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④⑨章

怎麽會空有一腔雄心壯志，卻沒有底氣去證明自己……

老師知道她有能力做好的，她自己也清楚。

而且只要她願意，她的确可以。

只是那樣做，便會讓她無限接近于“普通的優秀”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

可她又該怎麽辦……

這樣的心情，似乎的确很難讓旁人理解……

現實和理想之間，似乎總是存在着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而在這條鴻溝面前，老師和學業是星光中閃耀的天使，而她……則淪為了在迷途中堕落的幽靈。

要做一個整潔幹淨循規蹈矩的傀儡娃娃，還是悠閑自在一鳴驚人的幽靈，實在難以抉擇——這種掙紮就像是藤蔓一般将杜雲莎死死纏住，扼住她的咽喉，逼她發出痛苦的最高音。

不，她沒有選擇，她也不能停止，不管命運會走向何方，她只能這樣一直做下去——她一直都是孤獨的，因為理想而孤獨，因為天賦而孤獨，因為心中燃燒着的那把火焰而孤獨。她就這樣被囚禁在超群的牢籠裏，被沒有人理解的痛苦吊打，所以她必須闖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好讓這些年所吃的苦得到補償。

她必須證明，自己為什麽要堅持。

她必須證明，為什麽老師不總是正确的。

她必須證明，規則是由大師制定的——而在成為大師以前，這個企圖反抗命運的靈魂在尋常人眼裏不過只是個掙紮在崩潰邊緣的神經病罷了。

在阮九到達學校禮堂的時候，相聲已經表演得快要過半了，但好在後邊還有節目，并沒到散場的程度。

現場不時爆發出陣陣笑聲，但他卻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尋找座位的事兒上了。

焦頭爛額地穿梭于階梯之間，阮九禁不住在心裏暗罵衛言這沒良心的，說得好聽還幫他占座呢，要早知道他保留的“黃金座位”那麽難找，還不如自己找個空位坐下得了。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那口氣爆發的時候，終于是瞅見了微信上衛言發給他的“第22排27號”——于是在連連和坐在外邊的同學道過歉後，阮九終于是氣喘籲籲地在衛言身邊落了座，見自己身旁還空着一個座位，便壓低了聲音宣洩起心中的不滿來：“你幹嗎坐這麽靠邊啊？你看那臺上的人兒，小得跟火柴棍兒似的，你特麽看得見麽你？”

可沒想到衛言連頭都沒擡，只是無比專注地在他那小本本上“唰唰唰”地寫着什麽，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俗人。我是用心在看，又不是用眼睛。用眼睛能看得到相聲表演的精髓麽？既然看不到精髓，那又有什麽意義呢？生命如此寶貴，我們要多用它做點有意義的——”

“好好好！你有理！不和你扯了。”

“對嘛~”

衛言很乖地笑笑，又擡手把寫滿的那頁給翻了過去。

阮九一臉郁悶地用手托着腮，看臺上小得跟火柴棍兒似的倆人杵在那兒表演，聽聲音一定是演得眉飛色舞，只可惜在他這兒那倆人約等于沒臉……

于是他又忍不住偷偷去瞄衛言，見他仍寫得聚精會神，心裏竟然暗暗湧起點兒嫉妒來。可他也沒興趣去瞅衛言那“生活素材”到底都是些啥，于是就像為解悶般順口問了句：“我說，是不是你進來晚了，前邊都沒座了，你才挑了這兒坐的？”

“沒有。”可沒想到衛言暫時停了筆，以一臉驕傲的神色回，“我是第一個來的。”

……

……

……

阮九真恨不得手裏現在能有把大鐵鍬，好讓他能一下拍死這個不要臉的，興許還能治好他那搭錯的腦神經。

喬木上的銀龍仍舊燦爛得像星辰一樣，但一見到伏溪，它便驚喜得趕忙從喬木上下來，黑黑的眼睛裏因感動而閃起光來：“我就說了，大小姐答應了會回來，那就一定會回來！大小姐……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伏溪害羞地低下頭眨眨眼睛，可神情很快便轉為嚴肅：“娘……怎麽樣了？”

“夫人已經漸漸好轉了……”銀龍笑得眉眼彎彎，“我們就在等着大小姐回來呢。”

“那太好了！”伏溪看上去終于是松了口氣，“那快帶我去見她吧。我的匕首已經找回來了——不知道鲛族那邊會怎麽打算，可是不管他們怎麽想，我們都得趕緊好好地準備起來……”

說到這兒伏溪的臉上又現出了自責的神色：“還有水心珠……上回我沒能把水心珠奪回來，還拖累父親為我……”

見她臉上的神情漸漸凝重，銀龍趕忙寬慰道：“沒事兒的大小姐，您已經盡力了。我想族長去的時候，最大的心願一定是大小姐能夠平安快樂地活着，所以大小姐千萬不要自責，不然倘若族長在天有靈，該會有多麽難過呀……”

聽了這話，伏溪趕忙把含在眼裏的淚憋了回去，頓了一頓，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說：“嗯！沒錯銀龍，我不能再這樣消沉……我……一定會奪回銀刃族的寶物和榮光，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走，帶我去見母親吧！”

銀龍點點頭，恭順地向着伏溪俯下腦袋來，伏溪便趕忙跨上銀龍的身子又緊緊地抱住了它，于是她便看見銀龍漸漸騰了空，越飛越高，高到腳下的林木都漸漸幻化成了一片墨綠色的海洋。

伏溪擡眼望向遠方，只見一座宏偉的宮殿正伫立在不遠處林海的中央——想來，那應該就是她初次遇見将離和淑缦的地點了。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許多回憶現在再度想起來竟顯得這樣不真實……

可她已經沒有時間細想下去——在銀龍疾速的飛行下，那美麗的建築愈發宏偉，眼見着便近在眼前了。

酒吧的音樂有點兒吵，老板柏城是一個30歲上下的帥哥，但因着打扮年輕，也絲毫不顯滄桑。

“我還是第一次雇用還沒畢業的大學生。”柏城說，胸前閃閃發光的銀鏈在酒吧的燈光下顯得耀眼，但因着黑色夾克的相襯，非但沒有落俗，反倒顯出了幾分質感。

“我的專業功底很好，請您相信我！”杜雲莎說，眼裏閃爍着不願服輸的光亮。

“你是學校教出來的才叫我擔心。”柏城痞痞地笑笑，“我這裏可不是文藝小清新的酒吧，更不是歌劇院。”

“那您一定很愛冒險了？”杜雲莎的臉上現出了狡黠的笑容，“我今天要演唱的，是我自己創作的曲目——而且，走的也不是經典傳統的路線。”

柏城把目光聚焦到杜雲莎身上，似是才注意到眼前這小姑娘身上有着逼人的青春活力，打扮風格也不古舊，甚至還有點兒朋克，這不由得讓他心裏産生了一種麻酥酥的微妙感覺。

20歲剛出頭可真是個好年紀啊，多麽讓人懷念……

“可以。”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沖杜雲莎一笑，“畢竟在你來之前，我和推薦你的人就已經約定好了——就算你演砸了，我也沒有什麽損失。”

“我不會演砸！”杜雲莎說，一字一頓的，就好像恨不得把這句話給咬碎在嘴裏似的，“請您拭目以待吧！”

柏城笑着抿了一口酒，對着後頭的調音師說：“準備一下伴奏，下面該輪到我們這位音樂學院的高材生上場了。”

杜雲莎和柏城互相微妙地對視着，嘴角都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像是提前拉開了角鬥的大幕一樣。

和淑缦簡單地問候過後，伏溪便被她領到了一處開闊的空地。

清風迎面撲來很是清爽，再加之四周沒有任何雜物，只讓人感覺這地方用來靜心凝神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于是，伏溪也大致猜出了淑缦引她來此的用意了。

果不其然，在繞着伏溪轉了一圈後，淑缦很快開口了：“孩兒，你可還記得上次為娘給你展示的招式？”

“記得……”伏溪答，臉上卻有點發燒。

淑缦會意般一笑：“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弄出一點兒進展，你說該怎麽懲罰？”

伏溪緊緊咬住下嘴唇：“聽憑娘處置。”

“好。”淑缦把手背到了身後，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現在是辰時二刻，你且在此處站樁，不滿五個時辰不許妄動。這不僅是懲罰，更是習武的基本功。娘且去四處轉轉，待時辰滿了再回來。不許偷懶哦。”

“是。”

于是伏溪擺開陣勢在原地站好，眼見着淑缦的背影漸漸淡出視野，這偌大的空地上，竟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并不害怕孤獨，只不過此時情景，讓她感傷非常。

一直以來她憑借的都是自己的天賦和機敏，卻從未真正下過苦功練習過什麽，但只是擁有現今這樣三腳貓的功夫，以後的她又該如何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呢？

未來的她，還會是銀刃族的族長，可假如真讓現在的她和誰去比，她只怕是很快便會敗下陣來。

如果之前能早點定下心性來修習就好了，或許父親也不會……

伏溪努力忍住眼淚，心裏的那根弦卻繃得越來越緊。

額上漸漸有汗滲出，恍惚中她似是聽見心裏有個聲音慢慢生出來，漸漸變得明亮溫柔：“不晚，伏溪。即使是從現在才開始，一切也都還來得及。”

她不知這是誰的聲音，但心裏已是漸漸暖起來，因着感動，她不覺已是熱淚盈眶。

她漸漸安靜下來，精神也漸漸地開始集中。

而她身上的疲乏，似也是在一點一滴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