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③?章

迷霧覆上他的眼睛，讓他的意識也如水汽一般漸漸渙散開來。

是的，他見過眼前的這個女人……

在咖啡廳，在森林，在伏溪應該屬于的那個世界……

她的名字，叫……

何……惜……言……

再度回到這邊世界的感覺可真是奇妙，就好像一頭撞進了自己曾經見過的夢境，看着四周真切而又虛幻、熟悉而又遙遠的場景，回憶立時如潮水一般直直漫上伏溪的心頭，牽扯着她的神經，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拽進那些泛着朦胧氣息的回憶中去。

一路上，杜雲莎一直處于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态，時不時地會拉着南浦，把那些穿着女裝的大老爺們兒指給他瞧，而此前幾乎是一直被圈養在書房的南浦，基本上從未到過外面的世界，出門的最大範圍也就是銀刃族的聚居區，因此看見這情景竟也覺得新奇不已，連腳步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放慢了。

伏溪很快便發覺了他倆完全不在正事的心思，于是索性也停下腳步問道：“那個……雲莎？要不，你倆就留這兒逛逛轉轉，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

這話可是正合了杜雲莎的意，引得她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臉上的笑容看上去簡直是比五月的花兒還要燦爛。

“這可不行啊遲心小姐，”可南浦看上去卻是有些擔憂，“我得陪您回去，另外還得跟我的父親禀報一下——”

“沒事兒的，”可伏溪卻帶着些許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那邊我會替你說的。你呢，就留在這裏安心陪雲莎吧——這也是我交待給你的任務，你可得好好完成哦。”

少公主都發話了，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呢——于是南浦只得點了點頭，又微微恭敬地欠身道：“那……還請遲心小姐路上注意安全，就麻煩遲——嗯，就麻煩少公主向我父親傳話了。”

“別這麽客氣。”伏溪說，“去吧。”

杜雲莎老早等着這一刻到來了，聽見伏溪這話立刻歡天喜地地拉起南浦就跑，一會兒叫着這個一會兒喊着那個的，高興得就像個小孩兒一樣。

南浦也是情不自禁地為她的情緒所感染，但是偶爾還是會放心不下地回頭看看——少公主的背影越來越渺遠了，但是步子裏的堅定意味，卻沒有絲毫的減弱。

是啊，那畢竟是少公主嘛……

是尊貴優雅、高不可攀的少公主……

像自己這樣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只有被人挑選的份兒，又有什麽資格對少公主抱有幻想呢……

“嘿！”

就在南浦想得出神的時候，卻忽然感覺腦袋上冷不防地挨了一記，搞得他還以為自己的父親來了，但一擡頭卻見了是杜雲莎，這會兒她正舉着一根粉紅色的大棉花糖對着他嬌滴滴地笑道：“南浦呀，我好喜歡這個呢，你給我買一根好不好？”

自小只知溫書，幾乎從未接觸過女孩子的南浦怎麽可能說得出拒絕的話來呢，更何況這對面的女孩兒還生得如此甜美，讓他除了小小聲應一句“好的”之外，還能給出什麽其它的回答呢。

待伏溪終于抵達了入口的時候，銀龍早已在那兒等候多時了，因此在看見伏溪面容的那一瞬它焦頭爛額的神情頃刻之間便化作了驚喜和如釋重負——倘若此時的它人形化，那麽你一定能看見它笑得滿臉都快起褶子了。

“謝天謝地，大小姐您可算是回來啦！”銀龍熱情地用尾巴搭住了伏溪的肩，“南浦沒和您一道回來嗎？”

“啊，我有點兒東西要托他在那邊置辦，大概要過幾天他才能回來——沒關系吧？”

“啊，當然沒有關系，我只是順口問問。”

“好，那不多說了，快帶我去見我爸媽吧。”

“好、好嘞！”銀龍激動得連眼淚也差點兒沒跟着掉下來，“大小姐跟我來，對這邊，這邊，請小心……”

樹木又如上次一樣在身後一排排合上，竟讓伏溪恍然間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想起第一次将她帶到這個地方來的人竟是何惜言，這多少讓她心裏泛起了幾許波瀾。

大廳仍舊同初來那天一樣燈火通明，裏頭候着的人見了伏溪無一不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禮，這倒是讓她頗感不好意思，但也沒有旁的辦法，于是只好一個個點頭示意回敬。

在銀龍的帶領下她很快便行至了大廳盡頭，見将離和淑缦一看見她便眼裏帶光地向她奔來，她也便禮貌地沖他倆一點頭道：“爹，娘，孩兒回來了。”

說不清這是因為想清楚了還是因為接受了，反正對于伏溪來說都是沒有什麽所謂了——現在的她，已是自信有掌握局面和控制事件走向的能力，所以接受不接受，對她來說都沒有太大影響，她已經無須考慮太多。

“诶！诶！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淑缦臉上挂一個笑出了淚的幸福神情，緊緊地把伏溪擁在了懷裏。

好溫暖——伏溪只覺得自己直想哭。

“南浦沒和你一起回來？”這時，将離忽然發問道。

“大小姐有點兒別的事兒交待他去辦，所以怕是要晚幾天。”但銀龍上前替伏溪作了答。

“哦……”将離表示了明白，又将目光轉回到了伏溪身上，“那……水心珠失竊的事情，南浦可轉述給你了？”

“沒有，”伏溪從淑缦懷裏出來，眼神在滿廳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如星星一般明亮，“所以我才急着趕回來——我希望能詳細地了解一下和這件事有關的情況。”

将離會意地點點頭，背過身去說道：“好。那就随為父過來，咱們到前方小間議事。淑缦，你也一起過來。”

于是三人一并離開了，只剩下兩列守衛整整齊齊地豎在長廊兩側，就像是兩排泥塑的雕像。

“接下來嘛……我也該回我的崗位上繼續駐守了。”銀龍笑眯眯地擺了擺尾巴，“哎呀，沒想到這次回來大小姐竟變得這麽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完全就一副未來小族長的派頭呀！作為管家兼大将軍的我，可真是感動……感動萬分啊……”

想着想着銀龍還真就變得有些動情起來，擡起尾巴輕輕拭去眼角滲出的淚水，片刻之後甩甩腦袋複又振奮起精神來，便鬥志昂揚地沿着原路雄赳赳氣昂昂地返回了。

仔細聽聽，仿佛能聽到它含在嘴裏小聲哼唱的“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的聲音，可是它是在哪裏聽來的呢，或許銀龍也曾偷偷跑到人間遛過？

誰知道呢。

“放我出去！！！”

阮九用力地捶打着昏黑的牢門，汗水沿着鬓角蜿蜒下來，從小窗滲進的稀薄光線均勻地鋪散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卻絲毫無法稀釋他神情之中的憤怒。

上回的事他已是記不真切——記憶的最後一個片段是何惜言的臉，但是緣何他會從學校附近的小河邊離開，又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醒來，他卻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大聲呼喊了半天都沒有人來應門，阮九氣鼓鼓地癱坐在地靠倒上牆，抓起身邊的一小捆稻草便狠狠地将它擲向了對面。

他閉上眼，只覺是一肚子火氣，卻又無處可以發洩。

就在這個時候，牢房的大門“咣當”一聲打開了，接着便看見何惜言身着一條純黑色的魚尾禮服從臺階上款款走下，一身雍容華貴的氣度。

阮九可以肯定是她把自己弄到這個鬼地方來的——雖然他并不清楚她是怎麽辦到的——因此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喲，剛剛在裏頭叫喚得那麽大聲，好不容易終于是有人來了，你反倒這麽愛答不理的了？”何惜言說，卻是帶着淺淺的笑意，可若是細聽，還是能感覺出語氣裏藏着一根挑釁的刺兒。

阮九冷冷地擡起眼，手支在彎曲的膝蓋上，周身的氣場難得地冷冽到近乎刺骨：“你為什麽把我弄到這個鬼地方來？”

“你說呢？”可何惜言臉上的笑意依舊未減，“我們之前見過一面，所以你該是知道的——伏溪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可是銀刃族未來的小族長。”

“那又怎麽樣？”

“而且她喜歡你。”

“那又……怎麽樣？！”

“那又怎麽樣？所以你還不明白嗎，你對于我來說，可是一張上好的王牌啊。”

阮九哼了一聲，照舊是無所謂的語氣：“那你可真是打錯算盤了，也許伏溪是喜歡我，我們也好不容易确定關系了，可是她并不愛我。”

“哦？”何惜言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兒玩味。

“我感覺……她還是沒有完全接受我。”阮九緊了緊團在膝上的拳頭，帶着一臉輕蔑的笑直直看進何惜言的眼睛，“你想用我去威脅伏溪，好讓她聽命于你，那只怕……這威力可還不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