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④④章

她成了伏楊手中的一只玩偶，一只沒法反抗，只能終日強顏歡笑的木娃娃。

伏楊不會知道這些——畢竟他從不會在意她是怎麽想的，更不會有耐心聽她說話。

也許伏楊想要的，只不過是她乖乖閉嘴，好讓他能夠在她身上胡作非為而已。

哪裏像她，犧牲掉自己的身體，想要的卻是伏楊的心。

多麽傻，多麽天真，多麽單純。

害怕失眠，就故意睡得很晚，然而就算在夢裏，也逃不過伏楊的折磨。

“尋瑤……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何惜言把腦袋深深埋進了尋瑤的長發裏，下巴緊緊抵住她的肩，“如果這真的是愛情，那愛情，實在是太讓人痛苦了……”

尋瑤靜靜地聽着，略帶心疼地幫何惜言把秀發理順，只感覺她在自己懷中抖得似一只絕望的小兔，卻無法找到任何合适的語言來安慰。

一直以來，大小姐都是她的光亮，她的大樹，她的指引和依靠。

如果你的燈塔滅了，你又能做些什麽呢？

如果你不會發光，那便也只能靜靜地守候在燈塔附近，等待它再度明亮起來的那一天來臨了。

這便是尋瑤此刻的心境了。

“別難過了，大小姐……”她輕輕撫摩着何惜言的頭發，語調依舊溫溫柔柔，“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看來還真是有日子沒回來了——櫃上桌面上都積滿了塵灰，安靜的房間恍若剛從一個綿長的夢中清醒，睡眼惺忪地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久未見面的伏溪。

伏溪眯着眼睛拉開窗簾，又把窗戶打開，用手掩住鼻子，便開始用雞毛撣子撣起屋裏的灰塵來——她早已是習慣了這種孤獨，習慣了到家空無一人的寂靜，所以便也從來不會感覺到寂寞，唯一在意的，只是這屋子是否整潔，空氣是否清新。

花了一個小時她終于是把房間給收拾好了，準備稍事休息，她垂下眼瞟了瞟手機屏幕，這才發現不覺間已是晚上八點半了——好家夥，這再不過多久可又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

下樓匆匆吃過晚飯，伏溪揣着一肚子疲憊把門反鎖，拿起洗漱用品便進了衛生間把沐浴頭打開，蒸汽便跟着緩緩漫上臉頰，使得她不禁對着牆壁上白色的瓷磚愣神，又輕輕伸出手去撫摸背後——可那裏空蕩蕩的，再不會有那熟悉的觸感了。

她只覺自己失去了一樣很心愛的東西，卻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彌補，只能暗自咽下這份痛苦，獨自一人徘徊于黑暗之間。

明天會怎麽樣，她已沒有力氣去想。

但若要她習慣這普通人的生活，也真的好難——或許，她一輩子也不會願意的。

既然如此，那就必須把匕首給找回來——可是，該去哪裏尋找呢？

熱戀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能夠時時刻刻和戀人膩在一起，可生活畢竟沒可能每天都是假期，現實也不會因着戀愛就識趣回避——很快，開學的日子來臨了，而南浦也開始思念起遠在那個世界的父親來。

不知道他這樣久沒有回去，父親會不會憂心他的安全呢？

畢竟這是第一次，他離家這樣久卻不曾打過一句招呼。

于是，他和杜雲莎的第一次分離，便似是順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表。

這會兒，他倆正在餐廳明亮的燈光下坐着，杜雲莎把雙手環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小嘴兒輕輕抿着，看上去有一點落寞。

南浦不知該說些什麽來緩解尴尬，可是看見杜雲莎這樣的神情心裏真真很不是滋味兒，便将手覆上她的手背，迎上她向着他投來的目光開口說道：“姐姐，不要這樣好嗎？我會回來的——只要你想，我随時都可以趕回來陪伴姐姐……”

杜雲莎的嘴角淺淺向上一牽。

經歷過幾次情傷的她，已然失去了“相信”的能力，也很難再為甜言蜜語所動。

可她并不會表現出來——而且，因為她喜歡南浦，所以她願意去相信。

只不過，她也做好了受到欺騙的準備。

她多麽害怕分離，因為這世上80%的戀情，都是因為分離而漸行漸遠。

而對于她來說，這幾率更是100%。

“怎麽了，姐姐？”

見她不答，對面的南浦看上去更是焦急了。

于是杜雲莎沖着他展眉一笑道：“沒事兒，你回去好啦。我……”

她頓了頓，向窗外望望已然變得漆黑的夜空，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等你回來。”

經過這短短一段時間的相處，杜雲莎在南浦的眼中一向是熱情、性感、活潑、可親的，可是今天的她看上去那樣遙遠，一下就讓他的心中盈滿了疑惑與不安，使得他趕緊坐到杜雲莎身邊來，伸手一把摟過她纖細的腰身，好讓她緊緊地貼着自己。

盡管他們選的地方僻靜，南浦這舉動還是讓杜雲莎訝異得睜大了眼睛。

“姐姐是不相信我嗎？”南浦直視着她的雙眼，眼神裏卻有火焰在燃燒。

“沒有……”杜雲莎局促地回，一時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

南浦微微一笑，将杜雲莎摟得離自己近了些，便閉上雙眼輕輕地吻了下去。

一時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餐廳的談話、舒緩的音樂、輕柔的燈光……

似乎都被打包扔到了宇宙的彼端去。

而她的身邊，只剩下他溫軟的唇、深情的胳臂，還有那令人心安的體溫。

她不敢回應，卻也不願停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南浦才輕輕松開她，把散落在她面頰上的幾縷碎發撥開，看她在他的懷裏輕輕喘息着。

杜雲莎禁不住哭了。

南浦慌忙幫她拭淚。

他倆都沒有再說話。

只是臨了，杜雲莎輕輕将腦袋枕在他胸口，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發了許久的呆，直到一顆淚珠碎裂在那上面，傳遞來漸漸冰冷的溫度。

微信裏的消息已是堆積如山，房間的昏暗讓伏楊再難适應外邊的光線——他擡起頭來凝視着鏡中的那張臉，只感覺好陌生，卻又彌漫着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的臉蛋生得是真好，哪怕已是女生的模樣依舊是楚楚動人，令人魂牽夢萦。

只是這回，那本是精神的短發早已掠過肩頭，沿着臉頰直直垂下，襯得那雙丹鳳眼愈發秋波流轉、勾魂攝魄。

手機裏的一排女朋友都在詢問他人在何方，可是被變成這副模樣的他，實在再難打起從前那風流倜傥的精神周旋于不同的姑娘之間了。

不說爸媽也不願讓他出去，即便是願意，他自己也沒臉以這副模樣示人。

所以現在，他難得很聽話地呆在這逼仄的空間裏，從未生出任何想要外出的念頭，但也不知自己今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這狀态，還真是跟等死一樣呢。

他把身子倚上牆慢慢放松開來，卻忽然感覺似有一道陰影從窗上一晃而過，尋思着或許是父母給自己送飯來了——那也就代表，這一天又要結束了。

他百無聊賴地閉上了眼。

不一時，門開了——但關合的聲音很輕。

這使得伏楊起了警覺。

他轉過腦袋，卻在看清來人面容的那一瞬驚得一下從地上跳起來，身子還微微地發着抖。

是何惜言……

她看上去較以前憔悴了好多，身後也似是并無他人同行。

因着恐懼，伏楊想要尖叫——可他終究不是女生，只不過是被囚禁在這具女性的軀殼裏罷了，因而這恐懼最終還是以沉默的方式釋放出來，無聲地漫過這房間裏每一個黑暗的角落。

陰影裏看不清何惜言的臉，可這會兒的她看起來和伏楊差不多高。

伏楊看見她笑了。

不是溫柔、親切、友好亦或是甜蜜的笑，而是一種神經質的笑。

“你也有今天啊，伏楊。”她說，肩膀因着笑而抖顫起來。

這态度和言語引得伏楊心上一陣不快，于是他壓下眉毛沖何惜言說道：“何惜言，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可話剛說到一半他又沉默了，頓了許久才擡起頭繼續說道：“但我最初認識的惜言，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何惜言冷笑，可眼裏卻不由自主地泛起淚來。

伏楊下意識擡起手想要幫她擦掉眼淚，卻被何惜言狠狠擋開。

伏楊一時愣了。

可何惜言笑得更開心了：“變成女人以後連力氣都變小了，這感覺很不錯吧？”

伏楊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覺這話隐隐似有所指。

“我不該把你變成女人……”何惜言并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可語氣裏卻是漸漸漫上了仇恨的味道，“因為看見你現在這副模樣，我連恨，都恨不起來……”

走到家樓下的阮九只覺自己累得是連骨頭都要散架了，因而擡眼往樓上看的時候只覺自己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團團圍住。

我的小窗戶是多麽可愛啊，在黑暗中靜靜等待我的歸來，永遠都是那樣忠誠可靠，就好像——

嗯？

但他忽地住了腳步，緊跟着揉了揉雙眼。

我是眼花了嗎？

他使勁瞪大眼睛去瞧，在确認自己沒有看錯的那一瞬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要跟着驟停了。

樓上402的燈……

竟然亮着？！

伏……

伏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