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①⑧章

在出口，何惜言居然向伏溪簡單告了別，并表達了自己對她的欣賞之情，言下之意無非希望日後能有再見面的機會，也願伏溪不要忘記，她總歸還是會有要回到性轉世界這邊來的那一天的。

伏溪已經換上了先前那套被修補好的衣服，這會兒她把一只手插-進口袋裏，嘴邊便随之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好說。我自然是樂意和你保持聯系的，畢竟……我還等着你把解藥交給我呢。”

沒想到她仍舊清清楚楚地記挂着這件事——何惜言不自然地向上一牽嘴角，道：“看來，這件事……我還真是逃不掉了呢。”

“那是自然。”

“可是，你為什麽這樣把你哥的事情放在心上？難道你就不覺得，他是自己活該麽？”

“他是活該。可是，他畢竟是我哥，所以我沒有辦法拒絕幫這個忙。”

“他是你哥？這些天發生的事兒你都給忘了？你若把他當成是親哥哥，那你親爹親娘的立場可該怎麽辦？”

伏溪緊緊抿着薄薄的嘴唇，沉默許久才回應道：“不要再拿這件事兒煩我了。總有一天我會給出答案，但無論如何都不是現在。現在……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考慮。現在我清楚的只是，我叫伏溪，他叫伏楊，我和他還有那一對男女，注定有着一生也無法切斷的紐帶。”

是啊……現在，再稱他倆為自己的父母，似也是不再合适了。

更何況，伏溪和他倆的感情，本就不深。

她一直覺得，是他們毀了她的前半生，而現在知道了他們實際上并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之後，就更是不願意使用那個親昵的稱呼了。

“好吧。”何惜言帶着些複雜的感情回應道，“我有時也會在人間晃悠，所以你若是有事要聯系，就在微信上找我好了。目前我暫時不想給你解藥，估計以後也不會給——別急眼嘛，我還沒說完呢。

“有一種情況我卻是可以破例，那便是你打敗我。

“我何惜言只會向比我強的人讓步，可是現在——”

她笑吟吟地接住了伏溪朝着她刺來的銀刀，又溫柔地向着她的小腹擊了一掌：“你暫時還不夠資格。”

阮九愣愣地看着伏溪捂着小腹出了一臉細汗，臉色蒼白得和紙一樣，眼見着便要跌倒，于是趕緊上前一步把她扶住，她這才沒摔到地上去。

手中握着的兩把銀刀卻是墜了，當啷兩下，擲地有聲。

“等會兒。”阮九喊住了意欲走開的何惜言與尋瑤二人，“你那會兒不是和我說你沒有微信麽？合着你是騙我的？”

“騙你又怎麽了？”何惜言坦坦蕩蕩地一挑那如柳葉一般妩媚的黛眉，“你不是已經有中意的姑娘了麽？莫非，吃着碗裏的還不夠，還惦記着鍋裏的？”

“哪……哪有！”阮九一時有些臉紅，趕緊正正色道，“我只是擔心你會放她鴿子，那以後她可就再也沒法找到你了。”

“放心。”何惜言嫣然一笑，“在我還算是她準嫂子的時候，就已經加過她的微信了。”

“啊……”阮九大張着嘴，暗暗想着自己可真是操心過度了啊。

于是何惜言帶着尋瑤慢慢走遠了，在即将完全淡出他倆視線的時候，尋瑤忽然回過頭來，很是戀戀不舍地瞅了阮九一眼。

阮九自是不知該如何回應，于是就那樣呆呆地目送着她倆的身影漸漸消隐在了遠處的黑暗裏。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懷裏的伏溪艱難地動了一下，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很是痛苦。

“你還行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阮九有些擔心她目前的狀況。

“嗯……沒事的。你能不能……幫我……把那對銀刀撿起來給我？”

阮九微微俯下身子，撿起了躺在地上的那對銀刀來，将它們交到了伏溪的手中。

伏溪用滿懷愛憐的眼神瞅着它們，将它們輕輕置于背後，那兩把銀刀便複又變成她雪白後背上那一對好看的圖案了。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阮九凝視着伏溪的眼睛，目光裏全是小心翼翼，“在大廳的時候你看上去就精神不好，剛剛又挨了她那麽一下，真……真沒事兒？”

“啊，沒事兒。”不知怎地此刻伏溪臉上的微笑看上去那樣勉強，就好像單純只是牽拉臉上的肌肉一樣，“那時候只不過是我發神經而已——我經常這樣的，你不用管我。”

“發神經？沒有吧……你看着還好——就是有點兒不開心罷了。”

伏溪沒說話，只是邁開步子往前走了幾步，于是阮九也跟了上來。

她看上去好像是在對着遠處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複又開口說話，臉上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來：“我以前得過很嚴重的抑郁症，我也不知道它現在好了沒有。在我感覺它又發作了的時候，就會說自己在發神經——因為我很不喜歡自己這樣。”

“對不起，”她又說，連那抹自嘲的微笑也消失了，“如果你決定要喜歡我，那一定會很辛苦。其實之前有好多本來能夠成為朋友的人，可他們都因為和我相處很累離開了，我想要告訴你這一點，因為……每一個即便只是可能成為朋友的人的離開，都像是從我的心裏抽走了一大半快樂的力量——所以現在的我，基本上已經感覺不到什麽快樂了。若你走了，我可能不會再挽留你，因為我已經不剩多少氣力，而且我覺得那對于你來說也會是件好事——何苦在一個抑郁症患者身上浪費人生呢？離開我，你會遇見一個更溫暖更美好的姑娘，而你又是那樣開朗，那樣明媚那樣燦爛，我不想拖累你，也不忍心拖累你。”

伏溪說了這麽多，可阮九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她走動漫風格的小女孩頭像，目光很深，裏頭的愁郁濃到近乎覆舟。

想起了她沒有個性簽名。

連朋友圈也沒有。

就好像，這個世界與她無關，她也不想費心去牽挂這個世界一樣。

“誰又是全然那麽明媚美好的呢，”阮九輕輕地握住了伏溪的手，迎上了她略帶驚訝的目光，“人生本來就是用來浪費的。辛苦不辛苦的，只有試了才知道。你不用怕拖累我，因為這都是我自願的。只要你不讨厭我，我很樂意陪伴在你左右，直到你想把我趕走了為止。”

伏溪被他逗得綻開了笑，竟也不知該回些什麽，過了好久好久才腼腆地小聲回道：“好。”

回去的時候他倆看上去已是俨然一對情侶的樣子，而住得又那樣近，想到之後或許可以一起上學放學，二人心裏都隐隐地罩上了一層甜蜜的味道。

“時候還早，等會兒一起吃個晚飯？”

“好呀。啊，那你在樓下等我一會兒，我上樓收拾一下東西。”

“嗯……好吧。”

于是伏溪沖着他用力地笑了笑，便快步跑上了樓。

小小的房間同先前看上去一樣溫馨，伏溪從衣櫃裏挑出了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換上，又對着鏡子快速地補了補妝，便沖着裏頭明豔的自己綻開了一個笑容。

“伏溪，你長大了。”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笑說，伸出手去順了順帶着一抹紅的柔亮秀發。

鎖好門急急下樓，路過樓梯間的小窗戶時，一陣清風正巧撲過來，引得她很自然地看向了窗外，這才發覺今天的天空難得地藍，只可惜很快便要暗了。

就在她打算收起目光起身離開的時候，卻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讓她的腳步轉瞬定住了。

“洗手！！！”

是一個女人粗暴的叫喊。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

透過小窗戶往樓下看，她果然又看見那個女人在打孩子，那小孩邊哭邊逃進屋裏，女人便也跟了進去。

哭聲愈發慘烈，引得路過的一家都住了腳步。

窗戶像是相框，框住了眼前這幅叫她一輩子也難以忘懷的畫面。

裏面的孩子被母親打得心都要嘔出來，而路過的母親怔怔地向着裏頭凝視了幾秒，便抱緊了懷中的孩子沖她咧開一個笑容，又親昵地在她小小的臉上印下了一個甜甜的吻，就再度邁開了步子。

被抱在懷裏的小女孩一臉小孩特有的懵懂神情，呆呆地含着嘴裏的棒棒糖，目光仍舊黏在屋裏的小男孩身上，只是，沒多久他的身影便從她的視野裏消失了。

那一瞬間伏溪似是隐隐地明白了：有些人的不幸，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的。

當她終于在樓下小店找到正在挑選飲料的阮九的時候，那家夥看着她的眼神似乎都亮起來：“哇塞！”

又說：“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你下來，我就來這兒打算買點兒喝的解解渴。

“找不見我怎麽不發微信呢？

“沒那習慣？好吧。

“你熱嗎？要不要吃冰淇淋？”

于是伏溪心滿意足地舔着一支雪糕跟在阮九身邊慢慢走着，看他仰起脖子把半瓶飲料送進嘴裏。

真帥。

看着黃昏的光線漸漸為天空暈上好看的油彩，伏溪在心裏慢吞吞地想着：等我有時間，一定要把這些都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