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女二人都被關進柴房了,……

正是夏至夜晚,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平寧侯府是興旺了百年的簪纓世族,入目之處皆是重樓畫閣、抱廈游廊,便是後院偏僻之所,亦是佳木茏蔥、奇花灼灼。

夜色中,有人提着食盒行色匆匆于花團錦簇間,七繞八繞地跨進雜院。

坐在院壩歇涼的崔婆子奇道:“怎麽是你來?廚房的丫頭們在偷懶麽?”

來人叫陳之德,其父是侯府管家,平寧侯念他勞苦功高,資助陳之德去書院讀書,這陳之德中了秀才之後一直跟着管家一起住,平時也打理些府裏的事務。

陳之德塞了塊碎銀子過去,“我進去跟二姑娘說幾句話就出來。”

崔婆子心領神會,陳之德推開門板,一股悶熱難聞的氣味從裏面傳出來,他頂着惡臭,将食盒放在地上。

“二姑娘,吃飯了。”

關在柴房的人是侯府二姑娘傅挽挽,映着門外的月光,陳之德看到她發髻散得不成樣子,臉龐髒得深一塊淺一塊的,唯獨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屋外的星光灑了進來。

陳之德看得兩眼放光。

原以為只有在夢裏才能跟傅挽挽巫山會鸾,眼下,活生生的傅挽挽就這麽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身下那股火蹭地一下冒了起來,恨不得一口把她吞吃了。

“小生備了幾道菜肴,不知合不合二姑娘的口味。”

陳之德在書院呆了幾年,說起話來頗有書生模樣,然則他那色眯眯的眸光出賣了他的本心。

食盒裏的菜一盤一盤地端了出來,有木耳黃瓜、雞絲銀耳、山藥肉丁,跟廚娘送過來的馊饅頭簡直天壤之別。

傅挽挽盯了菜肴一眼,擡起頭看向陳之德:“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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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無需拒人于千裏之外,聽聞二姑娘受了委屈,小生甚是擔憂啊。”陳之德笑吟吟說着,一邊慢慢靠近,冷不丁地一把抓住傅挽挽的手。

“放開我!”傅挽挽拼命掙紮,怎奈她本就柔弱,在柴房裏餓了好幾日,半分力氣都使不出。

小手髒了點,可是又軟又嫩比剛出爐的包子還好摸,侯府養出來水嫩嬌娘,不是外頭那些敷着劣質香粉的窯姐兒能比的。

想不到有一日他能将侯府千金摟在懷裏。

若今日能睡上一回,死了也值了。

他亢奮起來,略一使勁兒便往傅挽挽身上摸去。

“二姑娘若是從了我,我定設法把你們娘倆救出去。”

二姑娘和葉姨娘母女倆都是絕色,一個冷豔,一個嬌軟,一個身經百戰,一個未經人事,若是左擁右抱……溫香軟玉在懷,就要啃上去的時候,肩膀上突然傳來紮心的疼痛。

“啊——”陳之德痛得慘叫起來。

他猛然回頭,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手上拿着一根細木頭,她衣服髒兮兮的,還帶着血跡,尖尖的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眸,泛着凄厲的光芒,活像一個惡鬼。

葉姨娘到底是在侯府執掌了十多年中饋的女人,陳之德見是她,氣勢不禁弱了三分。

不過這種畏懼只是一瞬,陳之德面色一沉,眼中盡是狠戾,擡手就要上前去打,一直推拒他的傅挽挽反倒一把拉住他的手。

“這是在唱哪一出?”

柴房的門板砰地一聲被人踢開,很快走進來好幾個人。

走在最前頭的那一個是個藍衫姑娘,神情冷漠,語聲冷漠,看向傅挽挽的眸光更是冷漠。

陳之德在她們進來的那一剎那就沒了聲音,捂着肩膀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傅挽挽正欲說話,剛才拼勁全力護她的姨娘如斷了線的風筝輕飄飄地往旁邊倒去。

“姨娘!”傅挽挽哭喊着将姨娘扶住。

“母女二人都被關進柴房了,怎地還這般不安分,竟然還能勾引男人。”旁邊提燈籠的丫鬟看着傅挽挽衣衫不整的模樣,皺眉訓斥道,“說吧,你們是不是想逃出去?”

進門的藍衫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将傅挽挽母女關進柴房的人,侯府大姑娘傅衛衛。

十七年前,侯夫人離奇死去,侯府對外宣稱是意外染了毒物,此後葉姨娘便掌管着侯府後宅,傅衛衛和弟弟被舅舅接回外家。

傅衛衛一直懷疑親娘的死不簡單,千辛萬苦找到了人證物證,證明當年毒死侯夫人的藥是葉姨娘在外頭買的。

“姐姐,姨娘的身子很燙,能不能請府醫過來瞧瞧。”傅挽挽懇求道。

“把你的衣裳拉好。”傅衛衛冷冰冰說着,眸光嫌惡地看了她一眼。

剛才跟陳之德拉扯那麽久,傅挽挽領口大敞着,露出雪白的肩膀。

她身上的衣裳是關進柴房的那一日穿的,看着髒兮兮的,可這身髒衣裳穿在她身上,更襯得她膚白如雪、體态風流。

“狐媚子!”丫鬟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們姑娘在問你呢,你們母女找了男人是要做什麽?”

傅挽挽聽着辱罵,擡眼望向傅衛衛,“我沒有勾引男人,也沒想逃走。是陳之德想奸污我。他怎麽進來的,你應該去問守門的人,不是問我。”

陳之德此時已經想出應對之詞,磕頭道:“大姑娘明鑒,小生絕對沒有那膽子,從前葉姨娘從公中拿銀子供小生讀書,小生銘記于心,所以想送些飯菜過來,算是報恩。沒想到這葉姨娘竟然逼小生放了她們,小生不答應,她們惱羞成怒就想殺了我!”

“你胡說!”傅挽挽沒想到他不僅色膽包天,還心思歹毒。

守門的崔婆子見狀,忙道:“大姑娘,确是如此,陳之德送了飯菜進來,傅挽挽便開始勾引,要他救她們母女出去,老奴都聽見了。”

傅衛衛輕蔑地看她一眼:“我讓你守門,你随便放人進來?”

“老奴想着只是送些飯菜。沒什麽打緊。”

“念你看管柴房多年,這回我不計較,不過這三個月的月錢就別領了。”傅衛衛說着,看向地上的飯菜,身邊丫鬟會意,将那些碗碟全部踢翻。

傅衛衛轉向陳之德:“你既然不是侯府的下人,往後別出現在侯府。滾!”

陳之德聽到這個字,如臨大赦,抱着肩膀落荒而逃。

“你真覺得是我在勾引他?”傅挽挽難過地望着她。

傅衛衛道:“是與不是,我并不在意。我只希望你安分一點,別再打什麽歪主意。”

“我唯一的主意,便是想讓府醫給姨娘瞧瞧。”

“不過是發燒,死不了。當年我娘身中劇毒,那才叫慘。”

這回傅衛衛的确拿出了姨娘買毒藥的證據,族老們也都認可了。傅挽挽不甘心,問了姨娘許久,姨娘什麽都不告訴她。

其實她也懷疑,這些事真的是姨娘做的。

“既然你如此篤定姨娘有罪,你何苦把我們關在這裏羞辱,不如直接把我們殺了。”

傅衛衛蹲下身,深深盯着傅挽挽懷中的葉姨娘,“想死,沒那麽容易,我會讓所有人知道,葉真儀是何等肮髒歹毒之人,我也會讓所有人知道,你……是一個野種。”

野種兩個字,仿佛當頭一棒打在傅挽挽頭上,明淨清澈的杏眼裏迅速充盈了水汽。

惺惺作态!

平心而論,傅挽挽跟葉姨娘母女兩個模樣并不像。但傅衛衛相信,傅挽挽這些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招數,定然是她的姨娘傳授的。畢竟這葉姨娘是官妓出身,憑着一身狐媚功夫勾得爹爹失了心、迷了智,迎她進門,寵妾滅妻。

“等着吧,等你們被關進大牢,裏頭多的是男人。”旁邊丫鬟見傅衛衛緊繃的表情,知道主子又陷入了失去親娘的痛苦,連連指着傅挽挽怒罵道,“真以為自己是侯府千金呢,一個不知道哪裏跑來的野種,口口聲聲叫我們姑娘姐姐,呸,你配嗎?”

罵過之後,丫鬟擔憂地看着傅衛衛:“姑娘,奴婢另派人手來這邊看着,再不叫她們耍花招了。”

傅衛衛閉了閉眼眸。

她要冷靜,殺了她們很容易,但她要的不僅僅是她們的命。

傅挽挽看着柴房的門板重新關上,聽着外頭崔婆子在讨饒,只覺得腦子嗡嗡的。

她是野種嗎?

不會的,爹爹那樣聰明英武,怎麽會弄錯自己的孩子呢?

一定是傅衛衛在污蔑,她嫉妒爹爹對姨娘和自己的疼愛,是的,在污蔑……

眼淚滾落下來,傅挽挽來不及擦淚,她伸手去摸姨娘的額頭,真的好燙。

傅衛衛說要把她們送官,可姨娘這麽病下去,能熬到送官的那一天嗎?

耳邊傳來沉重的咳嗽聲,傅挽挽轉過頭,見姨娘額間全是汗,發絲被打濕了貼在臉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在傅挽挽心中,姨娘一直是個很強勢的女人,她不明白怎麽這回姨娘居然一心求死。

傅挽挽胡思亂想着,困意便連連襲來。快合上眼睛的時候,雜院裏忽然嘈雜了起來。

“大姑娘有命,不敢放人進去。”

有人在說話,但傅挽挽聽不清楚,只是隐約聽到什麽“有口谕”、什麽“賜婚”的。

誰來了?

傅挽挽心中燃起希望,沒站起身,柴房的門再次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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