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7: 過去
“小旸哥……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了。”
場面一片狼藉。
打鬥聲、叫罵聲、慘叫聲,各種各樣刺耳又令人絕望的聲音此起彼伏,警方的槍林彈雨還在掃射,銀風閣的前輩們也還在與接二連三沖上來的敵人搏鬥。
即使只是個分部,埼玉莊也将它設在了一個勝似別苑的大別墅,基地之上有三層,底下還有地下室,院子、卧房多不勝數,為了搜刮這間大別墅,警方和銀風閣衆人都被分散。
米旸和秦風一直在彼此附近,同一個空間內還有另一個前輩,叫莫子熙,跟他們倆隔得比較遠,但還在他視線範圍內。
秦風一開始确實聽話地沒動武器,他像個天生的打手,空手也能應付對方一兩個小喽啰。
但是這不是一對一搏擊比賽,對方也不管你是女人還是小孩,反正殺就對了,他們手上又有刀子,秦風很快就被劃傷了。
米旸一直躲在高處拉弓射箭,看見秦風挂彩也急,顧不了那個奇奇怪怪的夢了,便按着通訊器道:“秦風你用武器!”
這種情況還不讓他用武器,分分鐘預知夢還沒實現,秦風就先被亂刀砍死。
秦風也早就想拿出來了,聽罷便一腳踹飛面前的人,順勢拔出笛子,吹響笛音啓動機關!
米旸人小又沒存在感,躲在高處許久都沒人發現他,就一直在那放暗箭支援莫子熙和秦風。
對方顯然也被這防不勝防的暗箭折騰得夠嗆,開始尋找這些箭從哪裏來。
米旸發現他們開始找人,又不能在這大混戰的場面置秦風和莫子熙不顧,便把箭一收開始頻繁換躲藏點。
暗箭射出的方向變得不固定,尋找的人還因為這混亂的場面不能專注尋找,頓時也找得有些懵,甚至開始懷疑射箭的是不是不止一個人。
當時在他們那個戰場敵方陣營地位比較高的一個人一眼瞥見了米旸行動間不經意露出來的一截手腕,那裏有個辨識度極高的标志。他定睛再往下一支箭射出的方向看,果然還是那只手腕。
紋着銀風閣标志,卻比成年人的手腕細了不止一點,是個小孩兒。
那人眼睛一眯,捉過身邊手下的袖子邊道:“把上面那個銀風閣的小鬼扔下來。”
其實米旸藏在上一層閣樓的欄杆邊,那裏擺了不少擺設,擺設之間的空隙也不大,只堪堪能塞進一個米旸。
對方沒想過放箭的是個小孩兒,自然不會去找狹窄得藏不進任何一個成年人的地方。
手下一聽,立馬上去找人。米旸來不及跑,就被手下單手抓着衣領提了起來,然後一瞬不停地直接把他往樓下扔。
三米高的距離,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就這麽被扔了下去。米旸甚至忘了喊,只下意識護住自己的頭部,也忘了自己下墜的時間有多長,只記得背部猛地撞向地面時那種內髒快被砸碎、意識「嗡」地一聲懵了的感覺。
男人扔他的時候下了狠手,似乎覺得三米高不足以把他摔死,還加大了力氣狠狠掼他下去。米旸一着地,就被這猛烈的撞擊震得咳出了一口血。
這邊的動靜不小,周圍的人都下意識看了過來。秦風一看,失聲大喊:“小旸哥!”
莫子熙也看見了,甩開兩個敵人就要過去,但半路又被人纏上,只能朝他喊:“米旸!能站起來嗎?”
米旸意識還有些渙散,但聽見他這麽問,還是雙手一撐地面想起來,身子卻起了還不到一半就猛地倒回下去。
還沒等莫子熙再說些什麽,秦風就聽見不遠處的那個領頭說了句:“還沒死,解決了,別留着。”
秦風驀地瞪大雙眼。
他的身邊也纏了兩三人,一發狠就想直接往他們要害捅,卻猛地想起「非危急關頭不得殺人」的禁令。
這是銀風閣唯一一條近乎無解的禁令,是成立之初為了與法律和警方達成和解制定的,「危急關頭」四個字根本沒有明确定義,法律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天天拿命與黑暗組織拼搏,卻還得顧及他們的性命,那誰來顧及他們的性命。
秦風眼神一冷,刀刃直接往面前的人腰腹上捅。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身上流着黑暗組織首領的血,基因裏透出的殘酷嗜血并沒有消失,只是在這六年裏被他心裏的光軟化了。
他可以為了那束光掃去陰翳、收起全身尖刺,但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他的底線,他的……日出般代表希望的曙光。
捅傷了一個人,原本還刻意收斂的殺意頓時暴漲,連同踹翻敵人的力道都狠了幾個度。
剛一解決這三人,轉頭要往米旸奔去,就見那個把他扔下來的男人已經蹲在米旸面前,握着匕首的手就要向着米旸心髒的方向揮下——
米旸全身劇痛,動不了、逃不掉,看着那揮下的匕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噗呲。”
尖銳刺破皮肉的聲音。
但米旸并沒有感覺到痛,甚至沒有任何被刺傷的實感,正要睜開眼,就感覺有什麽液體滴落在了自己臉上。
米旸睜開眼,瞬間瞪大了眼睛。
是血……
那個要殺他的男人的血。
改裝笛子的刀刃被拔出,男人轟然倒下,鮮血還在不斷地自身體流出。
他死了……
遠處的莫子熙親眼看見,秦風面無表情地把刀刃刺進男人的脖頸,又冷漠地拔了出來。
他眸底結霜,看見男人死不瞑目地躺在自己面前也毫無反應,一如殺人如麻的魔鬼。
他把笛子放下,蹲下身捧着米旸的臉用手指擦去他臉上、唇邊的血跡,後把他緊緊抱進懷裏,喃喃道:“小旸哥不怕,我會保護你的。”
男人的屍體還在他們身邊,米旸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一想發出聲音肺部就傳來劇痛,只好艱難地擡起手想像以往的每一次擁抱一樣撫上他的背,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他全身都微不可察地發着抖,因為痛,也因為害怕。
不是害怕剛剛如煉獄魔鬼般的秦風,而是——
他的預知夢成真了,是他推進了預知夢的發展,是他迫使秦風跟着夢中的指示……殺了人。
他明明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卻阻止不了,還成了那一根致命的導火線。
莫子熙最先冷靜下來,他咽了咽口水,還是道:“秦風你看好米旸,我們很快可以結束了。”
他很清楚,即使剛剛的秦風再嗜血冷漠,都不會傷害米旸。
……
任務結束後,米旸被送進了醫院。
所幸沒有大礙,只是背部多了一大片的淤青和輕微腦震蕩,被猛烈沖擊導致劇痛的內髒也漸漸緩過來了,但是還得躺一段時間。
“浙爸……”米旸扯住溫浙的衣角,他說話還有些艱難,嗓音有點啞,像是帶着哭腔:“我要回去。”
他知道他們今晚肯定會「審判」秦風,他必須回去。
溫浙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道:“你乖乖在這裏養傷好不好?”
米旸搖了搖頭,抓住溫浙衣角的手攥得死緊。
溫浙看了他一會兒,見他堅持,還是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銀風閣內基本的傷藥設備都有,溫浙便跟醫院交涉了一下,把米旸弄回了銀風閣,他自己的卧房內。
安置好米旸,溫浙便道:“秦風,該你了。”
他知道米旸想親眼看見結果,所以直接在他們卧室裏說了。
秦風原本一直跟在米旸床邊,被他這麽一說,像是知道他要說些什麽了,擡頭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一絲陰翳。
米旸艱難地把手往前伸了伸,拽了他的手一下。
秦風忙回頭看他,眼神很快變回了憂心與關切,全然的無害。
溫浙又嘆了今晚的不知第幾口氣。
他知道這事不全怪秦風,但……他必須做這個決定。
他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殺了人,違反了銀風閣的禁令。”
秦風猛地擡頭:“我是要救小旸哥!”
溫浙表情依舊冷淡:“你可以不殺那個人。”
秦風眼眶赤紅,惡狠狠地瞪着他:“你們為了那個把小旸哥害成這樣的人指責我?!”
眼前又閃過那時刺得他雙目發疼的一幕,他不後悔殺了那個人,甚至現在回想起,還想把他碎屍萬段。
他情緒開始有些失控:“小旸哥被扔下來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他被人按在地上,舉着匕首就要刺到他心髒的時候,你們阻止了嗎?”
“要是我動作再慢一些,小旸哥就……我做錯了嗎?!”
“置小旸哥安危于不顧……你們有什麽資格批評我!”
溫浙皺了皺眉,道:“我只是說你沒必要殺他。”
他知道秦風骨子裏有那一半殘酷的基因,也知道他對他們有莫名的敵意,但他沒想到……這麽嚴重。
他看了看米旸,是因為危及到他嗎?
秦風冷冷看着他:“沒必要?”
“在你們眼裏,禁令比我們這些小輩的命重要,是嗎?”
“什麽禁令……什麽不必要……你們就是容不下我!!”
溫浙見他越說越離譜,明顯已經精神失控,抿了抿唇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可秦風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只不受控制地想起他第一次見米旸,米旸執意要救他時,溫浙的猶豫,以及他們其中幾人眼中濃烈的不贊同。
他能感覺到他們并不歡迎他。
只因為他是那個人的兒子,留着他一半的血。
這一次……一定也是他們想把他趕走的借口而已。
他突然平靜下來,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違反禁令即被驅逐出銀風閣,是嗎?”
“如果這就是你們要的,那我自己走。”
銀風閣每個房間內都有點着香薰蠟燭,也不知是誰留下來的習慣,反正就這麽一直保持到了現在。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秦風說的那句話,只見他打翻了床頭的香薰蠟燭的蓋子,也不顧燙不燙手,抓起蠟燭就直直把火苗向着自己脖子上的銀風閣标志燒去——
“住手!!”米旸不顧疼痛撐起身子就要去拉他的手,卻腦袋一暈直直跌了回去。背部猛地撞向床墊,疼得他額頭直冒冷汗。
最先反應過來的溫浙已經上前打掉了秦風手上的蠟燭,但他脖頸的皮膚已經被燒傷了一大半,溫浙抓住他的手臂問:“你瘋了?!”
秦風沒回答,反而粗暴地掙脫了他的手,回到米旸床邊,抓起他的手,小聲道:“小旸哥,我舍不得你。”
“但是我要走了。”
米旸緊緊回握着他的手,卻疼得說不出話,只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
他想跟他說,不是這樣,銀風閣沒有容不下你,你不用走,浙爸不會趕你走的。
“小旸哥……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了。”
在眼眶打轉的眼淚猝不及防掉了下來。
秦風眼睛也紅了,但他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跟米旸說了句:“再見。”
然後掙開米旸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目睹了全過程的幾個小輩都愣了,冷譽擡腿就要追,卻聽溫浙道:“冷譽,算了。”
冷譽瞪着眼看他:“為什麽?!”
溫浙沒有回答,只看着秦風離開的方向沉默。
那之後,秦風真的沒有再回來。
米旸當晚就躺在床上,抓着溫浙的衣角,跟他說了那個預知夢,說了那不是秦風的錯,是他來不及阻止。
還問他,為什麽任由他走,不把他找回來。
溫浙沉默了一會兒,安撫地摸着他的頭,道:“不是你的錯,也不是秦風的錯。”
“這個預知夢……應是本不該被任何人知道,也不會被任何事情阻止,只是你的能力太強大,被你捕捉到了零碎的天意。”
“秦風出生于黑暗,本就該在黑暗中生長,但你把他強行拉進了光明,上天就要彌補這個錯漏。”
“這是秦風的命,我們都阻止不了。”
那一晚,米旸崩潰地哭了。
他恨這個所謂的「命」,恨自己被這個預知折磨了七天,卻毫無辦法,只能看着自己六年前救了秦風造成的「錯漏」,在自己面前用這種更殘酷的方式被彌補。
他恨自己,也第一次恨上天,恨祂給了自己這種無用的特殊能力。
“浙爸……”米旸抱着溫浙,啞着嗓子道:“我不想要預知能力了。”
“這個能力……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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