一靜——我好累。”

淑缦捂着嘴背過身去，眼看着就要倒下，将離趕緊上前一步将她攙住，微微偏過身對伏溪說道：“雙雙若是真想回去爹娘自是不好攔你。但既然已是難得相認了，雙雙難道就真忍心把我們扔在這邊不管嗎？先前爹娘是有失職的地方，可是這許多年爹娘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雙雙啊。以前的事怎樣也無法改變了，雙雙連一個彌補的機會也不願給爹和娘嗎？還有，雖然眼下這銀刃族的族長和族長夫人的位置暫時屬于爹和娘，可終是要有換人的那一天的——”

“我會回來。”伏溪答道，“我答應你們。”

将離看向懷中的淑缦，只見她眼圈紅紅的，卻仍舊萬分艱難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們就在這邊等你回來。”

伏溪慢慢走出了大廳，阮九也跟在了她的身後。

正午的陽光順着古舊的屋瓦懶洋洋地傾瀉下來，好像一個燦爛的夢。

“将離族長，我向你提供了這樣重要的情報，關于水心珠的事兒，您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松松口了？”何惜言趁勢說道，身子還略略向前傾了傾。

簡直乘人之危，但毫無疑問何惜言對于伏溪的了解程度比起他和淑缦來說要多上太多了，于是将離只得強壓了心頭的不快回道：“我會考慮的。雙雙他們認得路嗎？他們是由你帶着回來的，倘若在人間有個三長兩短，那這件事你便不要想了！”

“放心。有您這句話就好。再說，我一向對令千金很有好感，又怎麽會舍得讓她出事呢。那，咱們就改日再議。告辭了。”

于是何惜言和尋瑤也離開了，屋內便只剩下了将離淑缦以及贊浦南浦，竟顯出了幾分冷清的意味來。

南浦支支吾吾地開口問道：“遲心小姐有心上人了？那我……我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可才剛說完這句他便感到腦袋上挨了一記，緊接着眼前便現出了贊浦那瞪着眼的面容來：“混小子說什麽呢？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趕緊給我回書房溫書去！”

南浦極不情願地離了大廳，不時回頭瞅一眼跟在他身後吹胡子的贊浦。

而将離扶着淑缦在木椅上坐下，看着她一言不發地拿帕子拭淚，只覺心頭宛若刀割，卻是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辦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